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下午了，但石城老街的人并不少，只是一些攤販離開了，他們留下來的空地讓老街變得不那么擁擠。
李龍把吉普車留在停車場，信步往街里轉著，他沒去問克尤木的小舅子，想著自己逛著找一找。
雜碎湯的味道很濃，所以李龍很快就找到了位置，處于奶茶館和陳興邦肉攤中間。
讓李龍有些意外的是，克尤木現在也在雜碎攤子邊上幫忙著，干活的是一個包著頭巾的維族女人，李龍猜測應該是克尤木的羊岡子。
“李老板？”克尤木看到李龍很意外，驚訝的喊了一聲，隨即笑著說道：“歡迎歡迎，來來來，嘗一碗雜碎湯？”
“好。”李龍笑了笑，走過去坐了下來。
這時候不是飯點，客人不多，雜碎湯的門面店前的兩張桌子有張空著，李龍就坐在了桌邊了。
克尤木很快就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雜碎湯過來放在李龍的面前，然后又擺了一雙筷子在碗上。
味道很香，能聞得出來是雜碎本身的香味兒，沒有臟氣味，很不錯。
李龍挑著一塊子肚片放嘴里嚼著，很爛，鹽味兒不很重，也很香。
“不錯不錯，”李龍一邊吃一邊點頭，“做得不錯，這個是你的羊岡子？”李龍問已經坐在了自己對面的克尤木。
“嗯，是的。”克尤木有些自豪，“家里沒啥事情，做雜碎湯的主意就是她出的，我一開始想著讓她試一試，沒想到一下子就火起來了。最開始我們是擺的攤子，一看火起來了，干脆就找了這家門面開了店。”
看得出來，克尤木做生意還是很敏感的，能抓住商機，把握住機會。
克尤木的妻子應該也能聽得懂漢話，看了這邊一眼，笑了笑，繼續忙著自己手頭的事情了。
有幾個攤販挑著筐子過來，操著甘省方言，每個人要了一碗雜碎湯，克尤木便站起身過去幫忙。
等這幾個人在桌子前坐下來吃的時候，克尤木又過來和李龍說話。
“每天五百公斤肉，能不能做到？”李龍一邊吃一邊問。
“說起來還是有點困難的。”克尤木也不瞞著李龍，他也知道李龍是喜歡聽實話，“附近的牛羊大部分都讓我給買過了，要去其他地方買，一來距離遠，二來買來的牛羊不像在附近能夠隨意挑。
而且這個季節，牛羊的膘情還沒完全上來，所以肉質可能不如以前。”
李龍回來的路上就想過這個問題，他強行讓克尤木把每天的肉量提上來，說實話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但生意在那里擺著，這兩天還行，肉少點兒，楊大姐他們人工加工倒是剛好。
等到烘干機過來，到時肉少了可能就會影響制作的效率了。
但是強行讓克尤木提高送肉的數量，萬一其中摻一些不好的肉，那豈不是因小失大？
李龍便說道：
“那就首先保證肉的質量。每天供應量在三百公斤以往上就行，但肉質必須要好，不然的話我這邊可是不收的。”
克尤木其實也想多送一些肉，奈何現在渠道還沒搞暢通，他可不敢打包票。這生意他也想做長久一些，至少這個時候他也是在為李龍考慮了一些的。
“你這里煮熟的雜碎，每天給我送一些過去，嗯，五十公斤吧。”李龍說道，“按市價我給你錢。”
“好啊。”克尤木一點都沒猶豫的答應了。
李龍有些疑惑：“會不會影響你這里雜碎湯的生意？”
“不會不會。”克尤木笑了笑說道：“其實這雜碎湯店雖然紅火，但每天不可能把所有的雜碎都賣掉的，剩下不少。
這雜碎每天都有新的，賣不完的就只能送人，或者到天黑的時候特別便宜的出掉，不然就只能浪費掉。
