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前班放學后，李龍把明明昊昊接上，讓老娘也坐上車，帶著他們一起先去了大哥家里。
這時候中學小學都已經放學了，李娟李強也已經回到了家——隊里給學前班里規定的就是放晚一些，秦紅艷有工資，而且不算低，但必須得多教一段時間。
這樣家里有娃娃的，可以在學前班里多呆一會兒，等到父母從地里干活回來之后再來接。
秦紅艷放學的時候和李龍聊了幾句，看李龍接上娃娃離開后才松了口氣。
她有點不太敢面對李龍，和以前的事情無關，主要是李龍把明明昊昊送進來的時候，給學前班捐了一些玩具。
這些玩具，有些還在班里，但有一些讓她帶回家給家里的兒子玩去了，不敢面對李龍也就是擔心李龍會追問。
李龍沒管那么多，水至清則無魚，他只關心自己的孩子在學前班玩的開心不開心。
其實等到九月份，明明昊昊就要去縣學前班——現在叫幼兒園了。教育系統有自己的學前班，只不過最近顧曉霞說，全縣的這一類學前機構統一配置，都改成幼兒園，在縣文化路那邊。
李龍算了算，距離不遠，挺好的。顧曉霞說幼兒園里教識字和數字加減法，還配備了一些樂器和玩具，比較適合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他就想著九月份兩個孩子三歲多，剛好送過去。
梁月梅已經燒好的魚湯，熥的饅頭，炒的韭菜雞蛋。饅頭是直接在鍋邊上熥的，所以沿鍋一圈出來的饅頭都有個黃焦邊兒，這時候的孩子比較喜歡吃這個。
李龍把老娘和兩個孩子放下來，梁月梅就讓兩個孩子洗手，李娟和李強兩個看著明明昊昊很開心，拿著饅頭逗著他們，讓梁月梅給訓了一句。
明明昊昊其實一點也不生氣，這時候正是喜歡和大孩子一起玩的時候，也不會覺得哥哥姐姐是在逗自己，以為在玩呢。
“我哥還在地里沒回來？”李龍看到看到拖拉機在，但大哥不在，便問道。
“隊里方家種了煙葉子，把你大哥叫過去幫忙了。以前隊里種過煙，曉霞她爸、你大哥是跟著技術員學過的。
那以后隊里再沒人種，現在據說奎屯卷煙廠收煙葉子，方家種了兩畝地，想著煙葉子烘了能賣給卷煙廠，煙桿子能做成莫合煙，所以就種了。”
“我大哥還搞過這個？”李龍有些意外，“我咋不知道？”
“你大哥種這個的時候，你還沒過來了哩。”梁月梅笑笑，“先吃飯吧，估計也快回來了。今天老爹去小海子里撒的網，弄的幾公斤鯽魚，這魚湯鮮著哩。”
李龍一邊喝著魚湯一邊等著李建國，他是挺好奇的。
沒過十幾分鐘，李建國就騎著自行車回來了。
身上沒煙味兒，想想也正常，眼下煙葉子應該才長起來，又沒烤，怎么可能能聞到煙味兒。
李建國和李龍打個招呼，去洗了手，然后和李龍一起，在外面小桌子邊上，一手饅頭一手魚湯，慢慢吃著。
“大哥，你種過煙？”李龍就好奇的問道。
“種過。”李建國笑著說道，“以前在生產隊里當小組長，那時候有點自主權，想著啥來錢種啥，種過兩年。對了，菜副組的地你知道吧？”
“知道啊。”
“那地北頭，就有個烤煙房子，那地方就種烤煙。后來不種煙了，種菜，那房子就開始烘辣皮子了。”
“那我想起來了，我剛來那兩年房子還在，后面慢慢就塌掉了。”李龍是真的回憶起來了。
“沒人管，那不就得塌掉了。”
“種煙葉子賺錢嗎？”李龍又問道。
“賺錢啊，當時，我算算，七零年前后吧，種一畝煙，賣煙葉帶煙桿子做的莫合煙，能賺三十多塊錢，可不少了。”李建國說這話的時候還是有點自豪的。
