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槍,打在了大家伙的耳朵尖上,這大家伙——其實是一頭比普通,或者說比李龍前兩頭看到的北疆虎都要大上一大圈的北疆虎王!
耳朵受傷,加上近距離槍聲的震懾,那虎王沖著李龍“啊嗚”一聲怒吼,腥臭的氣味加上虎王上位者氣勢撲面而來,李龍強忍著沒有閉眼,兩手握緊鋼槍,“呯呯呯”不斷扣動扳機!
原本是想將李龍一下子摁倒咬死報傷耳之仇,但呯呯的槍聲給了它極大的威脅!老虎竟然沒有絲毫的猶豫,轉身就跑!
那老虎雖然身軀龐大,但反應極其靈敏,在李龍第二次扣動扳機的時候,就已經轉身,帶著一股子風雪快速的躍起,落下,再躍起,再落下,再……不見了。
看著老虎幾個呼吸之間消失在林子里,而自己一向自詡打移動目標槍法不錯,但這時候打出去的子彈連老虎的尾巴毛都沒撈著!
老虎都已經消失了好幾分鐘,李龍才緩了過來,長出一口氣,他這才發現,身上都已經被汗濕了,外面又冷,內衣貼在身上十分的難受。
他想站起來,卻感覺全身都是軟的,剛才那頭老虎的嘴距離自己不超過兩米,而從剛才老虎逃走的速度來看,兩米的距離,比自己一抬腳的距離還要近一些。
也就是說,這回自己是真的距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
也難怪當時會嚇成這樣。
那老虎的個頭,已經快比小牛犢大了,重點是這玩意兒,它像是真要吃了自己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先前吃過人,還是今天想吃下水被自己打擾了興致,所以才會撲過來。
以往都很靈驗的警覺今天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拄著槍,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眼前,包括一路延伸到東南面樹林子的雪地,都是一片狼籍。
松木做出來的案子,被這頭虎王一爪子給拍碎掉了,老虎跑過去的雪地里,像是有一頭坦克沖過去一樣,許多雪是被它帶起的風給卷起來的。
李龍先從兜里掏出一個彈橋,壓進了打空的彈倉里,把空彈橋塞進兜里,然后拉槍機把子彈送上膛,這才略微安心了一下。
他四下找了找,找到指頭大那么一塊帶著黃黑毛的耳朵尖兒,這是這一次唯一的戰利品。
把這耳朵尖兒放手里掂了掂,感覺沒啥份量,甚至只有一絲絲血。
但李龍很滿意,頭一次無意中碰到北疆虎王,能全身而退還傷了對方,可以驕傲一下了。
畢竟這頭北疆虎的個頭,幾乎相當于東北成年虎的個頭了,也不知道怎么長的。
畢竟北疆虎的在各種虎里面算是比較小的,這家伙能長那么大,也快成精了。
李龍把槍背著,然后把那張案子碎木頭塊聚攏在一起抱到棚子下面,廢物利用,準備當木柴燒了。
然后他快速的進了屋子,扣好門,準備換衣服。
這回是不打算出去了——外面太危險!
天黑了下來,換好衣服的李龍往爐子里又加了些煤,然后把冷汗浸濕的內衣泡在盆里,簡單洗了洗,搭在板凳上。
往常的時候他會把洗了的衣服搭出去,凍結實后再拿回來晾上。
今天不了,他是不準備出去了。
外面也沒了狼嚎聲,不知道是那些狼都被李龍打跑了,還是被那頭北疆虎王給嚇跑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了風,吹著窗戶紙呼呼的響。李龍找了一個按釘(圖釘)將窗戶紙給釘上,然后躺在床上。
屋子里很暖和,窗戶那里留了縫,不必擔心一氧化碳中毒,但李龍睡不著。
這玩意兒有點邪門,他覺得自己要好好想一想。
這玩意兒不都說要滅絕了嗎?怎么自己這兩三年時間,都見到三頭了!
