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天龍是老一套，先去了李龍的大院子，認真且虔誠的祭拜了那塊大玉石之后，才和李龍談正事的。
“哎，李龍，你說吧，這沒有百元大鈔的時候，就覺得用十塊大團結怎么就那么不方便，但換了大鈔啊，又覺得這百元又沒啥份量。人吶，怎么就這么矛盾呢？”
“那是你矯情。”李龍毫不客氣的把他的那點心思給揭開了，“想想你當初身上沒多少錢，那時候的一張大團結都是想要而得不到的，那時候咋不說呢？”
“是啊。想想也就是五六年前啊。”對于李龍揭開自己的這點小心思，賈天龍沒有絲毫的不悅，反倒感慨起來，“也就是趕上了好時候啊，不然的話，我現在還天天吃洋芋蛋呢。
其實每回回去看到村子里以前那些玩伴現在都在山梁上種地，吃的都是洋芋的時候，我覺得我是真的挺幸運的。”
“那你沒拉他們一把？”李龍有些好奇賈天龍的過去，問了一句。
他自己富起來了，可能現在還比不上賈天龍，但自覺并不差多少。
李龍比較自豪的是自己富起來了，利用手頭的機會，也帶著村子里的人一起富起來了，不至于像以前到年底還要掛賬，自己所在的四隊比其他村子里的生活都要好，就這一點，哪怕隊里還有不少的人私下里說自己這里那里不好。
但明面上，村里無論哪一家子，都得對著自己豎個大拇指。
彌補了上一世的遺憾，這一世做出了一些成績，李龍還是挺自豪的。
所以他好奇像賈天龍這樣的人，富起來后是怎么做的。
畢竟咱們國家的中心思想里寫著，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然后由先富帶動后富。
他李龍做到了，別人呢？
“拉一把？拉了啊，拉不動啊。你知道爛泥扶不上墻這句話吧？我給你說，我聽過，而且見過。”
賈天龍聽了李龍的話，臉上露出苦笑：“我們那邊的山地，挺適合種黃芪的。
我通過收購藥材致富了，所以想著拉村里人一把，就給他們買了黃芪種子、苗子，免費給他們發化肥，請來技術人員教他們怎么種，怎么樣，夠可以了吧？”
“不錯不錯，的確是可以的。”李龍點點頭，這比較符合自己印象里的賈天龍，不是兩面三刀的人。
“那你知道他們是怎么回報我的嗎？”賈天龍繼續說話的時候，有點咬牙切齒的感覺。
“啥意思？背刺你了？”李龍八卦之心升了起來。
“啥叫背刺？”賈天龍問道。
“就是你當他是兄弟，他背后刺你一刀。”李龍通俗的解釋著，反正給他說這是某種游戲的技能，這貨估計也不懂。
好歹自己雖然不怎么玩游戲，但在網絡上看過解說。
“嗯，是這樣，是被背刺了。”賈天龍嘆了口氣，“黃芪能挖的時候，我去找他們收，那時候剛好我也有一個定單，當年黃芪品質不錯，我想著正好拿著這批黃芪去完成訂單。
結果呢，村民給我送來的黃芪都是等外品，你知道等外品吧？都是斷的、裂的、不成形的、根杈子那些的。你知道當時我看到大部分拿來的黃芪是這個樣子的，心里是咋想的嗎？”
“一腔熱情喂了狗？”李龍適時的補了一句。
“李龍啊，你知道不知道你有些時候挺討厭的，剛好說中我的想法了。”賈天龍搖了搖頭，“就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么情況？”李龍沒理會他的感慨，問道。
“還能有什么情況，他們把黃芪挖了，然后聽信了別人的話，把好的黃芪成品賣給了我的競爭對手，然后把剩下的東西留給了我，原因就一條，我的競爭對手散布謠言說我沒錢收貨了，要降價收，他們就信了。”
“不可能所有人都這么做吧？我覺得吧，至少在我們的村子里，哪怕真有這樣的事情，大部分人還是會專門過來問我一趟的。”李龍很理性的分析著。
“那倒不是，有三分之一不到的人，把黃芪給我留著。”
“唉，我明白了。要是我們村子，至少四分之三的人會等我的消息。”李龍挺自豪，上一世看那些短視頻、八卦新聞，就想著口里的農村咋這樣？
后來慢慢也就明白了。口里人多啊，而且宗族勢力習慣性的盤踞在其中，所以一些陳規陋習就一直在。
北疆地大物博且人口數量少，資源相對豐富，人們只要付出勤勞，吃飽飯是沒問題的，至于致富那倒是需要運氣和聰明才智，還有機會。
所以相對而言，人們的道德底限會高一些。
所以哪怕四小隊里，每次李龍做事的時候，偶爾也會有那么個別人在搗亂，在拖后腿，在想著搶他的生意之類的，但總的來說，還是挺不錯的。
哪怕再過三四十年，四小隊這邊的鄰里關系也非常不錯，一家有事多家幫忙這都很正常。
當然，和村干部做事也有一定的關系，這時候許成軍正面的導向作用挺強的，他的威信在那里放著，能壓著一些人。
