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聲經久不息,一直到棋手們退場,IBM的CEO托馬斯·沃森登場才平息。
這里費舍爾久久不愿意下場,他一直沒回過神來,還是IBM的工作人員上臺把他給請下去的。
托馬斯面帶得意的笑容,林燃表現越震撼,這場營銷的效果就越好。
阿美莉卡的科技企業們,早在愛迪生時期就知道營銷的重要性了。
愛迪生的白熾燈燈泡公開演示,鎢絲和竹絲的對比,上千種材料的實驗,這除了是科學軼事外,也是那個年代的偉大營銷手法。
60年代的阿美莉卡科技企業們也是如此。
發光二極管還沒造出來,德州儀器就各種邀請科技類媒體來參觀造勢,鼓吹其巨大潛力。
后來被通用電氣在便攜式計算器上“造出來”大規模應用后,德州儀器又在指責通用是抄襲,是侵犯其專利,然后再大肆鼓吹發光二極管是通用的巨大發現。
有著藍色巨人之稱的IBM,絕對是這批科技企業里,最需要營銷,來維持其在大眾心目中地位的企業之一。
“我們見證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國際象棋精彩表演。
教授用一場精彩的奇跡再度展現了自己無所不能的神話。
教授總是如此,能夠給各位帶來驚喜。
我想回應媒體的質疑,認為是IBM收買了棋手們,讓他們故意輸給教授,這些質疑完全就是虛假的卑劣的沒有任何證據的指控。
這是是對棋手們職業道德的徹底否認,是對IBM企業形象的破壞,更是對教授的不尊重,這是極其卑劣的行為,IBM已經在聯系律師事務所要對所有質疑的媒體進行起訴索賠。
同時我也要對在場各位解釋一下,那就是對IBM而言,教授是失敗更好還是成功更好?
難道不是,教授在IBM技術方舟迎來人生第一場失利。
IBM技術方舟成為教授的滑鐵盧之地。
這樣的爆炸性新聞對IBM顯然有著更好的宣傳效果。”
這就是商人的宣傳手法,顯然這樣做對IBM來說會有更大的營銷層面的好處。
但同時,這樣做也得罪了教授,大部分訂單來自國防部、軍隊和NASA的IBM,無論如何都得罪不起林燃。
為了營銷效果而得罪林燃,純純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因此在這次的國際象棋對弈前,托馬斯從一年前確定要干這件事開始,就反復找林燃確認,要不要IBM幫忙買通棋手。
要不要把費舍爾這種“不聽話”的棋手隨便找個理由給換掉。
也就是林燃斬釘截鐵說不用,他展現了充分的自信,所以IBM方面才沒有動手腳。
如果換其他人來,IBM會毫不猶豫地動手腳。
甚至把這視為向教授示好的機會,教授又不差錢,有什么比幫助教授光環再添一道光亮更能討好對方的呢?
以托馬斯為首的IBM高管們對于沒能在其中做手腳而感到遺憾,覺得失去了一次珍貴的機會。
“所以關于IBM的指控純屬無稽之談。
再次感謝教授的大駕光臨,讓IBM技術方舟具有了傳奇色彩,也感謝各位來賓,在這里共同見證了教授國際象棋的神話。
然后也是今天的最后環節,有請我們工作人員布置一下,接下來是教授和我們深藍2.0的對弈。”
托馬斯說完,原本聚焦在舞臺上其他地方一片漆黑的燈光效果亮了起來。
工作人員適時給臺下觀眾端上可口可樂和咖啡。
菲利普·迪克一邊喝著可樂,一邊微微搖頭。
身旁的妻子安妮看見后,疑惑道:“怎么了?”
