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紅軍離開后,李龍打算好好休息幾天。
收貝母的這段時間里,他東奔西跑,不說連軸轉吧也差不多了。
現在貝母季結束,雖然收購站每天還能收到不少的貝母,但這些已經不算是他要考慮的事情了。不需要進山每天點對點的收購,日子一下子變得閑了起來。
原本想抱著媳婦好好睡個懶覺,但顧曉霞要上班,兩個臭小子在隔壁屋子里也早早起來,穿好衣服嚷著要去學前班。
日子還得過,李龍想睡懶覺的念頭就只能在周末實現一下。
所以他干脆就帶著明明昊昊去了四小隊,白天打算就在這里呆著了。
把明明昊昊送到學前班,兩個自小子壓根就沒想著讓他留下來,下車后直接沖著車里的他招呼了一聲“再見”就跑到班里去了。
李龍下一車,看到老娘正慢慢往這邊走著,便過去扶著她一邊走一邊問道:
“老娘,我爹呢?”
“去小海子了。他要跟著你大哥他們到地里干活,你大哥不讓,說現在地里沒啥活了,撥草這些,用中耕機直接干掉就行了。”
“那我大哥大嫂去地里了?”
“沒有,你大哥給人家犁地去了,你大嫂在菜地里種菜哩。”杜春芳一邊走一邊說,“你大嫂可能干哩。這地里的活、菜地里的活都能干,就是不咋收拾房子……”
李龍笑了。
不知道這算是婆婆對媳婦之間的看不順眼,還是算是杜春芳習慣性的和李龍說一些家長里短的話。
“老娘,知足吧,要在老家,那會收拾房子的人多的是,能像我大嫂這么能干的可不好找。”
李龍寬慰了老娘一句,老娘笑笑沒說話。她也知道在這邊的生活的確是比在老家強,老大媳婦做事沒的說,但畢竟不是自己家里的,要隔著一層。
杜春芳來到學前班那里就在花壇那里坐了下來。她是習慣性的坐著,本身體寒,也不怕曬太陽。李龍在車里找了個墊子讓她坐下,她還不肯。
“坐那干啥?我就坐在這泥灰臺子上就行。這里一會兒就曬熱了。”杜春芳不想坐墊子,李龍卻感覺那水泥臺子涼,還硬,便把墊子放在臺子上,攙著老娘坐下來后,和過來上班的秦紅艷打了個招呼,然后才開著車去了大哥家里。
大嫂在菜地里拔草,李龍把車開進院子,打了個招呼后,去了前院。
自己院子的菜地,菜也種上了,有些是種子發的芽長的苗,有的是栽的苗。看著韭菜長勢不錯,去年沒挖掉的芹菜也長起來了,嫩嫩的,挺有活力。
隊里每隔一段時間會從小海子放水,給各居民點住戶的菜園子澆水,這就是有小海子的好處了。
換成其他村隊,沒有這么個水庫,就只能自己壓井或從其他渠道里找水。
李龍看苗子有點弱,便去了南邊,在地頭梗子邊上,折了一些長出來有十來厘米高的苦豆子棵子,弄回來一大抱子,一根根插在菜苗邊上,幫它們擋一擋正午的強烈陽光。
插完之后,又去壓井那里壓水,壓完之后提桶開始澆水。
一般情況下菜苗子都是下午澆水,李龍難得想起來干活,所以也就沒管那么多。況且這些菜苗子都用苦豆子擋著呢,也不怕。
把這邊菜苗子澆完之后,李龍抱著剩下的苦豆子去了后院,給大哥家里的菜苗子也擋上。
“嘿,小龍,你還想這個哩?”大嫂梁月梅看著李龍插苦豆子,笑了笑,“沒事,苗子長起來了,下午才澆水,不怕曬。”
“我還想著現在就澆了。”李龍一邊插苦豆子一邊說,“下午我就回縣里去了。”
“這活也不指著你。”梁月梅說道,“你在縣里干好你的就行了。對了,曉霞現在工作咋樣?”
“挺好的。”李龍把苦豆子插完,就去壓水。這壓井水在這個時候算是打的相對比較深的,水質不錯,壓的時候他捂著壓井的嘴,先喝了幾口,然后才往桶里放。
“我大哥是給誰家犁地去了?”李龍一手提桶,一手拿著馬勺給苗子澆水,一邊問道。
“王家,王家想著趁現在多開一些地。他們家地開的多,到鄉里開的承包證明,還給了錢。
你大哥昨天還說哩,說要不行咱們也開一些。不然的話,好地都讓他開走了。”
“現在咱們不開了。算算你們兩個種的快有一百畝地了吧?哪能種過來?”李龍不同意再開新地了。
現在種地的主要是大哥大嫂,老爹偶爾能幫一幫忙,但能幫的不多。
老娘更是指望不上,所以種再多的地,那也得能種才行。
“我也是這個想法。能把現在的這些地種好就行了,再多也只能種麥子,好管。但現在開出來的地,有鹽堿的地方種麥子沒啥收成。”大嫂贊同李龍的想法,說道:“沒鹽堿的地方要么太遠,要么就讓別人開掉了。”
因為要負責三家人的公糧,所以李家的地主種麥子。副業種植也有,畝數不是很多,剩下的就是自家吃油種的油葵,以及一部分粗糧的玉米。
畢竟李建國要開拖拉機犁地播種,地里的活不能多,不然根本干不過來。
李青俠騎著自行車從院子外面回來,李龍還能聽到陶建設在外面說話的聲音。
“老爹,這是昨天下的網?”李龍一邊澆水一邊問道。
“嗯,昨天下午下的網,早上起網去晚了。”李青俠笑笑,“原想著取網后到縣里賣魚,結果和老陶倆人下了八條網,逮的魚一共不到十公斤,算了。”
“咋這么少?”李龍有些意外。小海子的魚的確少了,但也不至于這么少吧?這時候咋說下一條網,不像以前逮個十公斤魚,也能上個兩三公斤吧?
