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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些!”魏崢恨不得自己替她受過,又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現這種事,方才溫婉質問那瞬,他竟不愿回答,如今才來懊悔。
感受到魏崢那怨毒的目光,曾大夫老手一抖,暗道這位小娘子怕是侯爺的相好,只能硬著頭皮上藥,手上動作愈發輕柔,“侯爺,這十指連心,傷的又是骨節,如何能不痛?”
曾大夫不愿被上峰盯著干活,心里盤算小九九,“再說,這位娘子渾身濕透,還得先換身干凈的衣裳,否則定要大病一場。”
魏崢便朝著外面大喊陳媽的名字,“拿身干凈的衣裳給你家姑娘換上,衣裳要哄得熱熱的!還有…再熬些姜湯來!”
陳媽一聽見魏崢叫就心急火燎的進來,“姑娘不愛姜的味道!”
男人一臉兇惡:“那就給她灌下去!到了我這兒,由不得她!”
說話間,趙恒已經回來,兩人行至廊下,趙恒才將事情來龍去脈交代個清楚,“那位提點司的劉大人以為侯爺真要查元五郎的案子,又收了賈氏五百兩銀票,便連夜突審溫掌柜想在侯爺跟前賣個好。溫掌柜支撐不住,中途暈過去好幾次,他便用冷水將溫掌柜潑醒!”
“侯爺!溫掌柜好歹是小姐和公子的生母,怎能受這狗東西侮辱!”
“卑職已經將這人宅院圍了起來,等候侯爺發落。”
魏崢心臟仿佛被人重重捶了一拳,腦子里混沌片刻,他轉身從木架上抽出長劍,聲音冷靜的問:“賈氏在哪里?”
“她就藏在西城碼頭處。”
“是賈如珍!”
天色昏暗,霞光漸若,初冬的傍晚冷颼颼的。
一片慘淡的晦暗之中,元以道撩開那具扔在元家正門口的、用草席裹著露出一雙赤腳的尸首。
元以道跌坐在地,臉色煞白無比,“是她!”
他三魂丟了兩魄,一把掀開那草席上蓋著的白布,隨后獰笑:“沒錯,是她!”
一張破爛草席之下,賈氏的尸身還是熱乎著。順著那涓涓的血流往上,元以道看見賈氏身上被人捅了十幾個窟窿,十指更是被人砍斷。
青石板上的白布包裹著的,正是賈氏那十根血淋淋的手指頭。
元家看門那小廝驚魂未定,“三老爺,有個人…騎著馬…將尸體扔在這門口,我瞧著…瞧著身上那鎧甲…像是督撫院那邊的衛兵……”
元以道根本聽不見小廝說話,他“哇”的一聲嘔出淅瀝瀝的、黃的、白的食物殘渣,最后吐得手上和衣領上全是穢物。
元家牌匾旁的燈籠點上了,朱門打開,梅香緩步而來,“三爺,夫人的意思是…賈氏在外頭惹的禍事,不能往元家拱。她既死前簽了和離書,那就不再是元家的人。”
梅香逼近元以道,“三爺,趁沒人看見,將人原封不動的發回賈家吧。”
此刻,程允章已經下學。
一刻鐘前,前院的騷亂他聽得一清二楚。
元以道的哭聲隔著墻院傳來,一抽一抽,像是死了人在號喪。
說起來,還真是號喪。
“老三當真這么說?”
梅香說:元以道摟著賈氏的殘軀嚎啕大哭,堅決不同意將賈氏尸體發回賈氏娘家,且要用正妻之禮下葬賈氏——
元老夫人和程允章母子兩雙雙露出驚訝之色。
“真看不出…這老三…”元老夫人欲言又止,說不出“有情有義”那四個字,她心中五味雜陳,看著遠處那一絲絲最后的霞光失神,老半晌才回過神來,“這兩人斗了半輩子!早知如此…”
她又說不下去。
早知如此能如何?449.
一段孽緣罷了!
梅香問元老夫人:“要報官嗎?”
元老夫人當下搖頭,“來人有恃無恐,事情又鬧得這般大,只怕是…”
她閉了閉眼,心中沉沉,扭頭去看身邊的兒子,卻發現程允章一臉古怪,“你知道對方是誰?”
程允章喉頭一滾,抓住扶手的手背上青筋猙獰,“魏大人。”
和賈氏有仇,且在播州行事如此霸道的,只有魏崢一人。
如今,他喊一句“師兄”都覺得僭越。
覬覦師兄的妻子,他禽獸不如!
似察覺他的異常,元老夫人心里不安,“不是沖著我們?”頓了片刻,“這節骨眼上,你別藏著事情不說。”
程允章只搖頭,笑笑:“母親。播州的事情跟我們沒有關系。”
他已經無地自容,連面見師兄和溫婉的勇氣都沒有。
早知如此,那一晚便不該沖動將“心悅”二字說出口,如今竟成了齷齪小人。
“再過幾日我便啟程去京都國子監求學。”
“國子監?”元老夫人難掩驚愕,想起她去年托程月華辦的事兒,臉上褶子都被熨平,“是嚴大人那邊——”
程允章苦笑,“走的是魏師兄的路子。”
魏師兄這一招釜底抽薪,只將他驅逐出播州去京都國子監,算是替他留了顏面。
權貴人物啊。
翻云覆雨之間,便能輕易決定別人的一生。
元老夫人當真不明白,“這魏大人為何對我們忽冷忽熱?瞧著他先前十分維護溫婉的樣子,現在又將她丟進大牢里。”
“上頭人的心思,我們便不要再猜了。”程允章將母親扶進院中,前頭的喧囂止住,元以道命人將賈氏的尸體裝殮,他看見外面一閃而過的燈籠微光。
白沁沁的。
陰森森的。
“母親且為我打點行囊,其他的事情不必理會。”程允章臉上神情異樣的平靜,甚至有些許疲累,“我們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便好。”
溫婉睜眼,手指尖便傳來尖銳的疼痛。
疼痛像絲線一般,千絲萬縷的纏上來,就連胸口心臟都隱隱作痛。
吐出一口綿長的氣,牽連胸口,疼得她五官緊皺。
“醒了?”
這是清晨。
外頭有些許陽光,屋內關著窗,光透不進來,顯得昏暗。
魏崢穿一身玄色寬袖緙絲家居服,衣袖一動,滿屋生香。他端著藥向她走來,整張臉隱在光影之中,看不真切。
這是……
魏崢的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