還有一個個頭這么大的?
是上一世有人打了沒有宣揚出來,悄悄的發了財,還是因為自己這個重生的小翅膀扇動了一下,改變了這些老虎的命運?
他腦海里亂七八糟的念頭在打架,一會兒這個占上風,一會兒那個占上風,一直到感覺頭暈的厲害,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李龍起來的時候,屋子里已經亮了——顯然,外面肯定更亮。
看看手腕上的表,已經十點多了。李龍想著玉山江他們肯定等急了。
爬起來穿好衣服,看看昨天晾著的內衣褲已經干了,迭好收了起來,李龍摸了摸爐子邊,涼的,顯然,火已經滅了。
他拿爐勾子在爐膛下面的火門里透了十幾下,把爐灰都透下來,然后再揭開爐蓋子,看里面還有一些乏炭(沒有燃燒充分的炭),便把那些乏炭給撿出來放在一邊,然后架爐子。
這習慣還是這個年代有用,過二三十年,那時候的小年輕已經不知道什么是乏炭了。
爐子架著,李龍先摸起槍,打開保險,然后才推開插銷打開了門。
門一開李龍就把槍口給遞了出去,左右都瞄了瞄,啥也沒有。
昨天那一通折騰,他有點應激,端著槍出去,把木屋前后左右都看了,甚至于連棚子里的草都翻了翻,沒有發現危險后,才放下心來。
這時候他也看清楚昨天老虎的來路:這頭虎王是從西邊跑過來的,一路直線,就是奔著那下水過來的,想必也是聞到了味道。
只是剛到這里就被李龍開門的動靜給驚擾到了,所以打算先下手為強,沒想到差點成了一只耳。
沒了危險,李龍背起槍,先去放了水,又拿著水桶去取了水,做早飯。
今天莫名的飯量很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的驚嚇也消耗了大量的能量,李龍吃了兩個整馕,一搪瓷盆炒咸菜,還喝了一碗米粥,才覺得飽了。
把鍋碗瓢盆收拾了,李龍出門的時候,依然持著槍,小心翼翼的,去發動吉普車。
開車門的時候李龍甚至檢查了一下車里,確定里面沒有危險后才坐了進去。
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就放在副駕駛位置,一手伸就能夠著。
槍的子彈上了膛,保險關著,李龍相信只要有情況,自己能第一時間摸到槍,手指勾開保險開槍。
至于要不要去老虎消失的林子里去看看——李龍壓根就沒這個想法,他還沒活夠呢!
給老虎打個伏擊的話還行,主動去找?這大山是人家的家,自己充其量算是闖進來的外人,就算小木屋已經蓋好好幾年了,李龍也沒覺得大山把自己當自己人。
還是小命要緊!
坐在吉普車里,李龍覺得還是挺安全的。雖然東北虎能一巴掌把車玻璃拍碎,但李龍相信就算那虎王來了,一巴掌把吉普車的篷布給撕了,自己也是有時間拿槍反擊的。
做了這么多心理建設,李龍安心的開著車去了玉山江的冬窩子。
果然,哈里木、塔利哈爾、玉山江,還有別克他們都在等著自己。
李龍下車,玉山江笑著問道:
“昨天晚上熬夜了沒睡好?”
“的確沒睡好,不過不是熬夜了,是嚇著了。”李龍一點也沒掩飾自己的膽怯,“天黑的時候碰到了老虎王,差點兒被吃掉!”
說著他掏出來自己打下來的老虎耳朵尖兒給玉山江看。
“啥?有老虎跑你那兒去了?”塔利哈爾震驚,“東西呢?”