“嗨!讓水老鼠給禍禍了!”李青俠撐好自行車,一邊往下取后面綁著的袋子一邊說道,“前段時間我們兩個還巡著岸看有沒有水老鼠窩。找了兩個,弄掉了,打了幾只水老鼠,剝了皮。
原想著應該沒有了,誰想著這回下網,那水老鼠吃網上的魚,被網給纏住了,兩條網都讓它給咬爛了,爛爛的,根本不能用了。
老陶那邊一條網也遭殃了,網一爛那哪還能上魚?”
“那你們咋整?明天換地方下網?”
“換啥地方,下午我和老陶打算整個撒網到那邊看看,看能不能把那水老鼠給網上。”李青俠覺得要能弄個水老鼠,比弄幾公斤魚強。
現在水老鼠的皮可不便宜。
李龍澆完水,看李青俠整個盆在那里弄魚。
雖然魚不多,但大都是李龍喜歡的鯽魚,有兩條不大的五道黑,還有一條鰱魚。
“現在小海子里的魚啊,大的也有,都往深水里去了,不好逮。”李青俠一邊從網上下魚一邊說道,“下網逮魚的人多,它們也精了,不好上網了。”
李龍笑笑,幫著老爹取網,然后拾網。
中午李建國回來的時候,老娘帶著明明昊昊也一起回來了。李建國依然是一身的灰頭土臉,身上的油點子不少。他把拖拉機停在前院,回來一邊用毛巾撲打著身上的灰一邊問著李龍縣里的情況。
李龍說完,也在問著家里的情況,順便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我想著要不要從縣里找幾個零工,把咱家地里的草拔一下。我算了,找五六個零工,一天就能干兩三塊地!”
“你可別出那洋相了!”李建國毫不留情的否了他這個建議,“咱家那些地主要種的是麥子。一畝地產麥子就是一兩百公斤,除去要交的公糧還能剩下多少?
你給打零工的人的錢,可能都比賣剩下的麥的錢多,劃不著!”
農民給國家交的公糧,國家糧食局是不給錢的,給個完糧的票,表示公糧已交。
這個公糧,就相當于農業稅。而剩下的糧賣出來才是農民的收入。
八十年代全國各地的農民,除了交公糧外,還要交各種提留,什么三提五統之類的。北疆每個農民分的土地相對比較多,交了這些之后,剩下的也能多一些,所以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農民的日子相對口里要好過一些。
但在大規模機械化沒搞成之前也僅僅是好過,不是非常好過。
李龍最開始的打算是多開一些荒地,等到棉花值錢的時候,干脆的把地承包出去,當個收租的地主,多舒服。
但是眼下種地能掙錢但并不多,機械化沒開始,農民干活的任務還是很重,所以現在開墾太多的地來種,除非有長工,否則的話,農活就會非常的重。
自家人根本干不過來。
“那要么找長工,要么咱們家先別開地了。”李龍想了想說,“反正現在那些好地估計也開得差不多了,咱們等等,等新技術出來,到時鹽堿地種得比現在好,那時候再開吧。”
隨著自己的收購站越來越賺錢,李龍的思想也發生了變化。
以后種地肯定賺錢,特別是在一個相對特殊的時候,卡著那十年的點,種棉花還真就很賺錢。
當然等到后期,各種限制之后,到時錢賺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直接吃地租吧。
“不開就不開吧。”李建國也知道現在再多地就忙不過來了。有個拖拉機,他大部分時間在機子上,地里的活主要靠妻子,這樣肯定是不行的。
“那要找長工往哪里找?”李青俠自己干活不怎么行,但他覺得自己身上有錢,雇個長工干活還是沒問題的,總不能自己和老伴的地心安理得的讓兒子兒媳婦種著,卻啥也不付出。
戶口在這邊,那就得交公糧,其實在他看來,自己直接掏錢交了得了,老大和老大媳婦都不樂意。
“那還能哪里找?老家找啊。”李龍笑笑,“老家村里那些人,想出來打工賺錢的可不少。這地里的活他們也不是干不了,找個聽話的,兩個也行。反正咱們家院子房子多,住下就行了,跟著干活,到年底給錢。”
這后世的路子走過的,李龍說起來非常熟練。
“也是個法子。”李青俠尋思著,老家村里一人分不到一畝地,種地勉強能糊口,交公糧、提留啥的,搞完也就沒剩下什么了,就只能出去打工。
打工也不是說隨便就能打的,有人出去逛一年,啥也沒帶回來,有人能帶回來一些錢,并不多。
少數算是有本事的,出去干大半年,帶回來的錢能讓一家人好好過個年,還能余出來年的花銷,但來年還要出去打工。
循環,無解,甚至于到了二十一世紀二十年代,六十來歲的人,和李龍差不多大的人,這時候還在打工。
這時候從村里找兩個能干且老實的人過來當長工,在家里跟著一起干農活,還是挺容易的。
當然,此長工非彼長工。這時候在北疆跟著主家一起干活的人,不是主家的親戚,就是鄰居或隊里其他人家里的親戚,算是自己人。
所以吃住都是在一起的,年底算錢,跟合同工類似。
“搞那個干啥?活又不是干不過來?”梁月梅不太同意。她很要強的,不想讓別人說笑話。
“能干過來,但不能那么干。”李龍知道大嫂的想法,他解釋著,“咱們現在有條件了,還那么拼干啥?我大哥開拖拉機,我在外面開收購站,為的啥?為的是讓咱家人過得好。
那都有這條件了,還要死命干,何必哩。”
有錢了還要拼命賺錢,那有錢的意義又在哪里呢?