李老板你那里要的是純肉，我這里雜碎、羊頭羊蹄子什么的都是便宜賣，也就是這里沒有其他店，不然的話人家罵我呢。
即使如此，也是賣不完的，所以不要說買，就是送給你也行，畢竟你每天都要從我這里買肉，我賺了不少錢呢！”
他指了指自己的羊岡子說道：“這個雜碎湯店賺的錢，都是她自己拿著。你看看她臉上的笑——我給你說啊，我們民族人家里，女人一般是不管錢的，需要錢的時候都是問男人要。
現在她手里的錢比有些維族當家人的錢還要多，所以她開這個店也高興得很！”
“錢還是要給的。”李龍笑笑，“總不能讓你們白干活。當然，煮的時候也盡心一點兒，就這樣煮的爛一些，我要拿去換東西。”
“好的好，肯定沒麻達！”克尤木也挺開心，至少多余出來的雜碎是能夠處理掉了。他又笑著說道：
“李老板，說實話，自從你做了這個生意，附近的牛羊肉價格都跟著變化了。你一要牛羊肉，市場的牛羊肉都要跟著漲一漲呢。”
李龍心說不至于吧？自己這才要了多少牛羊肉？他覺得克尤木應該是在吹牛，吹捧自己。
如果自己真能影響到附近區域的牛羊肉價格，也算是一方大豪了吧？
吃完雜碎湯，李龍堅持付了錢，然后帶著幾十公斤煮好的牛羊肉雜碎離開了。果然如克尤木所說，他們這家店后堂大鍋里就煮著一大鍋雜碎，口徑一米多的大鍋里，雜碎的味道很重。
李龍帶著雜碎回到縣里，沒停，直接去了四小隊接人，順便把一些雜碎放到了大哥家里。
李青俠埋怨著：
“早上不是拿了嗎？怎么現在又拿？這大熱天的哪能吃完？”
“吃吧，這玩意兒油水大，正好填填肚子。”李龍開著玩笑，“后面想吃再說。”
至少一段時間，家里是不會缺這個了。
拉著明明昊昊回到縣里，李龍把這些雜碎也分出一些給孫家強、梁雙成那里送過去，好東西要大家一起吃嘛。
剩下的就得放在家里的儲藏室里，這時候晚上還比較涼，能放得住，再過一段時間如果要雜碎的話，就得第二天早上過去拿，不然一晚上這玩意兒大概率就壞掉了。
第二天清早把明明昊昊送到隊里，李龍帶著大盆的雜碎還有其他東西趕到木屋，發現這里一切如常，才松了口氣。
他是真的擔心那個阿布力克木會發瘋過來報復自己，把木屋燒了，那就挺麻煩的了。
好在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
把東西卸下去，雜碎才擺到案子上，就已經有人過來換東西了。
李龍開張。
中午吃飯的時候，幾十公斤的雜碎再次被換完。這些在克尤木那里幾乎算是被處理的便宜下水，在這里換貝母幾乎能達到一公斤貝母換兩公斤雜碎的高價！
沒辦法，在山里挖藥材，能一邊挖一邊打著獵吃上肉的人幾乎沒有。甚至于如果不是李龍時不時的在小木屋這里兌換東西，他們能吃上熟食的機會都不多。
往常，蘑菇湯、野菜湯之類的才是最普遍的。
這也是為什么李龍的那些普通的吃食能換出高價的原因之一。
畢竟山里物資太缺乏了，牧民們轉場之后，這些挖藥人就只能消耗自身攜帶的物資，人力有限，能帶的東西本身就不多，那些東西大概率在半個月內就消耗完，哪怕消耗不完，差不多也不能吃了。
像李建國年輕的時候在山里能空手弄到一只狍鹿子，概率太低了。
大部份人就如現在過來找李龍換雜碎的那些，已經不講什么性價比了，能吃到一口肉，就很幸福了。
雖然明知道這一公斤貝母出去后能換幾十塊錢，能換一大塊肉，奈何現在出不去，也不想出去啊。現在換一口肉吃，在這里再呆幾天，能挖到更多的貝母。