“我打了它一槍,跑掉了。”
“你沒追上?”塔利哈爾一臉惋惜的問。
“追?我可不敢追。”李龍說道,“要是我進了林子,八成,我就成他肚子里的食了。”
“不會吧?”塔利哈爾提了提手里的槍,明顯不相信,“有槍呢……”
“反應不過來的。”李龍搖了搖頭,“猞猁、狼我都打過,熊我也打過,老虎的反應太快了,你看到它的時候,他一下子就撲了過來,等你舉槍的時候它已經到跟前了。
要不是你們給我打的那個外面的木頭案子擋了一下,我現在估計已經被它吃完都拉出來了。”
雖然李龍說的有些惡心,但哈里木和玉山江兩個都鄭重的點頭,他們認可李龍的話。
山里的野牲口,老虎是最厲害的。雪豹、猞猁什么的在它面前,根本就不是格架子,那種最大塊頭的棕熊可能還能對標一下,小品種的棕熊都只能是它的食物。
天山里有四種棕熊,大小不同。
看到哈里木和玉山江表情都這么凝重,塔利哈爾才相信了,但他還是有點不甘心:
“那老虎皮……很值錢吧?”
“老虎全身都值錢。”李龍笑笑說,“但這玩意兒能不能打著得看運氣。如果你埋伏的時候看到它,那直接打就行了。要是像昨天那樣它埋伏了我,那也就是我命大。”
李龍自己都覺得運氣真好,加上槍這玩意兒也真好,不然自己要么變成了糞,要么就得缺個零件。能完整好好的和老虎脫離接觸,估計自己的運氣槽滿了之后,這回清空了。
這段時間,還是茍著吧。
“對了,”玉山江說,“昨天到今天,我們幾家的冬窩子跟前,都沒有狼叫。昨天晚上狼也沒過來,不知道是老虎的原因還是那些狼被槍聲嚇著了,跑掉了。”
“我覺得可能是老虎的原因。”哈里木說道,“李龍沒過來的時候,有狼來我們也是打槍的,但那時候打槍的時候狼跑掉了,晚上它們又過來了。現在白天晚上都不來了,應該……”
玉山江也點點頭。
別克插了一句:“昨天早上還有狼在我們家羊圈外面呢,不過人一出來狼就跑掉了,一直到現在都再沒有出現。”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最終得出的結論,狼被老虎給嚇跑掉了。
不過李龍還是有些不甘心,總感覺這樣結束的話,有點虎頭蛇尾。
后怕之余,他也想著剛才塔利哈爾的話。
如果把這頭虎王打了,那虎皮……不敢想不敢想啊。怎么說,就算換不來桑塔納,換臺菲亞特沒問題吧?當然真打到的話,肯定是不換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冒犯了,李龍腦海里突然就出現了那頭虎王壓迫感十足的眼神,他立刻就不多想了——還是老老實實的呆著吧。
因為對這次打獵有點不甘心,李龍開著吉普車,帶著玉山江他們幾個一路往上走。玉山江走之前還和家里人說了一下要小心,羊今天不放了,關圈里吃草,人進冬窩子,沒事別出來。
吉普車沿著清出來的道路一家家冬窩子拜訪著。讓李龍有些意外的是,得到的答案幾乎一模一樣——從昨天開始,冬窩子附近就沒了狼的聲音和足跡,仿佛一夜之間,狼就消失了。
走完最后一家,在牧民家里喝了奶茶,幾個人商量著下一步怎么辦。
“既然沒狼了,那就不打了。”哈里木想的最簡單,“李龍,你們快要過年了吧?沒狼的話那就回去過年吧。好好在家里呆幾天,陪一陪羊岡子和巴郎子。”
“對對對。”同樣都是結過婚的玉山江也是這么想的,“這么冷的天,就別在山里呆著了,回去吧。”
這一家的老奶奶和當家的女人把奶茶一碗碗端給每個人,男主人拿出馕、酥油、奶油來,讓大家吃。