菲利普·迪克說:“最近這兩年市面上冒出了很多帶有賽博朋克色彩的科幻作品。
大家開始逐漸思考,教授所說的賽博朋克社會的本質是什么。
以及高科技、物質豐富后,到底是會像蘇俄所說的,人類邁向Socialism,會獲得更大的自由。
還是像教授所說的一樣,會步入賽博朋克的世界,巨型企業掌握人類的生老病死。
人作為個體越來越不堪一擊,人被科技加持的資本迅速異化。
我只是在思考這個問題。
教授的態度很悲觀,我的思考是,教授悲觀是有原因的。
因為人類要和資本對抗,本質上其實依賴的是教授這樣的超級人類。”
安妮問道:“你是指克拉克·肯特那樣的超人嗎?”
超人克拉克·肯特首次出現在1938年4月18日的漫畫雜志《動作漫畫》中,此后一直是阿美莉卡經久不衰的形象。
菲利普·迪克點了點頭:“沒錯,你難道會認為教授不是超人嗎?
不過他和克拉克·肯特的差異表現在,教授的超人體現在大腦,而克拉克·肯特的差異則表現在外在。
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教授可是比超人有著更強大力量的超級人類。
他無論做出什么行為,大家都會把他歸結于天才,而不是怪物。
因為從外表來看,教授和我們普通人沒有任何差別,但從內在來說,他和普通人的差別恐怕比克拉克·肯特和普通人的差別還要更大。
前不久我去拜訪雨果·根斯巴克的時候,他和我的觀點差不多,教授就是超人。”
雨果·根斯巴克是科幻雜志《驚奇故事》的主編,也被譽為世界科幻之父,雨果獎的雨果就是他,而不是寫《悲慘世界》的維克多·雨果。
(體驗早期VR設備的雨果·根斯巴克)
“根斯巴克先生甚至后悔自己年紀大了,要是他在年輕一點,他肯定要創作一部以教授為原型的超級英雄漫畫。”菲利普·迪克說道。
雨果·根斯巴克將在半年后的1967年8月去世。
菲利普·迪克又喝了一口可樂,他感覺頭腦更清醒了一些:“剛才說的有些遠了。
首先你需要認可教授是超人這個觀點。”
安妮點了點頭:“當然,換之前,我很難想象人類能同時和八個人一起下棋,更難想象這八個人都是國際象棋冠軍,是阿美莉卡下國際象棋最厲害的八個人。
教授在需要用到大腦的地方,他就是超人。”
菲利普·迪克說:“你說的沒錯。
我們如果不討論貢獻的話,教授對外展現的異常之處是要遠高于愛因斯坦的。
普通人很難不借助科普理解愛因斯坦的大腦有多強悍,但普通人只需要聽到教授的所作所為就會覺得這個人不是正常人。
所以我會說他是超人。
然后回到賽博朋克社會。
科技加持后的資本擁有更強悍的力量這點是毫無疑問的。
因為工具是放大器,人類發明越來越強大的工具,人類借助工具能夠爆發更大的生產力,這也表示資本需要保證相同產能的情況下需要的員工數會減少。
這樣的技術發展決定了教授所說的賽博朋克社會到來是很有可能的。
而對普通人而言,能不能擺脫被巨型企業控制的命運,則要取決于超級人類。
我嘆氣是因為,普通人想要和企業來競爭超級人類太難了。
像教授這樣的超級人類,哪怕師從霍克海默教授,提出了系統性壓迫理論,意識到阿美莉卡是一個白人主導的國家。
但他還是很難避免和企業走到一起。
無論是和IBM的合作,還是更早和摩根家族的合作。
因此這讓我意識到,好像邁向教授所預言的賽博朋克未來是一件無法避免的事情。
過去我會覺得超級人類的隨機出現是人類社會避免走向賽博朋克化的一種設定,現在在這座教授提出,IBM打造的技術方舟里,我反而覺得,也許超級人類的隨機出現不但不是剎車,它是油門。”
