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的干。
卻說玉闕仙尊被那沒品沒德沒人性的狗羅剎踹進此方天地,霎時間就意識到了不對。
此方天地,干燥的厲害。
被羅剎踹進大天地后,玉闕仙尊所處的位置是一處赤紅色荒漠的上方。
他御空而立,神識展開,輻射兩百里。
所見之景,盡為荒蕪之地。
便是有深谷秘境、幽草叢生之所,也寥寥無幾。
干燥的空氣,似乎要蒸干此方天地的一切事物。
細細感受天地間的靈氣后,玉闕仙尊的臉色變得鐵青。
十分靈氣,三分為火,三分為金,三分為土,一分為木。
你問水屬靈氣去哪了?
百分之一!
以仙尊的水平去尋找、探查,也只能在滿坑滿谷的金土火靈氣中,找到些許的木屬靈氣,以及一點點水屬靈氣。
玉闕仙尊在大天地內縱橫百年,也從未遇到如此極端的環境。
他也是得了道果的金丹仙尊,當然能感受到天地之間的大道之質。
更遑論此方天地先天水屬大道質衰微,已經到了能讓羅剎驚訝的地步。
而玉闕仙尊就是修水法成道的,癸水雖為至弱之水,結合仙尊修行之路的特殊性,令其實力在某些時候稍顯不足。
但這份水法的修行,以及修行帶來的,對水屬大道的敏銳,便是換了天地,依然能夠生效。
感受到此方天地先天水屬大道竟似將滅未滅之燈般衰微,玉闕仙尊對羅剎的恨,一時間就到了極致。
是,此番是讓我來歷練的。
是,我是來琢磨寶玉以成大器的。
但你找個這么溝槽的世界,讓我一個水法大修進來遭罪,這不是純壞嗎?
安北國王氏,木法傳承千年,玉闕成道,為癸水之尊。
結果,玉闕仙尊卻被羅剎塞到了一個木靈不顯,水靈幾絕的世界。
“好一個最殘酷修仙世界殺出來的頂級天驕,老羅老羅,好好好,你真好。”
咬牙切齒的罵了句憋著壞給自己戴高帽的羅剎,玉闕仙尊不敢多在空中停留,當即便一個土遁,直接鉆入了地底。
沒辦法,此方天地對他的壓迫和敵意,已經到了某種凝若實質的地步。
作為一個臭外地的,王玉樓還是金丹仙尊,在此方天地眼中的顯眼程度,堪比東方明珠塔下喝蜜雪冰城的安徽人。
再不跑,大天地就要直接開劈了!
而且,停留在半空太招搖,此方天地畢竟也有金丹層次的存在,玉闕仙尊人生地不熟,該低調的時候必須低調。
能屈能伸才是丈夫嘛。
地底之下,玉闕仙尊拿出老羅給的那枚匿型寶符,一邊用,一邊罵道。
“狗日的羅剎,來日把你拉過去給青蕊配種!”
這是玉闕仙尊能想到的最狠的詛咒了。
作為頂級金丹,而且還有虛空大航海、開拓異世界的經驗,老羅給玉闕仙尊設計的匿型寶符,名字雖然聽起來拉胯,但實際上就是靈寶層次的好東西。
其形為一圓球,看起來灰不溜秋,靈光不顯,內里卻藏著極為精妙的妙法。
玉闕仙尊僅僅是激發寶符,此方天地對他的壓力立刻就小了許多。
但玉闕仙尊能感到,那壓在心頭的、沉甸甸的威脅感。
這就是羅剎所說的,他必須把大天地修出來的法力,一點點轉化為此方天地的法力,如此,才能避免一開始的‘排異反應’。
而為什么不帶赤明燈,原因就在于此,赤明燈那樣的仙器,不能像修士一樣轉化修為和法力,自然無法避免挨雷劈。
躲在幾百丈的地底深處,手握被激發的匿型符,玉闕仙尊的臉色依然難看的厲害。
“遍地赤紅,水靈不顯,就叫赤沙界吧。
只是,這赤沙界針對我的劫云,怎么依然不散去?”
