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此刻才有空打趣魏崢,“內人?你二人無名無分,哪來的內人?”
魏崢笑道:“陛下說笑了,在平縣時候,卑職就已經入贅給溫家。”
溫婉眼皮直跳!
哥,這能說嗎?
讓你救我,不是讓你來拉仇恨!
皇帝顯然對此事經過比魏皇后清楚,“你入贅溫家用的是化名,并非魏崢,那這婚事也算不得數。”他又冷笑一聲,“你是魏家獨苗,你要是入贅,朕怕魏鳳山半夜蹲朕床頭罵朕!”
魏崢笑道:“家父為陛下而死,一腔赤誠和忠心,又怎會對陛下不敬?”
想起老國公爺那具殘缺的骸骨,皇帝再看溫婉一眼,眼里殺氣消退,反而似長輩一般平和慈愛,“說起來,朕還是第一次見這丫頭。皇后說這丫頭主意大,朕瞅著……主意不大,容貌倒有幾分,難怪能把你魏瑾瑜哄得團團轉!”
溫婉連忙道:“陛下冤枉!民婦性情憨直,性格老實,絕非——”
“你閉嘴吧。”皇帝毫不客氣,全然無視溫婉裝乖賣巧,只看著魏崢,“朕豈非不知長姐為人。她無非是捏著朕的七寸,茍延殘喘罷了。想要像十五年前一樣逃脫,癡人說夢!”
九五之尊,情緒并不外露,即使說起這個將他玩弄鼓掌之間的人,語氣依然平和,“只是先帝確實曾給她一封圣旨。起居注中確有記載。只是無人見過這封圣旨罷了。”
魏崢直言直語:“圣旨內容不一定和陛下繼位有關。”
溫婉只恨不得自己聾了啞了。
她更沒料到魏崢竟然這么猛,和皇帝二人推心置腹討論繼位問題。
“但也不一定無關。”皇帝輕輕嘆出一口濁氣,“此事,令朕如鯁在喉。”
“或許這才是長公主的意圖。她只是想讓陛下日夜不安。”
“可她死了。”皇帝眼神有意無意的向溫婉瞥來,有那么一刻,溫婉覺得自己所作所為全然被他看穿。“一切無從查證。”
“所以,圣旨內容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讓這廢紙即使現身也變成一張廢紙。”
皇帝一愣。
溫婉接觸到魏崢的視線,立刻福身道:“陛下,您可聽說過風靡京都茶樓的《貴女》?”
“你仔細說來。”
“民婦在播州營生時,自創過幾本話本子,風靡播州,幾乎人人聽聞。”
“到了京都,民婦如法炮制,買通各大茶樓的說書人,又請太子從中斡旋,將這《貴女》生生炒成人盡皆知的故事。如今,所有人都等著《貴女》下回。”
魏崢接口道:“這《貴女》的故事講的是一女子被長公主奪走丈夫,害死家人性命,為求正義收集公主犯罪證據,可公主受審時卻聲稱自己有圣旨傍身,使話本子里的皇帝左右為難。”
皇帝愣了愣,轉瞬明白,“讓圣旨變成一張廢紙……”
“陛下圣明。這《貴女》的下一回便要說到女主角如何反制公主。”溫婉斟酌著,語速壓得很慢,“民婦想著,就讓這個公主制作一封假圣旨,詳細說明這假圣旨如何制造,引起的朝廷動亂。”
溫婉說得遮遮掩掩,魏崢倒是直言不諱,“如此一來,就算將來真有圣旨流出,百姓心中也自有評判。不至人云亦云。”
“可若是人人效法,豈非動搖國本?”
“那就讓制造假圣旨的公主結局凄慘,也是示警和教育。”
顯然,皇帝并不滿意,他仿佛左右都被趙映真那一封真真假假的圣旨挾持住,猶如一頭垂垂老矣的困獸。
溫婉再一次感慨趙映真手段直切要害。
她拿捏住了皇帝最大的心病。
皇帝得位不正,自然如驚弓之鳥。
溫婉默不作聲,時至今日,她才覺局中各個是高手,她這點小聰明,只怕還不夠人看。
“陛下說得對,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溫婉聽著魏崢的聲音,心口直跳。
“溫婉曾被長公主擄去過,和長公主及其心腹多有接觸,溫婉知道長公主那幾處荒島和藏身之所。若陛下不放心,臣愿意帶著溫婉長駐天水府一帶,替陛下追查圣旨一事,剿滅海賊余孽,護海境安全。”
顯然,這個答案才稱得上申論滿分。
眼下之困,再沒有更優解。
皇帝驟然笑開,“如此…倒是辛苦瑾瑜。”
“陛下若真覺得臣辛苦…”魏崢抬頭,臉上泛起笑意,“不如獎勵臣一封賜婚圣旨,莫讓臣以后被人戳脊梁骨,也讓臣和兩個孩子好歹有個名分。”
溫婉一愣,旋即不可思議的看向魏崢。
這……圖窮匕見?
這……對嗎?
早知道手辦心黑,沒想到連皇帝也能算計。
皇帝冷哼一聲,察覺魏崢那點小心思,不悅的目光掃向溫婉,溫婉立刻低頭做柔弱鵪鶉狀。
“溫小娘子。”上位者聲音沉沉,喜怒無常,“你好大的本事。”
溫婉連忙跪下。
“能讓瑾瑜為了你遠離京都,如此苦心籌劃,你若再敢負他欺他,朕定不饒你!”
溫婉蠕蠕唇,本想辯解,奈何狗皇帝對她沒一點耐心,直接打斷她的施法,“別裝乖賣巧了,你出去吧,朕和魏國公還有事情要說。”
魏崢則笑吟吟的看著她離開政和殿,去偏殿等候。
溫婉捂著胸口驚魂未定的坐下。
伴君如伴虎。
這五個字的滋味,她總算領會了。
真他娘的難熬。
好在,他們要回播州了!
想起魏崢曾經說過的那些遠離京都風云的話,她還只當他是哄她的玩笑之語,不曾想他竟真的全都做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那小黃門姍姍來遲告知她魏崢已經出來,溫婉三步并作兩步,再也不想在這宮墻里待,急忙迎了上去。
兩人乘坐馬車出了宮墻。
一路上兩人皆是沉默。
馬車晃晃悠悠行駛在京都的長街上,夕陽如金,晚霞明艷,夫妻兩攜手把家還。
倒是魏崢先開口,“今日嚇著你了吧?”
溫婉搖頭,視線只盯著他的腿,“你本該殿后。一路急行軍,腿可受得住?”
魏崢拉她的手,湊近她耳邊說道:“其實我腿已無大礙。只是在陛下面前,我還得裝出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樣。”
溫婉凝眉。
辦公室的風氣就是被這些工賊給搞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