“也許這只是教授一個人的選擇。”安妮說道。
菲利普搖頭:“不,這是一種必然。”
菲利普話音落下后,林燃再度登場。
此時其他八塊棋盤都已經收下去了,桌上只有一塊棋盤,通過線纜和后面的巨大計算機矩陣相連接。
這場對弈就更加沒有懸念,深藍沒有支撐超過十分鐘就敗下陣來。
然后就是托馬斯上臺,親自在寫滿人名的墻上掛上刻有“倫道夫·林”的銘牌。
其他人名的銘牌都是手寫的紙張,而林燃的是金屬打造的銘牌,被掛在最上面。
這面墻就是所有擊敗過深藍的人類的名字,如果他們被深藍擊敗了,那就會被取下來放到另外一側。
因此媒體也將它稱之為人類最后的防線。
意思是,這道防線被攻破,人工智能也就徹底擊潰人類了。
“很榮幸能夠和各位,在圣誕節的前一天共同見證教授的奇跡。
希望我在為IBM工作的有生之年,能夠在這面墻上把教授的銘牌給摘下來。
我相信那個時刻,會是我在IBM最光榮的時刻。
因為這是IBM工程師們用集體智慧的結晶戰勝教授,是普通人的智慧集中在一起戰勝人類歷史上最頂尖天才。
希望到那個時候,在座各位也能夠和我們共同見證。”
托馬斯說完后,林燃笑了笑:“我也同樣期待。”
俄國盡管也是白人國家,過去也有宗教傳統,但自從俄國前面冠上了蘇字頭之后,他們就開始不過圣誕節了。
作為一個無神論國家,官方層面禁止帶有宗教色彩的節日慶祝。
圣誕節就屬于這一類。
新年,也就是1月1日那天成為最主要的冬季節日,吸收了許多圣誕節的傳統,比如裝飾新年樹、贈送禮物等。
從12月開始,阿美莉卡關于登月的新聞就陸續傳到了蘇俄,包括阿美莉卡宇航員踏上月球的那一幕,蘇俄的電視臺也在新聞節目中轉播了一小段畫面。
沒有直播,但是作為新聞報道進行了轉播。
這對位于莫斯科的航天局造成了巨大的壓力。
圣誕節的夜晚,會議室燈火通明,昏黃的燈光投射在厚重的橡木家具上,投射出斑駁的陰影。
墻上則掛滿了R7火箭和斯普特尼克衛星的設計圖,這些都是蘇俄航天局輝煌歷史的見證。
角落里,一臺來自華國的熊貓牌收音機發出清晰的聲音,播放著來自大洋彼岸的新聞廣播。
“……阿波羅11號成功登月,奧爾德林成為第二位踏上月球的人類。NASA局長倫道夫·林沒有參加白宮舉辦的新聞發布會上,這被認為是總統先生和教授出現嫌隙的象征,雖然教授聲稱是因為自己要參加紐約數學家圣誕晚會……”
廣播員的聲音低沉而清晰。
瓦西里·米申坐在長桌的首座,他是科羅廖夫的接班人。
科羅廖夫的去世被秘不發喪。
畢竟作為在航天領域和林燃并駕齊驅的人物,蘇俄不想讓外界知道他們失去了一位航天工程領域的巨擘,讓外界認為他們無法和NASA繼續競爭。
瓦西里神情有振奮也有壓力。
振奮來自克里姆林宮。
1966年年底的蘇俄,有些異常,一些本應該發生的事情早晚都要發生。
外界,這里主要是阿美莉卡等國家專門研究蘇俄的機構們也意識到了這種異常。
蘇俄內部的人們對于這種異常就更加敏感了。
畢竟他們就身處局中。
不過對于蘇俄航天局的技術官僚們來說,這種影響未必就是壞事。
因為尼基塔削減了他們的預算,把更多預算投入到了半導體領域,投入到了東歐的德累斯頓和莫斯科郊外的澤列諾格勒微電子中心。
這里不僅僅是削減了預算,還包括了工程師。
在年初科羅廖夫去世后,克里姆林宮對于航天和軍事項目的支持還在壓縮。
而現在,米申前不久去克里姆林宮開會后,意識到,形勢將迎來前所未有的轉變。
好像又要開始強調軍事和航天了。