原來,赤沙界針對玉闕仙尊的排異反應,并沒有因為匿型符的激發而消失。
天空中的劫云,依然在聚集,只是聚集的速度,從飛速聚集,變為了緩緩聚集。
渡劫,不難,真不難,至少對當下的玉闕仙尊而言不是那么難。
但問題是,天劫易渡,人劫難過。
大天地中數不清的紫府巔峰,都是死在成道雷劫帶來的人劫上的。
現在玉闕仙尊初入赤沙界,天空中聚集的排異雷劫,就像某種,針對赤沙界其他金丹們的。
快,這里有問題,說不定是什么人渡劫,快來吃一口。
如果給玉闕仙尊發育個幾百年,本地的金丹再不禮貌,也就那么回事,玉闕仙尊有信心殺穿。
羅剎的高帽和眼下的局面頗為反差,很搞心態,但玉闕仙尊還真就是最殘酷修仙界殺出來的絕世天驕——含金量是毋庸置疑的。
那些說玉闕仙尊只知道內斗的人,無法理解修行的實質是追求最快效率這一核心,當內斗無法為玉闕仙尊帶來絕對的最快效率時,他當然會選擇努力提高自身斗法實力。
而這種情況下,以他的天資和稟賦,即便不能瞬間達到第一流,那也是天驕級保底的水平。
“不行,不能再拖了。”
玉闕仙尊下定了決心,必須立刻散功了。
再不散功,因天劫之象而聚過來的赤沙界紫府、金丹,會給他帶來大麻煩。
“不過,匿型符畢竟是羅剎秘寶,連天都能騙過,我此時就地開始轉化,應該不會被人發現。”
想到就做,小王對老羅有信心。
你大可以說老羅不是人,但你要是說老羅弱、老羅蠢.就疑似有些小瞧玉闕仙尊和天下英豪了。
匿型寶符的輝光之下,玉闕仙尊的修為迅速從金丹層次開始往下跌落。
作為部分掌握了后天水屬大道妙法玄水道的存在,即便是在赤沙界這種水道衰微的世界,玉闕仙尊依然能夠使出水法之妙。
這些靈水被他借用妙法玄水道的九轉玄水煉化法,一點點的化作了玄水,不能化作玄水的,也被他用玉瓶收納起來。
都是資糧,不能浪費。
初入金丹,紫府巔峰,紫府后期,紫府中期,紫府初期,筑基巔峰,筑基后期,筑基中期,筑基初期,練氣巔峰.
終究是沒有跌到底。
玉闕仙尊不是沙比,一路到練氣后,他心頭的緊迫感也幾近于無,于是,他便停下來散功的動作。
赤沙界會排斥異世界的金丹,但不會注意一個小小的練氣。
感受著一身妙法被自己一點點散去,玉闕仙尊有一種再入樊籠的感悟。
成道,證金丹,不僅僅是修為提高,它是個體超脫的重要一步。
成為金丹后,到處都是笑臉,不過是修仙界地位變化的側影,個體的逍遙和超脫才是重點。
金丹修為在身,玉闕仙尊感受到的世界,是壓力極大、是排斥極大的,但這種壓力和排斥,又因為修為的緣故,可以被抵御、對沖、化解。
實際上,那是種近乎于自在極意的真逍遙。
天地大道任君采擷,諸多妙法成就大造化,擺脫樊籠,能夠縱情的做太多太多事。
可沒了金丹的修為,大道又一次晦澀,妙法的加持幾近于無,天地又一次變為了樊籠
但.玉闕仙尊卻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為什么笑?
因為,從樊籠之說,玉闕仙尊想到了許多許多。
比如,大天地才是真牢籠,獄卒從上往下排,畢方、簸籮.
仙盟也是樊籠,獄卒從上往下排,水尊、羅剎.
第四派其實也是個樊籠,羅剎就是牢頭,金谷園、牛魔等人對玉闕仙尊的,期待的是玉闕仙尊為派系做牛做馬。
那些可怕的老登,早早成道,站在了最高處,把持著一切變化的盡頭。
水尊明明看似什么都沒做,但僅僅幾次出手,就能在青蕊的變法進程、玉闕的舍命沖鋒、滅仙域的絕望沉淪、第四派的集體效命下,拿到最大的利益份額。
任你諸般變化,我自巋然不動,該贏的,我什么都不做就能贏!
在大天地,在仙盟或其他勢力中,在無論哪個派系中,玉闕仙尊又什么時候,真正的擺脫老登們組成的樊籠了嗎?
沒有的,引氣期的修士厭惡那限制修行的天地法則,但真正造成一切的,是站在九霄上的那一小撮老登。
如果說從金丹到練氣的散功,是玉闕仙尊在赤沙界壓力下,不得不為之的,主動再入修為之樊籠。
那么,逃離大天地,逃離最殘酷的修仙世界。
在一個壓力沒有那么大的天地中修行,補足根基,反而是一種更大、更為關鍵的‘擺脫樊籠’的過程。
從這一點看,盡管羅剎在不當人和當人之間反復橫跳,但終究是有誠意的。
老羅給了玉闕仙尊,一個重要的機會。
而作為傲立九霄、洞察世間變化之要的玉闕仙尊,怎能不為擺脫那絕望的牢籠而興奮呢?