而到了幾十年后，哪怕許成軍不當村主任了，接任的和卸任的他，碰到一些明面上有點不對勁的事情，是依然會喝斥罵人的。
所以總的來說，道德水準是在線的。
“那你最后是怎么搞的？”李龍看賈天龍還有想說的欲望，便繼續問道。
“還能咋整？那些相信我的人，我繼續支持唄，那些不相信我的，那就是爛泥，我可沒扶他們的想法。最讓我生氣的是，那些爛泥里，有不少是我的親戚啊！”
李龍笑了，是啊，有些時候，背刺自己的，反倒是自己最相信的人。
“行了行了，陳年舊事了，現在那些人吃洋芋我根本不管，愛吃不吃。求到我門前我都不管。”
李龍想到某衣哥的事情，問道：“那那些人不禍禍你們家嗎？比如祖墳啥的？”
“他們敢！”賈天龍冷笑一聲，“我每年給村里捐錢修路啥的，村里落多少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有人對我們家不利，那村里干部是可以去他們家里扒屋的！”
李龍笑了笑，想想也正常。賈天龍能在短短幾年里把生意做這么大，手段不可能不狠，只是看想不想對付那些人而已。
“對了，你送給我的那個玉石胖娃娃，我帶回去就擺上供上了。我們村子里有不少人都跑我們家里去祭拜，煩得不行，但我又不能攆人。我們村子里老人還說，這玉石太像翡翠了。”
“嗯，我們瑪河的上好碧玉的確是有被認為翡翠的歷史的。”
李龍想了想說：“當初那個姓汪的搞了個偽政權，去倭國那邊出訪的時候，帶著碧玉屏風，據說當時就被認成了翡翠，連倭國那邊也是這么認為的，還給屏風做了個架子保護起來。
后來戰爭勝利之后，這屏風被要了回來，然后檢測后發現是碧玉，就是瑪縣碧玉。”
“還有這事？那屏風現在在哪里？”賈天龍也沒想到自己隨口一說，李龍這邊就給扯出一段歷史來。
“臺北的故宮博物院。”李龍說道，“讓老蔣帶走了。”
“那可惜了，”賈天龍搖了搖頭。
“有啥可惜的，瑪河碧玉現在可不少，你手里那塊就是非常上乘的。現在我們縣里就有私人的玉雕作坊，我這里也有玉，你想要的話那就再搞幾塊，這玩意兒又不貴，一公斤貝母都能換一大塊好玉。”
“嗯，有空吧，咱們先把正事辦掉。”賈天龍一聽這個不貴，也就不那么急了。
“這一次你就帶了一臺卡車，有點少了。”李龍說道，“我給你說，這一次我庫房里，光貝母就有三噸多，鹿角幾百公斤，甘草好幾噸，還有黃芪等其他的，一臺卡車裝不下。”
“你怎么搞了這么多？我記得去年沒這么多東西啊。”賈天龍有些意外的問道，“這一下子怎么多出來這么多了？”
“山里東西的產量高了嘛。”李龍說道，他聽李向前說，瑪縣的貝母產量在三十噸左右，改開之后，大部分都是在民間交易了，極少量被藥材公司收走了。
這兩年因為他的收購站的存在，山里貝母的產量應該還在增加，四五十噸說不定都有。
自己這才收了多少噸？不可能完全壟斷的。
目前自己的收購站收到的貝母加起來不到十噸，估計這個貝母季結束后，撐死了也就十來噸吧。
和巔峰時期的產量相比，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呢。
“胡說，我先去了老陳那里，這段時間他收的貝母也就三百公斤干貨，和上次差不多，咋就沒增加呢？他還給我說了，北庭那邊他的一個同事開了個收購站，因為周轉資金不足，開了不到一個月，倒閉掉了。”
李龍笑了笑說道：“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情。收購站這種生意，錢少了，還真不一定能做起來。”
“沒事，沒車我就去你們縣里運輸公司租一臺就行了，實在不行兩臺。”賈天龍隨口說道，“行不行？”
“行行行，你都說行了，還能不行嗎？”李龍笑了笑說：“那先去看貨吧。”
賈天龍和李龍一起出門，卡車就在后面跟著，等到了收購站，看到庫房里的那么多貨之后，賈天龍果斷讓李龍給運輸公司打電話，他要租車。
另外租了一臺卡車，在等卡車過來的時候，雙方叫人開始盤點。
多次交易了，雙方都清楚，所以賈天龍和李龍兩個就在邊上看著。賈天龍這回連裝車的人一起帶過來的，所以他們兩個是真的都不用動手。
“李龍啊，每次到你這里，看你這些貨，我心情就好的很。”賈天龍笑著說，“貝母干凈，鹿角啥的收拾的也好，甘草什么的捆扎好好的，也不擔心會有假貨，我給你說，就在北疆收這玩意兒，有人用苦豆子的根冒充甘草，我有一次沒認出來，貨拉走運到目的地讓人檢驗出來，丟人丟大了。”
“這兩種東西的確是有點像的。”李龍點點頭，“別說根了，就是地上面的棵子也挺像的。”
