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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婉從不指望和朱旺同生共死,為了不給大后方的梅清留下禍患,她才捏著鼻子把朱旺帶上,此刻見他平安回來,沒好氣道:“托朱掌柜的福,還死不了。”
陳媽可不慣著朱旺,當下啐一口,陰陽怪氣說道:“比不得朱掌柜關鍵時刻逃命的本事,既然跑了,怎么又回來了?怎么,看看大家伙死沒死成?”
朱旺摸著頭,呵呵笑,臉上卻不見愧意,“我是貪生怕死,可誰不想活著?這有活命的機會,何必非得死在一塊兒?這不,眼下大家都逢兇化吉了嘛。”
陳媽冷哼一聲,“朱掌柜讓我家的伙計們在前頭沖鋒陷陣爭取時間,自己在后方跑得飛快,還說什么我家老爺是你親兄弟,哪家親兄弟對自己侄女見死不救的?”
朱旺臉色訕訕,陳媽卻被溫婉攔住,“夠了。只要朱掌柜能平安回來就好。”
以后再慢慢折磨死你。
朱旺“哎”一聲,渾濁的雙眼泛起淚花。
還是大侄女對他好啊。
這夫妻有難還各自飛呢,更何況跟這夜叉同生共死?
想想那畫面…朱旺渾身起雞皮疙瘩。
營地的人修整一番,損毀的馬車需要修,糧食也需要重新采購,還有新生兒用的,整個營地上的人不光是因為溫婉剛生了孩子需要停留,那一晚大家都損傷慘重,確實需要在此停留一夜。
紅梅借著火光去從采購物資的馬車上取回了抹額、步老虎和風車之類的小玩意兒,回來時看見陳媽剛抱著暉哥兒下車,想來是剛喂了奶,“大姑娘累著了,讓她歇著吧。”
“姚老夫人出去采買了一批物資,我把抹額給姑娘帶上。”紅梅擔心溫婉落下頭風之癥,上車時看見溫婉半闔著眼,似乎也沒睡著。
馬車內點著一盞豆油燈,白沁沁的,照得溫婉的臉一片玉白水光。
紅梅有些驚愕,“姑娘沒睡著?”
“白日里整天躺著,哪里睡得著。”
紅梅心里卻清楚,自家姑娘是擔心老爺。
或許還擔心酒坊。
姑娘的煩心事…夠多了。
紅梅默不作聲的將溫婉的頭扶起來,又將抹額給她帶上,“姚老夫人說,剛生產的婦人切忌吹風,陳媽不讓姑娘出馬車是為了姑娘好,姑娘您再忍忍。”
紅梅的手腕卻忽的被溫婉擒住。
一抬眼,對上一雙幽黑發亮的眸子。
“你一直心不在焉,出什么事了?”
紅梅心中直跳,嘴唇倔強的抿成一條線,隨后低下頭去,聲音含糊:“沒什么,只是…昨晚太害怕了…又見了姑…侯爺…心里亂糟糟的。想到姑娘面對的這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
可說到后面,聲音開始哽咽,眼淚也止不住的掉。
她本就不比綠萍藏得住事,她向來是風風火火,七情都掛臉上,架不住溫婉逼問,當下“噗通”一聲跪下,“姑娘…姑娘……”
還沒說話,先亂了呼吸,紅梅只覺心臟被擰緊般無法呼吸。
一想到綠萍臨死前那飄蕩的身子,想到他們之前窩在被窩里說過的話——
溫婉抓住她,一字一句的說道:“無妨。我在這里。發生了什么事,告訴我。”
小娘子聲音定定的,莫名給人安心的力量。
紅梅眼淚大滴大滴往下落。
她不該這個時候告訴姑娘的。
姑娘剛生產完,又著急去救老爺,她怎么能再給姑娘身上加擔子?
可她蠢笨,萬一錯過查找真相的時機——
“姑娘,綠萍不是自盡!”
“她是被人殺害的!”
溫婉抓住紅梅的手一縮,她慣性的卷成拳頭,隨后又像是被泄了力一般松開。
溫婉沉默著,等著紅梅繼續開口。
“我…綠萍抬回來那天,我就幫她清洗過身子。她指甲縫里的泥垢我也給她擦得干干凈凈。可是…她死那一晚,指甲里都是血肉。”
“我不知道…我以為是她去外面院子抓了什么東西弄臟了…可…那幾天我和她寸步不離,她最多也是去院子里坐坐…她也不曾去廚房做活…怎么會…”
“直到昨夜山賊來襲…那賊子想要羞辱我…我抓著草叢…抓爛了葉子…”
紅梅伸出手到溫婉面前,驚恐自責的淚水不斷流下,“姑娘…你看,只有和人打斗掙扎過的雙手指甲縫里…才會留下皮肉和泥垢…”
溫婉垂眸看她的指甲,胸脯微微起伏。
外面風過無痕。
又是一個夜晚。
半晌,溫婉才緩緩開口:“仔細回想那一夜的情況。還有什么疑點?或是你覺得異常的地方?”
“那一夜,大姑奶奶和溫家伯爺幾人來咱們家里逼迫姑娘處置綠萍。”紅梅仔細回想,神情開始變得茫然,“我在…有只野貓竄進院子里,叫個不停。我聽得厭煩,便在院子里抓貓。”
“就那么一會兒功夫,貓也沒抓著…回來就聽到有人在喊…說綠萍自縊了…”
紅梅如今后知后覺,臉上滿是悔恨的淚水,“姑娘…這是不是就是您說的調虎離山?他們將我騙走…然后好對綠萍下手……”
紅梅捂著臉,“是我害了她…又是我害了她……”
“紅梅,就算那一夜你陪在她身邊,結局無非是你們兩個人都遇害。”溫婉心有余悸,惱自己被幕后黑手耍得團團轉,當時她和元六郎爭斗,被人玩了一招燈下黑都不知情,可恨她還以為自己已經為綠萍報了仇——
“你再想想,綠萍死前還有沒有其他反常?”
紅梅吸了吸鼻涕,“其實綠萍死的時候…我就隱隱約約覺得哪里不對。先前我一直以為她是不想給姑娘添麻煩,不愿姑娘被家中長輩逼迫為難,所以才一時想不開…”
“今天我一直在想…綠萍渾渾噩噩,可她也有清醒的時候。”
“她曾跟我說,姑娘說過要給她報仇。”
“只要仇人沒死,她就不死。她要親眼看著傷害她的人死在她前頭。”
“她既說了這話,為何又突然會自殺?”
“這…這…根本說不通!”
這一刻,溫婉只覺得后背有一層凜凜的涼意。
涼夜無聲,馬車外一陣喧鬧,有伙計網了幾尾魚,正吆喝著架火烤魚,遠處程允章在吹笛,笛聲悠揚,夾雜著低聲吟唱的小調和火星子飛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