是所謂:證道易,成道難,擺脫樊籠即造化,再回練氣心亦寬。
不就是修為只有練氣么,只要條件允許,玉闕仙尊有信心,十年之內再回金丹之境界。
赤沙界的天,往往是沉悶的淡紅色。
這是干旱赤紅荒漠漫反射的緣故。
對于赤沙界的修士們而言,每每有下雨的時候,都是部落最為緊張的時刻。
全部落的人都要動員起來,把各類壇壇罐罐都拿出來接雨。
修為高些的,更是能直接攝云化水,完全將雨云收入囊中。
水,在赤沙界,不能說和金子一樣珍貴,但其實也差不多。
在某些沒有水的時候,水是必然比金子更珍貴的。
賽精德是包山駱駝部落的族長,練氣巔峰修為。
玉闕仙尊被赤沙界開始排異的第一時間,賽精德便注意到了部落南方的天空上有云氣聚集。
他當即便催發一枚鐵令,向云霧宗分舵而去。
包山駱駝部所屬的紫草舵有多位筑基修士駐扎,賽精德觀南方云氣密集,把這消息通報給這些筑基前輩,也算是知趣的體現。
而賽精德自己,則是在鐵令發出去后,帶著部落的幾名入法境修士,以及七十多名身強力壯的青壯,立即動了起來。
一行人驅馳著兩百多匹包山駱駝,帶滿了瓶瓶罐罐,緊趕慢趕的向南方而去。
接雨!
行到一半,賽精德注意到一處荒丘后的遠方天空,塵煙四起。
包山駱駝部落的西方,是游虎部落,雙方為了荒蕪赤沙中的那么點資源,爭了幾百年。
顯然,這是游虎部落的人,也注意到了云氣聚集的情況,想要搶水。
意識到可能又要打上一場,賽精德駕馭著自己的中品飛行法器‘鐵木梭’,直接站在了空中,以求讓游虎部落的修士們看到自己,最好能知難而退。
然而,從塵煙越來越大的景象看,游虎部落似乎沒有退的意思。
終于,雙方在一處背靠太陽的小谷中撞到了一起。
這個地點是雙方默契的選擇,沒辦法,想在荒蕪赤沙中生存,任何細節都要盡力考慮,能少被曬一時半刻,都是好的。
“游陰蛇,上次你們游虎部就沒爭過我們,這次還要爭嗎?”
注意到游虎部帶隊的是族長游如蛟,賽精德下意識的提起了警惕,但也沒有太警惕。
游虎部靠豢養赤沙游虎在荒原中生存,赤沙游虎,名虎,實為蜥蜴,和龍虎干中的那個龍虎,差不太多。
赤沙游虎屬于小型的妖獸,只在夜里活動,采集晨夜相交之際的晨露,狩獵其它小型動物,以此為生。
相比于可以一次采水幾百里、駝峰碩大如山的包山駱駝,游虎的上限顯然是低的。
生產資料的上限,限制了游虎部落的修為(生產力)上限。
故而,游如蛟在修為上只有練氣后期,比練氣巔峰的賽精德差上許多。
不過,面對修為比自己高,帶的人比自己多十幾人的賽精德,游如蛟居然絲毫不怕。
面目黝黑的游虎部落族長目光一閃,笑著開口。
“精德道友,你怎么知道小女游婉貞拜入了葉孤白前輩的門下?”
游婉貞拜入了葉孤白名下?
包山駱駝部的眾人頓時議論紛紛。
葉孤白是云霧宗長老的弟子,屬于宗門的真傳,是有著筑基后期修為的高修.
賽精德被這個消息微微一驚,心道這好事怎么自己沒碰上。
“五五開,如何?”
沉默片刻,賽精德終究是妥協了些。
一人一半,游如蛟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
畢竟,游婉貞只是真傳的弟子,又不是直接成為云霧宗真傳了。
“可,盡快過去吧,看起來還有四十多里,早到就能多接點。”
雙方放下了爭執,向雨云聚集的南方繼續行去。
而不多時,云霧宗紫草分舵的筑基修士紫溪繁駕著遁光,電射般從兩個部落的隊伍上飛過,完全沒有停留的意思。
早就注意到遁光,想要接待的游如蛟和賽精德頓時面面相覷。
“這不對吧?”游如蛟不確定的問道。
賽精德的臉色不太好看,嘴上也帶了點怨氣。
“哼,有什么不對的,溪繁前輩想要雨,我們還能說什么,撤!”
