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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進嘴角向下，神情不悅：“我還想問你呢，讓你找的混混，去哪兒了？那邊根本沒見到人。”
韋毅慌了，倒不是小舅子失蹤慌了，而是明顯惹陸進生氣慌了。
他趕忙解釋：“下官不知道啊，下官讓他再找個兄弟，倆人一起去康大人府前鬧事，認下他們便是傷三少爺的案犯，他當天就走了，至此再沒回來。”
陸進一副厭煩的表情，“我這次是真不該找你，我沒問你要人，你還跑來問我要。我倒要問問你，他是真的去鬧事兒了么？當年一個縣丞你都擺弄不明白，現在這么點小事兒又辦不明白。這些年一點長進都沒有么？”
韋毅嚇得撲通一聲跪下，“相爺，下官的錯兒，下官這就回去找不爭氣的小舅子，找到后立馬帶他向你請罪。”
陸進一擺手：“趕緊去找，磨磨蹭蹭，還怎么成事？”
得到可以離開的命令，韋毅如獲大赦，趕忙起身：“下官馬上去。”
看著韋毅退著離開松樹廳，陸進眉頭皺成一團，他喚來管家。
“老爺。”
“陸年，這事兒交給別人我不放心，你親自去皇城司康遠的府門口打聽打聽，前幾天可有人在那邊鬧事。”
“是，老爺，奴才這就去。”
陸進的心懸著，失蹤的兩個混混，難道和陸觀棋有關？
陸觀棋剛回到韶光苑，嚴若敏就找了過來。
“觀棋，這兩天慎行還好么？”嚴若敏從給弟弟上墳后便再沒見過嚴慎行，她越琢磨越擔心。
陸觀棋拉著母親坐下，屏退下人，道：“他心里肯定難受，我們都不知道小舅和小舅娘的死竟然是陸夫人一手導致的。對他來說，意外和人為的差別太大了，他需要點時間。”
嚴若敏嘆氣：“你大娘是因為恨我，一切皆因我而起，這些年，我心里也不好受。”
“陸夫人囂張跋扈多年，她容不下任何人。娘，等我另立府邸，您跟我一起走吧。”
嚴若敏看看兒子，隨即目光低垂，落在圓桌上的茶壺上，“娘是你爹的妾室，怎么能離開陸府呢？”
“娘，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陸夫人改不了！裴姨娘有爹，可您呢，您要是被她欺負了，誰能給您撐腰。”陸觀棋勸道：“我會向皇上請求下旨，命爹放您出府隨我生活。”
嚴若敏不肯，“我沒有離開的道理。”
“娘！”陸觀棋忍不住提高音量。
正是因為知道陸夫人的妒心如此之深，陸觀棋才更不敢讓母親一個人留下。
嚴若敏指尖微顫，話音凝噎：“觀棋，其實娘和你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們才七歲。”
“什么意思？爹分明說過，他與娘是奉詔出巡蓮花縣時結的緣。”
青瓷纏枝香爐里裊裊升起的沉香忽地一顫，嚴若敏輕輕的搖了搖頭：“不，那不過是掩人耳目的說辭，實際上我們小時候兩家是鄰居，只隔著一道墻。之所以這么說，是為了讓你大娘心里好受點。”
三十三年前，蓮花縣。
專門賣各種肉類的攤主老嚴，這幾天迎來了自己的新鄰居，一個全家七八口的‘酸秀才’老陸。
之所以叫他酸秀才，是因為他這人確實酸。
誰家買了買了耕地的牛，他就跑過去說這牛面黃肌瘦，一看就不能干活。誰家新砌了個新房子，他又會說沒幾天就能被大雨沖垮。
總之誰家有點什么好事兒，他都要去唱反調。
不過大家也都只是罵幾句，懟幾句，沒人和他真的一般見識。因為蓮花縣很多人都知道，老陸命挺苦的。
好不容易寒窗十五年考中了個秀才，結果接下來的每一場考試，他都會生各種各樣的病，不是燒的人都爬不起來，就是摔斷右手，反正是各種不順，導致他四十歲了，也還只是個秀才。而家里越發貧困。
老陸家里地少，孩子多，長子叫陸進，是老陸三十多歲時才得來的麟兒，遺憾的是妻子難產去世，只剩下他們父子相依為命。后來老陸續弦了一位比自己小二十歲的農家女，又生了五個兒女。
孩子多，生活擔子重，但老陸的心思并不在賺錢養家上，他每天大多數時間還是抱著書讀，什么都不管。續弦夫人心氣不順，經常打罵繼子，和老陸說他都七八歲了，該下地干活了，讀書沒用，早點學會種地的本事才是正經事兒。
于是，陸進七歲開始跟著大人下地干活兒，不僅吃不飽，還被禁止去私塾念書。
老嚴那天收攤回家，剛進院子就聽見隔壁老陸在打孩子。
老嚴不忍，過去勸架才知道，陸進偷著去私塾聽課，被后娘發現了，說他不好好干活，偷奸耍滑。老陸拎著竹藤猛抽兒子，陸進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都掛著血。即使這樣，陸進依然不肯認錯。
老嚴心疼這個孩子，就他每天去自己家吃飯，私塾先生發現他極其聰明，不收學費答應他旁聽。
老嚴的大女兒嚴若敏和陸進因為是同歲，便一點點熟絡起來。
種地干活兒，去私塾念書，到嚴家吃飯，順便打點野味送去，成為陸進一直到十六歲時每天都要做的事。這九年里，陸進不僅學業突飛猛進，和嚴若敏也暗生情愫。
十六歲時，陸進想要趕考，可他沒路費，嚴若敏就偷拿自己的嫁妝給他做盤纏。陸進帶著銀子和對嚴若敏的眷戀不舍離開蓮花縣，去了州府。
就這樣，陸進少年及第，成為大全朝最年輕的狀元郎，一時名滿天下，成為眾多達官顯貴贅婿的最佳人選。
陸進信守承諾，回到蓮花縣才知道老嚴夫妻在山路上趕馬車出了事，夫妻雙雙去世。嚴若敏要守孝三年，不肯離開蓮花縣。
而老陸知道兒子居然高中狀元，高興的去喝酒，居然喝死了。
據后娘說，他死的時候眼睛都是睜著的。
大概是因為沒看到兒子最后一眼吧。
可陸進都要恨死了，聽完這話，心里非但沒有一絲感動，只是拿了一百兩銀子給后娘和幾個弟弟妹妹，了了他們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