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拉提原本是打算先吃點雜碎,然后和李龍算錢的。現在聽說有人在自己的地盤上沒收貝母,這一下子就不開心了。
倒不完全是因為這個人收了貝母,主要還是有人在自己的地盤上搞事,自己一點好處沒得!
聽李龍說是一個年輕人騎著馬帶著槍,波拉提問道:“是我們維族還是哈族?”
“我也不知道,人家也分不出來維哈的區別啊。”李龍說道,“我猜應該是你們林業隊的。你想想啊,在這個山里面,能騎著馬帶著槍,還知道收貝母的,還能有誰?”
波拉提想想也是。要說騎馬帶槍,牧民個別的也有。但牧民一般是不會想起來沒收采藥人貝母的,除非這個人知道這個流程。
“年輕人……”波拉提念道著,“我們林業隊里年輕人可不少。最近我們的工資漲了一點兒,想干這一行的可不少。”
“那有沒有那些比較缺錢的。”李龍想了想說,“我在這里換貝母,你們林業隊里大部分人應該都知道吧?我和你們隊里的關系,大部分人應該也知道。
如果這個人是林業隊的人,除非他非常缺錢,否則的話,應該不會做這種明顯會惹怒我的事情。
當然,也有可能這個人是被你們林業隊開除掉的。不過開除掉的人,不可能還帶著槍吧?”李龍又想到了一種可能,隨即就否認掉了。
“開除掉了也不是沒可能。”波拉提搖了搖頭,“有些人的槍是自己的,不是隊里發的,所以想找個槍也不是難事。”
這就不好找了。
“對了,你剛才說這個人可能缺錢,我倒是想到了一個人。”波拉提突然說道,“我們林業隊里有一個年輕人叫阿不力克木,維族,他喜歡賭,經常和別人打髀石輸錢。
我聽說他上個月的工資都輸掉了,還從家里拿了兩只羊過來抵賬……該不會是他吧?”
“打髀石輸錢?”李龍在四隊知道的就是抓髀石玩法,打髀石不太懂,只是沒想到這個也能輸錢?
“哎,玩這個的人多呢。”波拉提說道,“你們應該也玩啊?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我知道抓髀石啊。”李龍把抓髀石的規則說了一下,波拉提笑了:“那是娃娃和羊崗子的玩法。我們男人嘛,打髀石。”
“怎么打?”李龍問道。
“兩個人嘛,就兩個人的打法,三個人嘛,就三個人的打法。”波拉提一邊解釋一邊比劃著。
他這么一說李龍就明白了,很簡單。
劃一條線,人站在線的一邊,然后把目標髀石放在線一側一定距離,人手里拿著主髀石,猜順序或者按說好的順序,用主髀石去砸目標髀石。
這個可不是砸準,是要把目標髀石砸出去規定的距離,比如一腳遠兩腳遠三腳遠,誰砸的距離最準,誰贏。如果沒砸中,或砸中的距離不對,那就換對方來。
“就這么賭的?”李龍心說這賭的還真是簡單啊。
“嗯,就這么賭,我原來的一個鄰居,一天就賭輸了二十多只羊!”波拉提以為李龍不相信,急忙又舉了一個例子,“他們家里一共就三十多只羊,人到家里拉羊的時候羊崗子哭的啊。
他還好,家里羊快沒了,也知道錯了,就不賭了。”
“你不賭吧?”李龍問了一句。
“以前賭呢,不過賭的少。”波拉提笑了笑,也不隱瞞,“在隊里沒事情嘛,我輸過十多公斤貝母呢!不過嘛,現在不賭了,兒子那邊要生娃娃了,我得給他們掙錢呢!”
嗯,還是挺有自制力的。
“能不能確定是這個阿不力克木?”李龍問道,“要不要我給艾里隊長打個電話說一下?”
“不用不用。我呆會兒吃完回去給隊長說。這個事情嘛,隊長還是比較管用。我雖然在隊里時間比較長,但年輕小伙子嘛,不聽話。”
波拉提這么一說,李龍就明白了。
“行,你就給艾里隊長說,這個事情,我挺生氣的。我搞這個木屋子,也是穩定了山里采藥的人情緒嘛,不讓他們在山里出太多的事情。結果現在成這樣,他一定要好好查一查。
另外,波拉提,你們隊里搞這個賭博,你們隊長不管嗎?”
“管?怎么管?”波拉提搖了搖頭,“聽說要改制呢,隊長也沒心管,現在這個貝母季嘛,多賺一些錢,等改完了再說嘛。”
“再怎么改,你們護林員應該是不會變的。這么大片林子,總歸是有人守的。”李龍說道,“不過你那句話說的對,賺錢要緊。”
波拉提幫著李龍把吉普車里的東西卸下來,然后把那一大盆雜碎端著放到案子上。
李龍帶過來的雜碎足有二十多公斤,心肝肺肚腸之類的都有。
保持著原來的形態,沒切,他想著有人換的話,直接用刀子割就是了。
波拉提抽出自己的小刀割了一塊牛肚子放進嘴里嚼著,邊嚼著邊贊嘆著:
“絕對是大鍋里煮出來的,這味道,攢勁得很!”