梁月梅被繞進去了。她既擔心自家雇了長工,會讓鄰居說閑話,又想著李龍說的的確有道理。
自家有錢,雖然不比李龍手里錢多,但現錢也是能以萬為單位計數的。
老爺子也有錢,梁月梅沒想過,只要老兩口不找事情,那她就很開心了。
“那就找。”李建國想著這也不是辦法,眼下農活還不算多,還能干過來,等過段時間,麥子要收的時候,那時候玉米、油葵要澆水,打瓜要起壟打藥,麻煩事情比較多。
就靠妻子一個人根本干不過來,老爹也不是干活的料。找個長工無非幾百塊錢,多犁幾畝地就出來了。
這事就這么定下來了,李龍是挺高興的。
既然要雇長工,那需要準備的可不少。得有住的地方,李龍的意思就住自己院子的東屋。院子里有灶,能來一個也行,來一家也沒問題,反正菜園子里有菜。
至于給多少錢,這個好說。一來隊里打聽一下就清楚,二來也要看老家那邊的行情,當然還要看干活人的能力。
另外,李龍也隱晦的提醒了一下,最好找有家的。若干年后,村里出現過有甘省的年輕人把隊里小女孩拐走的事情。
可別出現在自己家里。
中午燉的是魚,蒸的米飯。吃完飯休息了一會兒,李龍就跟著老爹去了小海子。這時候天氣還不算很熱,李龍也很久沒去小海子撒網了,他也想看看那里具體的情況。
從居民點往小海子騎車子走,路兩邊的確是有不少的地塊都被開墾出來,原來的芨芨灘、苦豆子灘變成了農田。
按李建國的想法,現在基本上已經沒有能開墾的荒地了。剩下的鹽堿地,那鹽殼子非常厚,上面一層晰出來白色結晶,直接就能當某種化工原料了。
這樣的地方,除了一些蘆葦和一些白刺、堿蒿,幾乎沒有其他植物能生存下去。
現在村子里沒有人想要去開墾這樣的地方,因為沒意義,純賠錢。
但誰又能想到,再過十來年,這樣的鹽堿地,都會被開墾成良田種了棉花,大片的鹽堿地被承包出去,按地塊標價,都是以萬為單位起的,當然,年限也長。
到了小海子,李龍看到蘆葦已經長得很高了,海子里水位挺高,水很綠,有些地方很清徹,有些地方因為長著水藻,看不到底。
靠近閘門的地方,能看到有一些游魚快速的竄走,應該是一群鯽魚。
“發洪水的時候,這地方差點兒就沖斷了。”李青俠指著北面壩體說道,“你大哥說這壩原來是一層葦子一層土壓出來的,所以不穩當。
當時洪水來了,兩邊泄洪,把水量朝兩邊放下去了,算是保住了這海子,不然的話,這里面的魚估計就都沖跑完了。”
李龍站在壩體上想著事情。這海子在自己的記憶里,上一世就這兩年,甚至往前兩年就被沖掉了,后面因為存不住水,每年洪水來了,這里面已經沒沖的必要了。
但現在這海子保住了,那就需要年年注意。
與其這樣年年擔心,還不如一勞永逸,想個比較徹底的辦法來解決。
不然的話,就算自己對隊里有幫助,也不可能讓隊里年年在這個時候出義務工抗洪。說實話,抗洪是應該的,但小海子如果沖掉后對隊里居民生活影響不大,那到這里抗洪防洪,大家時間長了肯定是有意見的。
他打算抽空找個水利專家研究一下,看怎么能把這件事情徹底解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