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的車馬隊伍走了兩個白天,在出發后的第二天傍晚,到達渡州。
陸兆松扶著宋清荷下馬車,她深吸一口氣,感受著渡州的氣息。
這里是孟南曦的老家,很小的時候孟南曦帶她回來探親。
孟家人心疼這個遠嫁到京城的女兒,對她卻十分的厭惡。
大人還好,至少面子上對宋清荷還說得過去。小孩子就不一樣了。
他們得到了家人的默許,圍著宋清荷說她是野種。
宋清荷不敢反抗,弱小又無措的站在原地,連哭都不敢大聲。
孟南曦出身書香門第,平日里舉止端莊大方,從不與人紅臉,可那天她為了宋清荷和自己的父兄爭吵,拿著院子里存著的澆花水潑了幾個侄子一身。
孟南曦的爹大罵她是瘋了,為了一個野種居然對自家人如此無禮。
孟南曦單薄脊背挺得筆直如松,烏墨色鬢發垂落,襯得她眼角不見半分濕意,字字從喉間蹦出沙啞:“父親從小教我詩書禮節,我卻不曾想父兄偽善至極,居然會對一個孩童有如此大的惡意,這個家我不會再回。”
從那天起,孟南曦真的再沒有回過渡州。
回去的馬車上,孟南曦抱著宋清荷,淚眼婆娑,喃喃道:“清荷是宋家的貴女,是大娘最愛的女兒。”
宋清荷這才撲在她的懷里,啜泣著。
“忘宜?”陸兆松輕聲喚道,將她從回憶中抽離。“小心臺階。”
陸家的小廝去敲門,沒一會兒,國公府的大門被人從里面打開。
迎出來一個穿土色衣衫的家丁,看到府前停著的五輛馬車,又看看陸兆松,驚呼:“是兆松少爺,您快請進,老太爺和老爺正等著您呢。”
榮國公胡淮州十三歲從軍,從最底層的士兵用了五年的時間做到了驃騎大將軍。他在戰場勇猛殺敵,曾有一次身受重傷,連腸子都露出來,結果被他硬塞回去,帶著十八個士兵擊退了北楚的一百二十人。
胡淮州是大全的英雄,可他性子耿直,擅長殺敵卻不善朝政,后來隨著大全與北楚之間的戰亂越來越少,他的作用也被沖淡。三十年前被安排到渡州生活,算是失去了議政的權力。
如今榮國公府是胡淮州的次子胡子騫當家,依照朝廷律法,為榮慶世子。
陸兆松帶著宋清荷邁進后宅的正廳,六十多歲依然精神矍鑠的胡淮州一身素色錦袍端坐在上座,他的身側站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留著胡子,尖腮如枯槁,一雙眼睛提溜亂轉,便是胡子騫。
還有三位夫人和七個分別從十五六歲到四五歲不等的孩子候著。
“兆松!快來讓外公好生看看。”胡淮州張開雙臂,對外孫滿眼的疼惜。
陸兆松快步過去,蹲在他面前:“外公,讓您擔心了,兆松現在恢復的很好,您放心吧。”
胡淮州老淚縱橫,摸著外孫的臉頰:“好,恢復了就好,這五年你娘太難了。”
“外公,這是裴氏忘宜,我的夫人。忘宜,來見過外公。”陸兆松回身,沖宋清荷招招手。
宋清荷上前一步,行萬福禮,“忘宜給外公請安。”
胡淮州伸手拭去眼角的淚珠:“哎,快起來。當年的小娃娃如今也成親了,好啊,好。”
說著他伸手示意,其中一位約莫五十歲上下的夫人雙手遞過一個梨花木的錦盒。
胡淮州打開盒子,露出里面的一只玉鐲,道:“忘宜呀,這是外公給你的見面禮,收下。”
宋清荷雙手接過,“多謝外公,忘宜很喜歡。”
“大舅。”陸兆松沖著胡子騫頷首行禮。
胡子騫應聲道:“哎,大外甥,來,見過你兩位舅媽。”
陸兆松和宋清荷與兩位婦人對著行禮。
幾個孩子站成一排,舉手齊眉,拉長聲音:“大表哥,大表嫂好!”
雪瑩上前,遞過幾只分別繡著不同花色的荷包,里面裝著禮物,宋清荷挨個雙手送給孩子們。
胡子騫笑著道:“還不快謝過表哥表嫂。”
幾個孩子又齊聲聲道謝。
胡淮州心情好,道:“你們快回房休息一下,半個時辰后開席。兆松,我們祖孫今晚好好嘮嘮。”
圖州。
陸觀棋帶著康遠幾個親從官已經在圖州呆了整整一日。
他派出兩個親從官去鳳凰山附近轉,跟需要途徑此處的老百姓打聽最近有沒有什么山匪出沒,自己想走這條線販貨。
一個老大爺很熱情,連聲說最近的鳳凰山可不安穩。
自己的外甥是做豬肉生意的,每天早上天不亮就需要走山道給城里的店鋪送貨,前段時間說是在鳳凰山瞧見了一群黑衣人,看著就不善良。老大爺說外甥沒敢再走這條線,還叮囑親從官要小心,盡量最近別路過鳳凰山,不安全。
“幾個穿黑色衣服的人,也不能斷定就是山匪吧。”親從官笑呵呵的問道,一副漫不經心的狀態。
老大爺用手指在嘴上比了一個噓,然后東瞅西瞅的,壓低聲音:“我也見過,幾十個人,各個兇神惡煞,不是山匪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人。鳳凰山這邊本來就不太平,在這兒聚集的人,八成是以前沒抓干凈的山匪。販賣私鹽,喪盡天良!”
親從官好奇的追問:“以前官府抓過?”
“抓過,但是一個都沒抓到,還是因為私鹽的事兒才給山里繳了。”老大爺挑著扁擔,“我先走了,還得進城賣貨。要不是我家進城必須經過鳳凰山,我才不會走這兒呢。”
親從官扮成商人模樣,走進鳳凰山一探究竟。
天黑后才回到他們租住的小院。
親從官拿著荷包里往桌子上倒出一些大米,大米顏色發灰,一看就是受潮過。
“大人,這是我們在一個山洞里發現的,圖州近一個月都沒有下過雨,這些大米不可能是上次黑市的那批,品質完全不同,這批應該是淋過雨。”親從官推斷道。
陸觀棋捻起幾顆大米,喃喃道:“淋雨,重量加重,難道和崇北發現了加深車轍印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