北疆這邊不少人煮東西迷信用大鍋混煮的比較有味道。
比如煮馬肉馬腸子,幾十公斤的一起煮,那味道肯定是比小家一鍋煮兩三公斤的好。
煮雜碎也是這么個說法,不分民族。
至于有沒有科學的解釋,估計是沒有。
李龍笑笑,想著克尤木那邊煮雜碎估計應該是用那種一米二口徑的大鍋,一煮幾十公斤?不然的話,小鍋根本煮不過來吧?
波拉提又割了幾塊放進盤子里,然后自己去李龍的屋子里弄調料。
李龍則看著他這兩袋子貝母。
有些意外的是貝母還都挺干凈,而且也挺干,差不多有九成干,差不多能直接給賈天龍出貨了。
當然再曬一曬更好。
他掂了掂,兩袋子貝母差不多有八十多公斤,這玩意兒可值不少錢!
“波拉提,你這回還換錢是吧?”李龍扭頭沖屋子里喊了一聲。
波拉提拿著一個調好料汁的搪瓷碗出來,笑著說道:
“當然!這是我和另外一個護林員一起的,全都換錢了。”
“新的一百塊的收不收?”李龍帶了一些百元的,這樣方便。
“收收收,一百塊,一樣花嘛。”波拉提顯然已經知道銀行發行百元鈔的,說道,“方便。”
李龍給波拉提數了五十張百元的,遞給他后說道:“這樣拿著就方便多了。”
“嘿嘿,沒原來那么有感覺。原來的大團結要好大一包呢!不過這樣方便,不會讓別人注意!”波拉提還挺懂。
他匆匆把一盤子雜碎吃了,又從李龍這里拿了一瓶酒,然后騎著馬離開了。
按他的說法,他得趕緊回去和艾里說一聲。
不過李龍有些懷疑他能不能把自己的話實踐好——畢竟看著馬跑出去一會兒,李龍就看到波拉提擰開酒瓶子,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然后抹了抹嘴,兩腿一夾馬肚子,狂跑一陣子,然后又灌了一口酒。
不好說靠不靠得住啊。
波拉提離開后,李龍把那兩袋子貝母直接搬進了車里,然后開始升火。
雜碎有點涼,直接拌上吃也可以,但李龍想著最好弄熱了比較好。涼的很膩,也不知道那些換貝母的喜歡不喜歡。
波拉提回到林業隊駐守點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后的事情了。
他找了一圈,沒看到阿不力克木,想了想還是去找艾里隊長了。
艾里隊長剛接了一個電話,表情不太好,看一身酒氣的波拉提過來,立刻皺著眉頭說道:
“波拉提,你怎么搞得?這大白天還在上班呢,怎么就喝酒了?先前我說過很多次,下班喝酒我不管,這上班時間喝酒,我可是要罰款呢!”
林業隊艾里隊長因為上一次隊里領導出事選擇很正確,上級很支持,他的權威便也很重。
不過都不是培訓過的人,對于管理方面也很粗糙,通常就是罰款,這個是最有威懾力的。
“不不不,隊長,我有正事給你報告。”波拉提急忙說道,“正事,我剛從李龍那里過來的,是正事!”
一聽到李龍的名字,艾里表情緩和了下來,問道:
“李龍那里出啥事了?他說什么了?”
艾里知道隊里不少護林員在沒收貝母方面都藏私,他并沒有認真追究過。
一來林業隊要改革,他無心關注這個,二來他也知道,這種事情查不絕的。畢竟護林員都有自己的片區,每天收來多少貝母根本看不住。
當然大多數人收來的貝母還是會交到隊里,畢竟隊里現在艾里把貝母賣出去,回款有相當一部分是會獎勵給本人的。
波拉提是個另類,他和李龍關系好,沒收的貝母直接賣給李龍,直接拿錢,這個因為李龍的關系,艾里也不好說什么。
況且波拉提其實也挺識趣,每天也會上交一定的貝母,不會把所有沒收的貝母都私下去賣,這樣面子上也能說得過去。
再加上波拉提其實也算是隊里和李龍的中間人,所以不好隨便處理。
“有人跑到李龍的木屋那里沒收采藥人的貝母了,打著護林員的名義。”波拉提說道,“李龍說了,他相信肯定不是咱們隊里指著干的。但能知道這么做,肯定是哪個護林員私下里搞的,所以……”
艾里一聽就明白了。
因為和李龍關系好,李龍在山里收貝母這件事情,艾里默許。
他知道山里挖藥的那些人挖來的貝母,不可能都讓林業隊收了。李龍要換一部分,艾里樂得落個人情。
這算是兩邊的默契,誰都不會說,但林業隊這邊肯定不會去干涉李龍做這事。
“那你知道是誰干的嗎?”艾里也沒什么頭緒,這段時間他沒怎么關注這個。
“可能是阿布力克木……”波拉提小聲說道。
“你怎么知道的?”艾里問道,“做事要講證據的。”
“李龍同志說的,”波拉提一聽艾里問證據,立刻就把李龍給搬了出來,“他說敢趁著他不在去木屋那里沒收貝母,肯定是比較缺錢的,讓我想一想咱們隊里有誰缺錢。
我想著阿布力克木最近賭打髀石,上個月的工資都輸掉了,家里羊都拉來兩只。就這個他還不收手,還在打……”
“我知道了……”艾里想想也挺有道理的,“這事情你不管了,我來解決!今天下午,最遲明天早上,我就給李龍一個交待!”