“我再呆兩天,”李龍想了想說,“就不一家家過來了。我住在木屋里,每天過來看看,有情況的話就處理,沒啥情況的話,那我就回了。”
在山里他打獵也不全為給哈里木玉山江他們幫忙,更多的是放松自己的身心。
在縣里就算不去收購站,只呆在大院子里,他腦海里轉的還是收購站里的活,或者農機廠的銷售情況,又或者村里老爹老娘、老馬號那邊的情況。
只有到了山里,他可以啥也不想,就只想著打獵。雖然緊張刺激,像昨天晚上還很驚險,但這些對他來說就是放松。
沒有一點負擔,而且還能把這一年來的身累心累給化解掉。
多呆兩天,就當是辛苦一年后犒勞自己了。
喝完奶茶,婉拒了男女主人留他們吃飯的邀請,幾個人上了吉普車。
就要離開的時候,男主人從閑房子里取出一塊不規則的石頭,大約十幾公斤,比劃著要送給李龍。
李龍看那石頭灰褐色,不像是玉石,不過既然對方送自己了,也不好推辭,看著也不像多值錢的樣子,就放進車里,然后開著車離開了。
把車里的人一個個送到他們的冬窩子,李龍這次是去了哈里木家里吃中午飯——中午飯胡爾達克,哈薩克族的傳統美食。
李龍也懶得自己做飯,剛好蹭一頓。
吃完飯,李龍在這里和哈里木聊了一會兒,然后開著車回到了木頭屋子。
下車要進木屋的時候他想起來那塊石頭,原想搬起來帶進木屋,想想還是算了,直接拉回到院子里。就算是普通石頭,那也是別人的心意,到時放在大院子墻邊,和那些玉石放一起就行了。
接下來的兩天,每天李龍都會去冬窩子那邊轉一圈,接連兩天都一樣,狼消失了。
一直到第三天,李龍半夜聽到了狼嚎聲,很遠,但真的有了。
他笑了,但又有些失望。原本每天半夜醒的時候,或者白天在木屋的時候都會觀察,想看看那頭虎王會不會再過來。
然而,現在狼嚎了,說明那頭虎王,應該是離開了。
雖然不想明著碰面,但李龍還是有點僥幸想著如果自己在木屋里,往外觀察的時候剛好看到對方出現,那是是不是能打個冷槍?
但現在看來,希望破滅了。
天亮后,他匆匆吃過早飯,開著吉普車去了哈里木的冬窩子,哈里木見他的第一面就說,昨天晚上狼叫了,不過聲音很遠。
那些狼沒敢在冬窩子附近叫,應該是在其他地方捕獵。
李龍摸了摸兜里那塊已經干掉的老虎耳朵尖,悵然若失,自己也許這一輩子,再沒可能和那頭虎王交鋒了。
好在他的心理素質不錯,很快就自我調節了。
至少命還在,說不定真交鋒了,自己敗于對方爪下,就成倀鬼了。
還是活著比較好。
既然狼出現了且不再打羊圈的主意,李龍便也萌生了退意。
他開著吉普車去和玉山江道了別,叮囑他們還是要小心一些,然后就回了木屋。
在這里收拾一下,把收獲都搬上車,木屋里的火滅了,爐灰清干凈,然后又從棚子里把引火物、塊煤、劈柴等都備了一份在屋子里之后,這才鎖門,開車回去了。
路過清水河村的時候,李龍聽到了有人放鞭炮,雖然還沒到小年,但明顯能感覺到,年的氣息已經近了。
他沒找孟海和何玉清,只想著盡快開回到家里去,剩下的時間就是舒舒服服的過個年。
吉普車開進大院子,明明昊昊兩個被韓芳牽著不讓到車跟前來——其實他們兩個現在已經懂了,車過來的時候不能往跟前撲,但韓芳還是拉著兩個孩子的手,免得出意外。
李龍停車熄火下車,先把兩個孩子抱了抱,然后問了問韓芳這些天來的情況。
知道沒啥特殊情況后,就和兩個孩子玩了一會兒,然后往下卸東西。
當最后把那塊牧民送的石頭搬下來的時候,陽光照在石頭上,反射的光芒把李龍的眼睛給晃了一下,他才注意到,這塊石頭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