似乎這位練氣部落的領袖,不太賣紫草分舵筑基的面子?
另一名賽家的修士聽到族長的命令,祭起一枚下品法器鈴鐺。
鈴鐺搖了幾聲后,包山駱駝們便在駝王的帶領下,沿來時路回了頭。
“精德道友,我聽說紫草溪的水,這些年越來越少。
你們經常駕駱駝去承恩取水,此事.是真的嗎?”游如蛟試探著問道。
賽精德本不想理會他,但想到游家那位知名真傳的高徒,終究是給了點面子。
“你懂什么,紫草溪中的夢海前輩在煉丹,需要很多靈草。
所以,留給外人承恩的溪水才被削減了。
紫草溪留了千年萬年,水什么時候都有。
不是溪水少了,是分給我們的溪水少了!”
紫溪繁初入筑基才五年,在紫家就是打雜的命。
所以,才接了過來納雨的活。
但這種活,基本上都是二三五的分,五成的水歸族中,三成的水歸自己,二成的水歸附近的部落——這是荒土上的規矩。
所以,他每次納雨,跑的都比較積極。
畢竟初入筑基,沒什么積累嘛。
然而,等他緊趕慢趕,跑了足足四百里地,快要到達雨云所在地時,雨云居然莫名其妙的散開了。
這名紫草溪紫家的筑基狐疑的停下遁光,又駕馭著法器在雨云消散的地方轉了好大一會兒,終究是無奈的離開了。
仙尊雷劫,你以為呢?
看不懂的人,就是仙尊在此,也不懂那些劫云意味著什么。
玉闕仙尊的擔憂終究是白費了。
赤沙界,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的多!
那些劫云,別說驚動什么金丹了,就是紫府,都沒被驚動!——
半年后,把小魚傳道的各種信息又體察、遍覽了一遍的玉闕仙尊,終于結束了蟄伏。
這半年,得虧之前修行的夠快,根基虛浮的厲害,便是小魚傳道的那些仙尊修行知識,都沒完全深入的掌握。
靠著回憶和鞏固那些傳道信息,縮在地底的小王才沒被憋壞。
他沒有直接把修為重修到筑基。
不知道這個世界局面的情況下,貿然筑基,萬一撞上限制筑基甚于限制妖獸的制度,就麻煩了。
一個憑空冒出來的筑基,還不得被人盯得死死的?
仙盟的筑基被管的死死的,仙國的筑基基本不對核心執行層家族外的修士開放,無天教的筑基和信仰深厚程度直接相關。
最殘酷的修仙界,給玉闕仙尊帶來的影響還是很大的,甚至算是留下了永遠的心理陰影。
所以,他沒有貿然筑基。
不僅沒有筑基,出于對羅剎的信任,對匿型符的信任,對隱匿自身形跡的需求,玉闕仙尊整整半年,都沒做任何風險行為。
先穩一手,不急。
終于,玉闕仙尊認為應該沒什么人盯著這塊地方了。
他沒有直接出去,而是先把修為已經從初入妖將,跌落到小妖巔峰的黑龍給放了出來。
“老黑,去,你先出去替我探查探查情況。
我教你的匿型法是根據匿型寶符設計的,可以把你的實力隱藏一大部分,還能隱藏你的氣息。
加上你做過妖將的妖體與見識,應付這點事,不會有危險。”
來赤沙界闖蕩,玉闕仙尊總不能什么臂助都不帶。
帶黑龍過來,就是為了今日之用。
不僅如此,他還設想過,讓黑龍在此方世界活動,自己做幕后的操盤手。
“仙尊,黑龍領命只是,我要是回不來,您記得給我報仇。”
對于小王,黑龍當然敬畏的厲害。
這和修為無關,任何一個懂行的逐道者,在玉闕仙尊這樣的絕世天驕面前,都會膺服。
它一開始覺得小王純小題大做,但小王用憋了半年氣的行為,讓他見識到了仙尊的氣魄,現在反而又有些怕了。
小忍為仁,大忍為道,玉闕仙尊的含尊量不是假的。
“麻溜去,少說廢話。”
照黑龍的腦殼來了一巴掌,仙尊一腳把它踹出了匿型符的輝光范圍。
黑龍也不敢反抗,便借著天賦神通縮小為一條小蛇的模樣,委委屈屈的開始了對赤沙界的探查。
妖將級別的大蛟是這樣的,天賦神通十幾個,化為小妖一樣橫。
即便很多強大的神通,在沒有修為的情況下施展不出來了,但依然有不少妙用。
從法寶到靈獸,玉闕仙尊準備的很全。
畢竟,仙尊到赤沙界,不是來受苦的!