“那真不算少！”那可是七十年代啊！“那后面咋不種了？”
“嗨。”李建國有點恨鐵不成鋼的說，“我小組里面，就我和老顧兩個把技術給學上了，其他人懶，不好好干，種出來的煙葉子，烘的時候不好好看，沒烘好，那煙廠不收，賠錢啊，就不種了。”
李龍點點頭，知道這還真是技術活。
“不光這個，還有把煙葉子劈下來后烘上，那煙桿子留著最后做莫合煙，這也算技術活，也費力氣。組員也不好好學，一直就我們兩個干，他們一起分錢，那哪能行？”
李建國說的簡單，但李龍明白是咋回事了。
大哥和岳父兩個算是知識分子，學東西快，對一些規則和尺度把握得好，能學會。
其他人可能就比較依靠他們兩個，他們兩個自然不平衡，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上午才給賈天龍說了這邊的村民不是像他們那邊那樣的，現在就被打臉了。
不過他也沒糾結這個，只是比較好奇莫合煙是怎么制成的。
“那玩意兒，就是把煙桿子砍下來之后，兩種辦法，一個比較粗，就是放在木頭桶子里，用鐵锨剁，剁的碎碎的，然后篩。把碎的篩過之后，粗的繼續剁。”
這個制法這么粗糙嗎？
李龍覺得不太像。畢竟自己看到的莫合煙的粒子感覺都像是小方塊，怎么也不像亂剁出來的。
“還有一種辦法，這個就比較考驗人了。找幾個桿子制成架子，把卷煙桿子緊緊的控制在架子中間，繃得緊緊的，里面塞滿之后，把煙桿子頭那里露出來的部份用刨子刨。
這個是技術活，每次就刨薄薄的一層，刨下來的再切著加工，就成了莫合煙的生煙。”
這才對了嘛，雖然李龍聽得不太懂，但基本上知道了原理。
“生煙？不能抽？”李龍不抽莫合煙，以為賣的就是生煙呢。
“生煙哪能抽？得炒啊。”李建國這時候覺得本事挺大的弟弟也有點缺乏常識了，他放下盛魚湯的碗，耐心的解釋：
“生煙勁太大，根本抽不了，也不香。得炒，而且得用軟火，就是打場后留下來的麥草，小火燒著。
大鐵鍋炒，不能用苞米桿子和葵花桿子，那個火太硬。炒完后，有香氣了還不行，還得上色。”
“怎么上色？”李龍沒想到還能從大哥這里學到全套的莫合煙制作工藝。
“泡的濃濃的茶水，用噴壺或者干脆用嘴，就噴到炒過的莫合煙上，邊翻邊噴，噴完后，看著那煙金黃金黃的，晾干后就可以拿去賣了。”
“咋賣？”李龍問到了最后一步。
“擺攤賣啊！還能咋賣？”李建國覺得弟弟勺掉了，“八毛錢一塊錢一公斤，當然沒人買得起這么多。
那些維族巴郎子纏頭買不起那么多，就只能一點點買，一毛錢那樣。”
“那一毛錢不好賣吧？”
“那有啥不好賣的？他把口袋撐開，一毛錢就抓一把給他，再給他一沓撕好的報紙就行了。抽莫合煙啊，就得用報紙。”
李建國有點懷念。現在他都抽盒子卷煙了，這個勁沒莫合煙大，比莫合煙也香。
但他就是懷念當初當組長的時候，帶著組員集體干活賺錢的時候，那時候煙癮真大啊。
“現在種煙葉子能不能賺上？”李龍又問道。
“能啊。不過方家搞得種子不對。他種的蘭花煙，不太適合咱們這邊種，我估計他是從口里寄來的種子。
咱們這邊適合種茄煙，南邊頭宮那邊有種茄煙的，他也不知道去那邊要種子。另外就是烤煙葉也是學問，收煙葉……唉，這是技術活，我看他們家的樣子，搞不成吧。”
李龍想問問大哥為什么不再種了，想想也明白，不是不種，是沒那么多功夫了。