瓦連京·格盧什科坐在他對面,面無表情,盯著桌面上的一份科羅廖夫遺留的火箭設計圖。
作為蘇聯頂尖的火箭引擎設計師,瓦連京早已習慣在壓力下保持冷靜,但內心的波瀾卻難以完全掩飾,因為阿美莉卡的進度太快了。
原本他們以為阿美莉卡要在1968年才能完成獨立登月。
結果足足提前了兩年。
而他們的提前登月是運氣和合作的產物。
這次阿美莉卡不但沒有用聯合登月的技術路線,反而用了一條新的,指令艙分離又會和的路線。
用新的技術路線,時間還提前了。
這給蘇俄航天局造成了巨大的震撼。
格盧什科的腦海中閃過教授在卡納維拉爾角控制中心里意氣風發的畫面,心中不禁生出復雜的情緒:教授雖然是對手的最大威脅,但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能力超群,然后己方還失去了科羅廖夫。
米申問道,“格盧什科同志,關于N2火箭,你有什么想法嗎?”
格盧什科緩緩抬起頭:“米申同志,抱歉,我認為還是那個道理,N2火箭的30個引擎,短期內很難解決。
科羅廖夫是偉大的,但他不是神。
他留下的圖紙無法解決所有問題,要造出N2,我們有太多問題要克服,而現在我們面臨嚴重的人手短缺問題。
更重要的是,我們和NASA競爭,我們缺乏教授一樣的頂尖人才。
我們很清楚,無論是你還是我,又或者是其他的工程師,我們都無法和教授比。
工程師數量是其次,最頂尖的工程師則更為重要。
狼群依賴的是頭狼。”
這里的N2,其實是原時空的N1.
前兩年,蘇俄在科羅廖夫主導下,緊急搞出來了N1,那玩意只是一個簡易版的N1。
原時空的N1,運載量有足足95噸。
能夠將95噸的物質運送到低地球軌道,將33噸的物質運輸到月球轉移軌道。
格盧什科和米申都很清楚,想單獨登月,研究出N2是必須的。
光靠N1,大概率就是能上去,然后回不來。
過去你這樣搞可以。
但在阿美莉卡已經成功單獨登月,送了兩個人上去,還把兩個人都接回來的今天,再搞這種單程票顯然是不行的。
這樣搞,壓根證明不了蘇俄的科技實力有多牛逼,反而會起副作用。
“我們不能永遠活在教授的陰影下。我們需要找到自己的路,發揮Socialism的集體力量。”米申頓了頓,目光投向遠處的夜空。
格盧什科嘆了口氣:“你還沒明白嗎?教授的成功還沒有給你敲響了警鐘。
他的團隊高效、果斷,這是因為管理者是教授。
我們必須承認這一點,長期來看我想我們也應該培養自己的教授,而從短期來看,我想我們需要尋找屬于我們的教授。”
米申面露疑惑,等待著對方的詳細解釋。
格盧什科接著說道:“米申同志,意識形態不能解決技術問題。
土星五號火箭,F1引擎簡單可靠,單臺推力150萬磅。
而我們的N2,30個NK15引擎,同步控制的難度你我都清楚。
我早就建議使用更少的RD270引擎,但你堅持科羅廖夫的設計。
我知道RD270還在測試階段,我們等不起,N2是科羅廖夫的遺作。
但毫無疑問N2火箭的30個NK15引擎設計存在致命缺陷,同步控制的復雜性讓每次測試都在鋼絲上散步。
我們不應該死抱著科羅廖夫的遺產。
我們需要尋找屬于我們的教授,我想和華國合作會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華國?”
“沒錯,我相信錢會是我們的教授。”格盧什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