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負責人姓劉,四十歲出頭,身材精瘦,皮膚幽黑,雙目灼灼,瞧著便一副精明模樣。
溫婉聽見底下人都尊稱他劉幫主。
據說這位劉幫主是漕運平縣至并州一帶的掌舵人,黑白兩道通吃的主兒,是個十分厲害的角色。
“溫掌柜…這一趟賺不少吧?”劉幫主的眼神落在溫婉臉上,見她不似朱旺那摳摳搜搜的樣子,給錢十分痛快,心中多了兩分好感,“我就好奇,您是怎么想到去并州收糧的?那地方可一直在鬧饑荒!”
溫婉在文書上簽字畫押,摁了手印后才笑著解釋:“我爹說,小時候有個云游道士給我算過命,說我這輩子財運好,干什么都能成。”
劉幫主并不信,笑瞇瞇說道:“您呀,怕是有耳報神,消息比別人更靈通才是!”
溫婉笑笑,不說話,將面前一堆銀子推過去,“您點點數。”
劉暉大氣一笑,“我信得過溫小娘子。”
話語間,旁邊有人收走銀子,當真不清點就入庫。
劉幫主笑瞇瞇的盯著她,似乎篤定她背后有大靠山,對她十分客氣。
走南闖北的,沒點眼力勁可怎么行?
“早聽說平縣的溫家酒坊換了個頂頂厲害的女娃當家,今日一看,溫掌柜果然不同凡響。我們這幫子兄弟整日飄在河上,沒其他愛好,就好喝上兩口好酒。溫家酒坊明年的碧芳酒,可得給你老劉哥留上幾十壇!”
明顯的交好之意,溫婉當然不拒絕,“一言為定,到時候我親自給您送到碼頭來!”
“溫掌柜大氣!”
溫老爹在船艙門口聽著,不由蹙眉:啥時候有個云游道士,他咋不知道啊?
不錯,口風嚴實,又能忽悠人,有他當年做生意的兩分氣魄。
溫維明正要走過去一問究竟,卻聽見岸邊又傳來元敬大喊大叫的聲音,“這是我的!我的糧!”
溫婉已經掀簾而出,父女兩雙雙看向岸邊,元敬不知發了什么瘋,攔在他們拉送糧食的板車前,又指著溫婉破口大罵:“臭娘們,你這些糧食都是我的!這上面的麻繩還有我程家的標記!”
元敬此刻明白過來,腦子一片空白,雙目赤紅,“你是去并州收的糧!”
溫婉扯唇冷笑。
不賴嘛。這回終于轉過彎來了。
馬昌順心里急啊,他在并州城內就看到元敬和朱旺兩個人,雖說他是光明正大買來的糧食,可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回來時特意避開這兩人的船,生怕對方瞧見自己給少東家找事,沒想到竟然還是被他們發現。
馬昌順便立刻提高聲音,“元公子切莫——”
一道清冷的女聲卻打斷他的說話。
“元公子去并州賣糧,我去并州買糧,這有什么問題嗎?”溫婉微抬下顎,雙眸含笑,那女子立在甲板上,語氣輕輕的,卻莫名有一種咄咄逼人之感,“買到元公子的糧,這是機緣巧合,證明兩家有緣而已。”
元敬說不出話來。
他急促的喘息著,胸脯起伏得厲害,腦子混沌后立刻自認為找到了破綻,“不對!并州饑荒,你怎么會想到去并州收糧?!”
“您這話說得……”甲板上那人一聲拉長的譏笑,“大陳朝哪條法律規定我不能去饑荒之地收糧?再者,我為什么去并州收糧,那不是因為元公子你逼的嗎?”
元敬臉色煞白!
他雙拳緊握,只恨不得一拳砸爛她裝糧食的麻袋,這些糧食有四分之一都是他賤價賣出去的糧食!全他媽是他的心血他的銀子!他不明白,憑什么溫婉有這么好的運氣!
這誰收糧會跑到并州那么遠的地方去?
他就不信了,溫婉還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元敬死死拽著糧食麻袋的繩索,脖子下青筋迭起,他不死心,咬牙切齒的問:“你…收價幾何?”
馬昌順一腦門的汗。
他知道,今日這事兒不能善了。
他心中估摸著價格,正猶豫往上加多少能讓元六郎氣消,別記恨上溫家酒坊,哪知少東家聲音震耳發聵響徹碼頭。
“關你鳥事兒!”
偌大碼頭,一片清風雅靜,如死一般的沉寂。
馬昌順和溫維明同時抬手擦汗。
溫維明內心os:閨女啊,這個鳥咱不興說啊!
不對啊,反正閨女都嫁了人,再兇悍又如何?只要趙恒不嫌棄就行!
呵,趙恒一個贅婿,還敢嫌棄?
他拿雞毛撣子抽死他!
馮水根沒忍住,公鴨一般的嗓門大呼一聲:“少東家威武!”
酒坊的活計們也紛紛舉著手里的大棒子響應。
“東家威武!”
“東家罵死他!”
其中還夾雜著某活計的小聲嘀咕,“夜叉啊,夜叉,真兇!不愧是酒坊第一爺們。”
說罷,馮水根大跨步上前,一把推開身嬌體弱如嬌的元六郎,兀自推起小板車,臨走前還瞪他一眼,“瘦不拉幾,長得跟個小白臉似的!滾回你娘懷里吃奶去!”
“你——”
元敬氣瘋了,酒坊一個小小活計也敢羞辱他?元敬作勢撲上去,馮水根也不知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就橫掃一腳踢過去,元敬一個踉蹌,如嬌一般無力的往后倒去。
還好身后有皮糙肉厚的朱掌柜墊著。
兩個人雙雙倒地,“哎喲哎喲”的叫著,馮水根則立刻舉著雙手,無辜的看向溫婉,“少東家,您可看見了,是他自己撞到我腿上的!我這腿也不知道咋了,都有條件反射了……”
溫婉蹙眉,“少說屁話,趕緊干活!”
“唉!”馮水根舒坦了,歡天喜地的推著小板車去。
溫婉和溫維明走下甲板,而朱旺卻毫不留情的推開元敬,心中對元敬愈發不恥,連忙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灰土,又見溫婉走過來,朱旺臉上笑得殷勤又討好。
得笑啊。
這回他是把程家得罪了透,什么和程家合作、成為皇商的事業藍圖全都腹死胎中,以后若再想在平縣賣糧,還是得和溫家酒坊打交道!
平縣大戶沒兩家,能吃得下他糧莊大半糧食的,只有溫家酒坊!
朱旺氣啊、悔啊、恨啊,眼下卻別無他法,他腳步歡快的迎了上去,又一口一個溫老弟大侄女的叫了起來,“老弟,犯不著跟他這種人置氣!還是皇商呢,一路摳摳搜搜,吃個飯喝碗茶都恨不得掏我的腰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