畢竟現在大哥要種自己一家、岳父家的地，還開了一些荒地，另外還要開拖拉機犁地，哪里能顧得過來？
種卷煙是精細活，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而目前來看，大哥家只適合種那種大田地規模化好管理的作物。
所以這個問題，干脆沒提。
魚湯喝完，天色暗了下來，院子里蚊子多了起來，梁月梅往灶眼下面塞了一把濕的艾蒿子，煙氣起來，把蚊子熏走了。
李龍便帶著明明昊昊回去了。
明明昊昊走的時候還和李娟和李強說著，說明天再過來。
看著孩子正式告別，李龍覺得挺有意思的。
回到縣城大院子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楊大姐那邊活已經干完了。李龍回來，顧曉霞接過明明昊昊帶著去洗漱睡覺，楊大姐就給李龍說了目前的情況。
“牛肉干目前黃老板要的量是夠了，但晾曬干還需要幾天。他叔你說要搞個烘干的機械，我想著那機械得一段時間才能來，是不是把那邊院子里再搞一間房子改造成烘房。
不然的話，咱們目前做的速度夠了，就是這干的比較慢，拖進度了。
對了，還有就是那個克尤木送肉的速度還是有點慢了，照目前來看，可能后面每天都需要送一些肉來。”
楊大姐經過這近半年的鍛煉，現在已經頗有點管理人員的氣質了，說起事情來也是一套一套的，挺有條理。
“好，明天我就找人改造那邊的屋子，干脆改造兩間烘房出來。”李龍說道，“你看要不要再雇人專門照看烘房，畢竟過段時間機器拉過來還是要專人看的。”
“暫時不要了，我目前主要負責的是調配煮肉的調料，火候什么的都有人看，到時我看著烘房和機器吧。”楊大姐搖了搖頭，“專門招人的話，多付一份工資，劃不著。”
楊大姐已經把這個當自己的事業來做了，在支出和成本方面，算的非常細。
就這近半年時間里，就這個肉干生意，她拿到的分成已經超過五千塊錢了，這么賺錢的生意，她怎么可能不上心？
“明天我去山里之前找一趟克尤木，讓他裝一臺電話，這樣的話后面聯系著也方便。”李龍說道，“如果他那邊肉供應不上，那咱們就用老馬號那邊自己的牛羊肉。”
李龍一開始想著老馬號那邊的牛羊肉養著差不多了，就可以宰了。現在肉干連續有單，那就得改一改了，把老馬號那邊的牛羊肉作為儲備肉。
萬一克尤木那邊出了狀況，至少自己這邊還有應對的措施。
不至于臨時被憋住。現在瑪河這邊的牲畜市場是自發的，發洪水或者有突發情況的時候也是會停的。
許多事情還沒成規矩，所以李龍覺得還是有必要留一手做準備。
等李龍回到屋子里的時候，明明昊昊已經睡著了。李龍給顧曉霞說著他們兩個在學前班里的情況，顧曉霞聽著津津有味，渾然沒覺得李龍的手已經摟上了她的腰。
“既然在那里都能適應，那后面去了縣幼兒園，應該也沒問題的。”她說道，“到時我給那邊的人交待一下，幫著看好就行了。
老娘還挺逗的，還一直看著啊。”
“嗯，就一直看著，說是小時候沒時間看我，眼下不能錯過看明明昊昊。”
“嘿，老娘是真偏心疼你啊。”顧曉霞是早就發現這一點了，“也就是大哥大嫂不管那么多，要放到一些心眼小的人家里，說不定又起什么矛盾了。”
“那也是我本事大。”李龍親了顧曉霞一口，說道，“不然的話，你看大哥大嫂愿意不愿意？”
“你本事大？我咋不覺得呢？”顧曉霞習慣性的反駁了一句。
“嘿？小看我啊？那我就讓你看看我的本事……”