讓李龍有些意外的是，竟然已經開始有人接受百元大鈔了。
“我進山之前就聽人說過一百塊錢的錢要出來了，”頭一個換的人相信李龍，“這錢就是咱國家的錢，而且就這錢，老板你也印不出來，搞不成假的。一百塊錢帶到身上方便，好裝。”
山里風險大，有些人想得很清楚，帶著一大兜大團結，目標太大。
畢竟到最后開始換錢的，基本上都是幾十公斤貝母起，一換就是上千塊幾千塊的。
一個多月的收入都在這里了。
李龍依然是提前回家，一來是東西換差不多了，二來是吉普車裝不下了，今天他罕見的換了差不多五百多公斤七八成干的貝母。
也就是越干的貝母越重，不然的話他這吉普車還真裝不下。
李龍想著真應該換一臺大點兒的車了。
面包車是首選，實在不行，老毛子當初進口過來的八座車或者十座車也行。那個車其實就是吉普車的變種，前面是吉普車的前臉，后面是加長的車身，跟小卡車一樣，兩邊加兩排坐板，可以坐六到八個人。
當然車廂也是用蒙布包著的，算加長吉普車。
這種車在北庭這邊比較少，能買到也是二手車，李龍上一世是在伊犁那邊見過部隊淘汰的品種，其實一直到下個世紀初的五六年，伊犁那邊的邊防部隊還在用這種車。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搞到，這個得問李向前，或者從民委那邊問問？
當然最好是面包車，新車嘛，方便耐用。
去石城裝雜碎之前，李龍就去供銷社找李向前問了一嘴。
“八座車？十座車？我想想，我沒怎么見過，我倒是可以給你問一下。”眼下信息可比幾年前通暢多了，縣里不少單位都有了自己的車子。
其實以李向前目前的地位，配一臺自己的車子也不是不可能，主要是他沒做這件事情，二手車他看不上。
李向前想了想，拿起電話一邊撥號一邊對李龍說：
“前段時間開會，和兵團那邊的供銷系統幾個領導聊上了，我們這邊有些東西他們需要，搞了個互通有無，所以干脆就聯系上了，我問問他們那邊有沒有。”
那邊說道也得問問，讓這邊等等。
李向前掛了電話，然后就問起了李龍目前的情況，順便還給他說了一個消息。
“真的？石城那邊真有人挖到成噸重的碧玉了？”
李龍有些疑惑，上一世這個時候沒聽過這樣的新聞啊？
想想也正常。上一世自己這么大的時候在干嘛？還在家里干農活呢，就算有這樣的新聞，自己也不知道啊！
“多大多重？”李龍一副感興趣的樣子。
“得有三噸多重。”李向前比劃了一下，“真不小！據說是用了起重機才運回來的，不光用起重機，還弄了十幾個小伙子。”
“什么人搞的？”
“據說是一個退休工人，退休后沒事就喜歡在瑪河轉悠，就前幾天順著瑪河西岸來到上游，休息的時候坐在河邊看風景，結果發現坐下來的那塊石頭挺漂亮。
等回去后一說，有識貨的說可能是碧玉，然后就帶著人去找，確定是的，再就是往回運了。”李向前滿臉的羨慕，“據說光這塊玉石就值十幾萬塊錢呢！”
“運費也不少吧？”
“嗯，當然不少了，人工加機械運費加起來，有一萬多吧。”李向前點點頭，“那也夠本了啊，這么大一塊玉石，嘿！這人的屁股可真靈性！”
李龍心說這樣的傳聞現在少，后世就多了。
他聽說過的某做生意破產的老板在戈壁灘里越野，水盡迷路，快死的時候，下車撒尿，結果尿到一塊石頭上，尿把石頭上的灰土沙子澆掉，發現是一塊巨大的十幾公斤的羊脂玉。
絕處逢生啊，然后把玉石抱上車，繼續開著就找到了路，然后憑這塊價值上千萬的羊脂玉咸魚翻身，又重新發財了。
