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允章愣了一下,替寫文章的人反駁:“你說的糧草運輸問題,歷朝歷代都無法解決。糧食消耗是必然之事,除非有人能上天入地。”
“那這篇文章至少遺漏了對賑災中腐敗的監察和處置手段。若無這一條,其他一切手段不過是空中樓閣。”
溫婉笑,“所以嘛,團錦簇卻華而不實,看著實用可操作,實則不過是新瓶裝老酒。這關于賑災的策論,翻來覆去無非都是平糧價、發物資、搞土建、減賦稅這幾招,任憑你筆下生,中心思想都是逃不開這幾點。”
小娘子聲音忽而轉為慷慨激昂。
溫婉進入“噴子”狀態。
“我只能說,這篇文章不過是華麗精美包裝下的一坨…”溫婉很勉強收回“shit”二字,義正言辭道,“一坨鳥屎!”
“一坨裝在華美瓷碟里的鳥屎!”
姚世真和程允章雙雙瞪大眼睛!
屋子還回蕩著那小娘子的聲音。說到激動處,她干脆站起來,揮舞雙臂,“若我來寫,必定按照機制建設、流程管理、責任監督和落實、賑災手段和預計效應幾個論點。這樣通篇寫下來,至少論點完善,不比這碟子鳥屎強?!”
書房安靜了好一會兒。
溫婉回頭,看見姚老爺子一臉滿意的笑。
成了。
姚老爺子一定是動了收她這位天縱英才的念頭!
程允章笑得陰惻惻的,拱手道:“我竟不知…我的文章這般入不了溫掌柜的法眼。”
溫婉腦子懵了一下。
姚世真再忍不住,撫掌大笑起來。
看見程允章那面如鍋底的臉色,溫婉呆在原地!
不是,也沒人告訴她…這篇文章是程允章寫的啊?
早知如此,她玩什么捧一踩一?這下裝逼翻車了吧?
溫婉瞪向罪魁禍首。
姚老爺子笑得直不起腰,還不忘煽風點火,“修文啊,你看…不止為師一個人說你這文章爛吧?”
程允章眉宇之間難掩傲然之氣,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一臉冷汗的溫婉,“溫掌柜將我的文章貶得一無是處,不若親自下筆寫一篇?”
翻譯過來就是:你行你上,不要嗶嗶。
溫婉縮頭如鴕鳥,毫無剛才的囂張氣焰,“這…這…我又不考科舉。”
程允章卻拿溫婉的話堵她,“難道在姚掌柜眼中,讀書的唯一用途便是科舉中第?”
溫婉辯無可辯!
程允章卻攔在她面前,頗有一副今日之事無法善了的感覺,男人身形高大,聲音冷冷,“若溫掌柜按照機制建設、流程管理、責任監督和落實、賑災手段和預計效應幾個論點來寫,定然比我這碟子鳥屎強。”
——嗤。
回旋鏢狠狠扎回了自己。
“程公子,婦人之言…莫介意。”
“溫掌柜何必自謙?來,我親自為溫掌柜研磨鋪紙。”
程允章少年得志,順風順水,雖并非心胸狹隘之人,卻也有屬于自己的傲氣。
溫婉求救般的看向姚老爺子。
偏姚老爺子看熱鬧不嫌事大,他捋著短須笑著說道:“溫小娘子,剛才賭局我勝之不武。不如你我換個賭約。你若能作出比我這學生還要好的文章來,我便考慮收你為徒,如何?”
溫婉一怔。
老頭兒,你說這個…我可真不困了啊!“當真?”
姚世真大笑,“金口玉言,絕不更改!”
“好!寫就寫!”溫婉大聲應下,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樣子,“十日之內,必交出一份滿意答卷!”
程允章還不肯放過她,“好,溫掌柜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等交文章那日我必來賞鑒一番。”
他又朝她拱拱手,皮笑肉不笑道:“期待溫掌柜成為在下師妹。”
溫婉既放出豪言,硬著頭皮也要迎難而上,她也福福身,臉上綻開笑顏,“借程公子吉言。”
飯后,程允章驅車離開,而溫婉卻被姚世真留下。
此番前來自然不是為了吃飯,而是為了并州一事。
同樣是姚夫人作陪,兩位主賓坐上席,而溫婉坐在下首。睡前不好飲茶,姚家的老仆便將茶湯換成了安神茶。
倒是姚老爺子先沉不住氣,“此去并州…情況如何?”
“據我酒坊馬師傅說,這一招頗有奇效。天水府一帶糧商聞風而動,自以為有潑天富貴,貼上家財去并州賣糧,導致并州遍地都是糧食。并州糧價一日一變,兼之天公作美,一場秋雨讓糧商們本就無處存放的糧食發霉發爛,只能賤價出售。”
溫婉真心感慨,“如此,并州饑荒…應該可解。”
姚世真大叫一聲好!
“這幫糧商們奇貨可居,囤著糧食不撒手,欲挾持官府高價收購。百姓們賣兒賣女,餓殍遍地,如今被你這一招釜底抽薪吃得骨頭都不剩!真是活該!”
溫婉卻持不同意見,“商人逐利是天性,端看官府和商賈誰的手段更勝一籌。不過這次劫富濟貧,也讓糧商們元氣大傷。這法子…只能用一次。說到底,無非是透支官府的公信力換取短暫的和平。”
姚世真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卻還是對她刮目相看。
他推出一張紙來,敲敲桌面,“你將此事過程和結果寫下來,我為你向朝堂請功。”
上一次送往并州的信件是姚世真親筆所寫,因不知這一招效果如何,姚世真并未說明此計為溫婉所獻。
如今并州饑荒緩解,也該替溫婉向魏崢請功。
話說回來,魏崢至今沒有給他回信。
姚世真心有不安,卻又說不上來。
姚夫人卻想得更多,她為溫婉的安全擔憂,“不妥。溫小娘子只是婦人,若是請功,必遭其他糧商嫉恨報復。”
溫婉也笑著說道:“先生好意,溫婉心領。只不過這一趟我也收獲頗豐,可謂是雙贏局面。再說能為解決并州饑荒出一份力,我與有榮焉,不求封賞。”
雙贏局面,唯一就是苦了元六郎那小子。
這也是為何姚世真讓程允章提前離開的原因。
姚世真自然不是貪功之輩,想著雖然此事不為外人道,但總有一天要跟魏崢提一提溫掌柜的名號。
這丫頭不一開始就打的這主意嗎?
姚世真不喜被人作伐,卻并不反感溫婉這樣坦率的做派。
小丫頭片子嘛,獨自挑起一個家來,不容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