說話間，李龍摟著顧曉霞就壓了下去。
“輕點……”顧曉霞小聲嘟囔了一句，就被堵了嘴。
這一晚上，李龍心驚膽戰且刺激著。明明昊昊不知道是不是在大哥家里吃多了，晚上在床上鬧騰著。
第二天李龍起來的時候，想著是不是該給兩個孩子分房了。
如果是一個孩子，分房肯定是不行的。但兩個孩子一起，因為小的時候帶的作息比較好，一晚上都不怎么起夜，所以分房睡倒是可行的。
不然總這樣刺激著也不太好，不利于夫妻生活。
李龍想著先把那邊房間改造一下，然后再說。
畢竟那邊的床雖然大，但下面有個暗盒，里面放著許多不為外人知道的東西，包括那幾塊黃金牌子，和一些質量非常好的籽料及雕件。
這些好東西要是讓兩個調皮的小家伙翻出來，說不定能鬧出啥麻煩來呢。
所以還是先把屋子給清一清再說。
當然，這些可以慢慢來，今天吃過早飯，他要先去找克尤木，然后再進山。兩天沒進山，估計山里那些用貝母換東西換錢的，又得急了吧。
李龍把明明昊昊先送到隊里，老娘已經在學前班那里等著了，聊了幾句，放下明明昊昊后，李龍去買了東西，再去石城。
克尤木不在，李龍就又給他小舅子交待了，讓克尤木今天送了肉之后，在瑪縣等著自己回來。
從石城轉了一圈，又買了一些熟食，包括鹵肉，李龍轉向了山里。
路過清水河的時候，李龍看到了正在路邊搗鼓拖拉機的孟海。
“我開拖拉機打算把我們這邊一條路也推一下。”孟海看到李龍后，主動招手，給他說了一下。
“沒事，你開吧。”李龍笑笑說，“閑的時候做好保養就行，這拖拉機買來就是用的，你盡管用。”
東方紅七十五鏈軌拖拉機很皮實，想想王財迷的那臺應該用了有二三十年了，還在用著呢。
“嗯，這段時間過了，我打算帶著隊里的一部分人再去修一段路。麥收前還有半個月二十天的閑時，我想利用上。”孟海說道，“我這里還余一些錢，能撐一段時間。”
“行，你們準備干的時候，給我說一聲。”李龍說道，“到時我也過去看看。”
告別孟海，李龍繼續往前開，然后才注意到路邊有一塊地種的不是麥子玉米油葵這類常規的作物，而是煙葉子。
以前沒注意，這回一注意才發現，原來縣里想要致富，想辦法致富的人挺多的，可不獨是拖拉機這樣的農機致富，還有各種副業種植的。
想想也正常，這么大一個縣，本身歷史也挺長，傳承下來的技術應該就有許多。
進山里，拐到木屋，李龍發現這里沒人。
嗯，還行，至少莫林生那家伙沒像上次那樣呆在這里。
想想這家伙要能留下來幫著自己收貝母也不錯，只是人家要尋求自由。
讀了書的人就是不一樣，目標很明確——當然也有可能是被搶之后，就黑化了。
李龍也只是吐槽一下，到木屋之后開始往屋子里搬東西。
沒有人撬鎖，這就比較好，他把東西搬進屋子里，然后就是等著了。
原以為自己一出現，很快就有人會發現吉普車，然后過來換東西，但直到中午的時候，才有一個遠遠的背著袋子過來。
這個人過來的時候跑得極快，然后他就給李龍說了一個消息。
“昨天有一個騎馬的，不是經常過來的那個，應該是護林員，帶著槍，把幾個過來換貝母的人的貝母給沒收了！”
難怪！
李龍心說，這事，必須得查一查！
按說林業隊那邊基本上都知道自己的，不應該這么不給自己面子啊？
啥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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