“是啊，不然我怎么可能認錯？”賈天龍得到了李龍的認同，點點頭，“所以后面收甘草我都很慎重，在你這里就不擔心了。你這里肯定是沒假貨的。”
“嗯，我都檢查過的。”李龍認真的點點頭。
“現在老陳也學了你這一套，我相信他那個收購站也是能做起來的。就是慢了兩年。他要早點做，現在也發起來了。”
“不晚。”李龍說道，“相信老陳，一點也不晚。他這個人不錯，所以該賺錢。”
“那也是你在幫他，不然的話，大概率和他的那個同事一樣，資金周轉不起來，就憋死了。”
“我最窮的時候，是他在幫我。”李龍想起來自己賺的第一桶金，從哈里木那里拿來的鹿角就是老陳收的，“所以幫一幫他，很正常。”
“重情義的人，該富起來的。”賈天龍覺得自己也是的。
一樣樣東西都裝完，分別算錢。
“李龍啊，每回你這里收到的東西，質量都是一等以上的，想給你降價都難啊。”賈天龍看著手下送上來的數據，感慨著。
“貝母三十九萬八十一百六十三塊錢，甘草一萬一千兩百二十九塊，鹿角六千一百八十塊錢，……”
幾樣加起來，賈天龍要給李龍付四十三萬多塊錢。
李龍聽到這個數字，恍惚了一下，隨后看著梁雙成遞上來的數量以及計算出來的結果，數據沒錯。
“原以為有了一百塊錢的大鈔票，付錢的時候能方便一些，沒想到你這里的存貨一下子多了不少，要不是我這一次帶的多，還真又付不起了。”賈龍天一沓沓往外掏著百元大鈔。
這時候的百元還不是紅色的，四個偉人的頭像，李龍這一世第二回拿著這錢，還真有些感慨。
據說這個錢，后面停止流通的時候，也升值了？
付完錢之后，賈天龍把剩下的裝進包里，對李龍說道：
“吃飯去吧？都這個點了，我餓了。”
這是為數不多的賈天龍主動讓李龍請吃飯，李龍笑著帶著他去團鳳樓，點了一桌子菜，請著他和他帶來的人，包括梁雙成。
吃過飯之后，賈天龍說他得趕緊把這兩卡車的東西拉到烏城那邊去運走，然后才去其他地方再拉貨。
按賈天龍的說法，他現在努力想打通伊犁那邊的貨源，那邊的貝母產量也是非常可觀的，但自己去的晚了，有人已經在那邊建了關系網。
“反正還有時間，我先過去探探，說不定有人愿意把貨賣給我呢。”賈天龍說完就離開了。
李龍這邊開著吉普車把梁雙成送回收購站，自己則帶著包去銀行存錢。
這四十多萬，有大部分是要存起來的，少部分留給顧博遠當流動資金。
他沒細問賈天龍陳紅軍那邊的情況。陳紅軍沒打電話，說明情況應該正常，而且賈天龍去收過貨了，那么他那邊的流動資金應該是沒問題的。
把錢存完，李龍看看時間，就去隊上接明明昊昊了。
現在明明昊昊兩個人還挺喜歡在隊上學前班玩的，學東西也快，雖然年紀小，但因為兩個長得像，雙胞胎還是比較稀罕的，所以很快就成了中心人物。
李龍到學前班的時候，老娘杜春芳正在學前班前面的花池子邊上打盹。
學前班在老隊部邊上，花池子是李龍花錢買的水泥給圍上的，中間種的是饅頭花（蜀葵）、海娜（鳳仙花）、地雷花等好活的品種。
種花的任務是學前班的，大班的孩子會給澆水。
李龍當時不光給買水泥搞了花池子，還搞了兩個水泥的乒乓球臺，現在不好買網，而且那玩意兒不實用，隊里人閑下來打乒乓球直接就用磚頭擺在中間當界線。
教學生的是秦紅艷，原來和李龍、許海軍他們一起玩的姑娘，這時候也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李龍過來的時候，她正在組織孩子課余活動。
這時候隊里的孩子比較多，不像三四十年后，學校里三十七個老師三十六個學生。眼下秦紅艷一個人帶近二十個學生，干脆就分成三組，丟手娟、跳皮筋、老鷹捉小雞。
孩子們嘻嘻哈哈，挺開心的。
李龍把吉普車停遠了，過去走到老娘跟前。
杜春芳聽到腳步聲，眼睛睜開，看到李龍后，笑了笑說：
“小龍過來了？你看我都睡著了。”
“沒著涼吧？有風。”李龍關切的問了一句，“老娘，其實娃娃放這里，有老師看著，不用擔心，你平時不用看著。”
“那咋行？明明昊昊那么小。再說你小時候我就沒看著，長起來就到這邊來了，那你的孩子我不得看著？”杜春芳這在這方面還是挺固執的。
看著就看著吧。
明明昊昊已經看到爸爸過來了，但他們已經學會了要遵守紀律，所以喊了兩聲爸爸之后，并沒有過來，繼續在隊伍里玩著游戲。
李龍發現，明明昊昊雖然小，但跑得還挺快的。
嗯，不錯，有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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