黑龍一去,就是三天,等它再回來時,帶來了許多消息。
“沒有人,或者說人很少,妖獸倒是不少,只是修為普遍不高。
“非常熱,白日間,基本沒有什么生靈活動。
“地面上,資源少的厲害,稍微有些靈機的地方,都有妖獸或人占據。
“地下有不少好東西,地脈繁盛,單單金石靈材,我就遇到了三塊。
“還撞上了一隊狩妖的練氣修士,但沒敢接近,看起來和大天地的修士差不多,只是穿著打扮不一樣,對了,都很黑。
“往北邊去,越靠北越繁華,但也就是偶爾能看到人活動的跡象,遇到小部落這種,不像西海,也不像仙城,甚至都不如大天地的荒郊野外人多。
“在北邊,遇到過一次遁光,那修士筑基中期的水平,但用的是上品靈器,遁速很快,比大天地尋常大族修士的遁速也不差。
“水非常重要,在凡人中,等于錢幣。
“還有,不確定是不是我的錯覺,總感覺,赤沙界好像比大天地還大,我曾站在一處高高的荒丘上,目力提升到極致,看不到天地的盡頭。
“仙尊,我是妖將的妖體啊,這說明,赤沙界很大。”
赤沙界很大,黑龍帶來的情報,讓玉闕仙尊想到了自己初入此界時,所見到的景象。
當時,此方天地對他的壓力和威脅之大,逼著玉闕仙尊不敢多猶豫。
此時,他回想起來,才意識到了當時看到的景象有多么特殊。
無邊的赤沙之海,兩百里方圓內都寥無人煙。
結合惡劣的環境,繁盛的地脈,許許多多的妖獸.
老羅啊老羅,你是給我干到哪來了?
這個大天地,有點意思啊。
想到這里,王玉樓笑了笑。
他將身上最后一點被動神通‘玄箓體’解開,徹底化作了普通練氣修士的樣子。
仙尊抬手,小黑蛇乖巧的爬了上來。
妖體本是沉重的,玉闕仙尊練氣的修為絕對扛不動。
但耐不住黑龍可以飛——蛟龍的種族天賦在練氣這個層次上看還是太超模了。
所以,看似是黑蛇繞臂,實則黑龍在飛。
“明白了,走,且隨我,會會此方世界的英豪。”
紅色的風暴中,一個面色枯槁的青年,緩緩的行走著。
風暴裹挾著粗糲的赤沙,打在他的臉上,打的生疼。
“仙尊,沒有必要如此啊,我們可以先躲起來,等風暴過去再趕路,或者,我載著你趕路。”
小黑蛇不解。
玉闕仙尊就和發了癲似得,非得在這足矣令尋常練氣和小妖葬身的紅色沙塵風暴中趕路。
“你不懂,想要融入這個世界,不被人察覺到異常,就要代入其中,進入其中,感受這個世界的一切。
我要成為這個世界的人,然后,才不會被對手意識到我身上的奇異。
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莽象的無相法其實很有意思。
無極、無定、無相,哈哈哈,無相無相,何為本相?
逐道者想往上走,要不斷地舍棄內心中,不適合生存的部分。
所以,什么是本相呢?
真真假假,什么又是真相?
祖師啊,可能選了一條不是那么錯的路,很厲害。”
黑龍只感覺仙尊的想法有點高遠,自己跟不上。
作為玉闕仙尊的坐騎,其實,它是少有和玉闕仙尊直接交流的機會的。
仙尊在成道前,就是仙盟的救火隊員,太忙了。
因此,進入赤沙界的半年多來,是兩者交流最多的時候。
其實,以黑龍化蛟龍后的種族優勢,在當下的實力對比中,它是能秒殺玉闕仙尊,把玉闕仙尊生吞活剝的。
畢竟,玉闕仙尊沒有用什么禁制控制它。
那種禁制當然有,但妖獸有靈,妖將和紫府差不多,禁制換不來忠誠,更換不來可靠。
但作為見證著玉闕仙尊一步步從西海小修,走到證道金丹之路的見證者。
曾經是黑龍馬的黑龍,對玉闕仙尊的敬畏,近乎于無限。
它不僅完全沒有動過哪怕一絲殺玉闕仙尊的念頭,反而只覺得這是個親近仙尊的絕好機會。
忠不可言。
但另一方面,無論玉闕仙尊帶哪個手下,過來給自己做臂助,都會一樣忠不可言。
帶黑龍,純粹是它夠耐活!