庫房里又收了不少的貝母,艾里還等著李龍過來把這些東西換成錢呢,所以他不希望和李龍之間有什么隔閡。
波拉提從隊部出來,騎著馬拿著酒瓶子又去了山里,有人問他怎么跑回來了,他灌了一口酒,說道:“早上去的時候忘記帶馕了,餓死了,回來拿些吃的再去。”
這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并沒有人懷疑,也沒人在意。
艾里出去叫了兩個人打聽了一些事情,基本上就明確了,快到中午飯的時候,他叫人把阿布力克木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很快就傳來了喝斥和馬鞭抽打的聲音,阿布力克木很快就招了。
今天的情況比昨天好一些,李龍把火架起來,還沒把雜碎放進鍋里熱的時候,就有人提著貝母袋子過來了。
果然如他所想,看到那些熟的雜碎,又就著波拉提調配的料汁子嘗了一塊之后,這位直接換了兩公斤貝母的熟雜碎,又換了一公斤貝母的饅頭之類,滿意的離開了。
李龍還能看到這個人邊走邊拿著一截腸子在那里嚼著。
很有感覺。
中午飯之前,李龍的吉普車里已經裝了有兩百多公斤貝母,雖然有波拉提的貝母打底,但算起來也真不少了。
下午又換了兩個人的貝母,他的雜碎就見底了,看來今天還是帶少了。
五點多的時候,李龍正在給一個賣貝母的挖藥人給價,波拉提騎著馬跑了過來。
馬背上帶著兩袋子貝母。
“李龍,雜碎還有沒有了?”波拉提的酒已經醒了,還沒下馬就問道。
“沒有了,給別人換完了,怎么了?”李龍問道。
“唉,怎么換的這么快?明天你要不要多帶一些?”
“好,明天多帶一些。”李龍笑著說,他想著明天想要多帶一些的話,就得去克尤木的雜碎湯店買了。
“艾里隊長問出來了,就是阿布力克木干的。”波拉提說起了正事,“他就是打髀石輸了錢,想要弄些貝母換些錢回來,結果一直沒收到,就想到了你這里。”
“怎么處理的?”李龍問道,“這貝母是他沒收的嗎?”
“不是,這貝母是隊里拿出來的。他沒收的貝母讓他賣掉了,還偷了家里的羊拿去賭輸了,隊長把他爸叫來了,把他的那桿槍拿去賠了隊里的損失。
他爸把人領走了。艾里警告了他,再敢到這一片來,讓他爸把他的腿打斷呢。”
“他爸怎么會聽艾里隊長的話?”李龍有些疑惑的問。
“他爸把他的弟弟送到我們這里了,然后讓他去放羊了。他弟弟比較老實,不會干這樣的事情的,你放心吧!”
波拉提這么一說,李龍略微放下心來。
他主要是擔心那個阿布力克木跑過來報復自己,把木屋燒的就麻煩了。
“他們家在塔西河那邊,距離這里遠著呢,他跑不過來的。”波拉提說道,“你放心吧,后面我天天過來看看,你不在的時候就幫你看著這個屋子,怎么樣?”
“這還差不多。”李龍點點頭。
波拉提留了兩袋子貝母,然后就離開了。
沒了雜碎,他也沒啥想留下來的想法,還不如去其他山口看看能不能沒收一些貝母賺些外快。
李龍已經問出來阿布力克木沒收的是誰的貝母。他打算明后天等等看能不能等到人。要能等到的話,到時把錢補給人家——哪怕不全補,至少是個意思。
這貝母給了自己,林業隊那邊的意思很明確,就算結案。
雖然是看自己的人情給的補償,但李龍覺得挖藥人辛苦一場,總不能真就讓自己白拿了。
所以該補還是要補的。
再加了這兩袋六十多公斤貝母,下午李龍又要提前收工了。
當然收獲也挺大,至少破案了,明天再過來換貝母的時候,有交待了。
因為時間比較早,李龍想著先去老街看看克尤木的雜碎店。
想著克尤木每天宰那么多的牛羊,反正雜碎比較多,干脆自己每天買一些熟的,至少比在縣里的鹵肉店便宜嘛。
嗯,就這么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