某驢友去昆侖山里探險，迷路物資也快沒有了，休息的時候扎帳篷，第二天收帳篷的時候發現自己帳篷搭的地方是一塊巨大的平板型山料和田玉。
然后就激起了生機，下山找到了牧民家里，吃到了熱飯，最后聯系上了朋友，叫來了機械，把那么大一塊山料給起出來挖走，發財了。
等等。
李龍后面聽說的不知道真假，所以他猜測八成李向前聽說的應該也是加工過的。
當然事實應該大差不差，巨型碧玉原石肯定是有的，玉質怎么樣不清楚，但這位肯定是發了。
后面這樣的事情會不少，畢竟瑪河上游就有一座玉山，千萬年來沖下來的玉石有多少，誰也不好說。
甚至于有人考證瑪河碧玉山其實就是山海經西山經里的玉山，真假不知。
當然也有可能是穿鑿附會。
李龍在李向前這里停不多一會兒就去石城拉雜碎，克尤木不在，李龍和他的羊岡子茹仙古麗說了，后天開始早上過來拉。
反正這個店面里的雜碎每天大鍋里都有煮的，早上一樣能拿到，還新鮮。
拉著雜碎回縣里的時候，李龍就想著自己在山里發現的那塊巨型玉石要不要拉回來？
已經有一個在前面擋著的了，自己搞回來一塊，應該不會那么顯眼吧？
不過想想還是算了。瑪河碧玉大部分都帶黑點，自己那一塊不帶，弄回來放院子不合適，其他地方也不好放。
還是先等等，再有幾條類似的消息再說。畢竟玉質太好，容易被人覬覦。
接下來幾天李龍一直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波拉提帶來消息，阿布力克木老老實實在塔西河那邊的山邊上放羊，他的爸爸跟著他，害怕他又把家里的羊拿去賭髀石。
有老父親看著，這個年輕的小伙子想干點啥都是干不成的。
每次波拉提都能帶來一些貝母，而每天來換貝母的人也基本上都不是老面孔。
有些人換了一筆錢，就像上一回那個結實的漢子，直接就出山走了，有些人還會趁著貝母沒有大面積開花的時候再挖一些。
這時候過來賣貝母的偶爾也會有人帶一些羊肚菌，畢竟眼下也是羊肚菌的旺季，但并不多。
不過能帶過來的都不多，也就是碰上了順手就采了。畢竟挖貝母是主業，這些人還是能分得清的。
五月二十號左右的時候，李龍接連三天都沒去山里，先去了本縣的林業隊，把艾里隊長那里的貝母給接收了，又去了阿布來提隊長那里，把鄰縣的貝母給拉走了。
這兩批貝母中大部分還沒清洗的時候，賈天龍過來了，這回他的時間比較緊，說有新的客商聯系他，急需要一批貝母，給的價格很好，所以原本打算等到月底過來的賈天龍提前來了這里。
在收購站的后院，李龍一邊看著兩邊的人檢驗稱貨，一邊問他上次去伊犁那邊的情況。
“唉，搞不成。”賈天龍有些沮喪，“過去了一趟，那邊供銷社和牧民關系很好，一些物資藥材供銷社直接收了。
另外外面去的采藥的，大部分也就直接賣給本地人，所以很難收到大量的貨。供銷社那些給的貨價格挺高，我有點接受不了，就沒做。”
李龍心說好像去年有人專門從伊犁那邊過來給自己送了貝母，以支持自己所做的修路事業。
只是自己一直沒在收購站呆著，不然的話，還能把這個線給拽一拽。
“也就是你這里貝母的數量足夠，不然的話這回我可能要麻煩了。”賈天龍苦笑一下，“也是太自負了，覺得自己能行。結果那邊把定金收了，這邊給打電話才發現，大家的貝母數量都不算多。
如果不是你這里存貨足夠，我這回要賠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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