換崔白毫過來,還要給老崔續命他不配。
“所以,無相法到底強不強?”
對于莽象,小黑蛇還是有些敬畏的,那可是紅燈照的莽象仙尊。
別看莽象又是半拉又是被玉闕仙尊跨級暴扣,但人家確實是橫壓紅燈照和西海的傳奇。
“難說,算是有點意思吧嗯?”王玉樓的眼睛看向了西側。
完全不用仙尊吩咐,黑龍直接從他的胳膊上飛了下來,一頭鉆入了地底。
在遮天蔽日的恐怖風暴中,仙尊的視線穿過漫天砂礫的遮蔽,看到了風暴之下的一隊人馬。
準確而言,是人駝。
七個人,六個凡人,一個練氣初期的修士。
四匹駱駝,都似乎有著一絲妖獸血脈。
在風暴中,四匹駱駝趴臥在赤沙中,組成了一個方形的小‘避風港’。
那七個倒霉蛋,則是躲在駱駝碩大的軀體后,祈禱著風暴趕緊過去。
‘黑龍,看我動作行事,我出手,你就全力出手,明白?’
‘仙尊,直接殺了又何妨,奪了他們的衣服,您也好更方便的偽裝。’
黑龍不太理解玉闕仙尊不飛不遁,天天磨磨唧唧趕路的意義在哪。
在它看來,這隊倒霉蛋正是玉闕仙尊的機會,奪上幾套衣服,捯飭捯飭,玉闕仙尊就能融入本地了。
區區練氣初期,都不用仙尊出手,它就能自己頃刻煉化。
‘不急,我們要的,是融入這個世界。
此界因缺水,誕生了特殊的修仙體系。
無論這個體系是什么樣,對底層的控制力都一定不低。
要先融入,而后一點點往上走。’
然而,仙尊的眼界不是黑龍能理解的。
站在群仙臺仙尊水平的層次上,玉闕仙尊關注的,是赤沙界特殊環境塑造的修仙界格局。
資源匱乏,面積廣大,必然會塑造底層的野蠻生長。
但這種野蠻生長,又會使既有的系統更加重視底層修士的出身和背景。
矛盾的對立統一,在偉力歸于個體的加持下,會有變化,但底層邏輯不會變。
他如果輕易把修為拉上去,在解釋自己從哪來這個問題上,就麻煩了。
‘黑龍駑鈍,必謹遵仙尊法旨!’
“有人,那里是不是有個人?”
一個凡人武師率先發現了玉闕仙尊,高聲提醒著同伴。
那練氣修士趕忙起身,把一張地涌符握在了手中。
“似乎受傷了?”修士注意到了玉闕仙尊蹣跚的步伐,以及虛浮的氣息。
感受到玉闕仙尊的修為和自己差不多,修士頓時不慌了。
他身邊有六名族中武師,在低階修士的戰斗中,武師可以改變戰局。
“救救命”
風暴中,‘受傷’的玉闕仙尊艱難的接近著這幾人。
武師聽到玉闕仙尊的話,當即嘟噥道。
“好像是個瘦羊。”
瘦羊?
玉闕仙尊聽到這詞,趕忙又咳嗽了兩下。
他心中有些感慨,他馬的,在大天地那些狗東西喊我驢王。
來了赤沙界,你一個區區練氣,敢喊我瘦羊。
見瘦羊傷的厲害,那修士的眼中,閃過一絲貪婪,道。
“不急,等風暴散了再出去辦他,說不定風暴”
沒等他的話落下,駱駝圍起來的避風港中,便鉆出來了一條龍。
勇敢黑龍,玉闕忠誠!
玉闕仙尊的腰也不疼了,腿也不蹣跚了,怕黑龍亂用大胃袋,趕忙叮囑道。
“別殺,都控制住,駱駝也留下。”
修仙界很多時候就是這么不講道理,你走在路上想要宰肥羊,結果直接被一條龍給偷襲了。
被龍偷襲不是問題,可你的修為是練氣初期。
那練氣初期修士被黑龍徹底纏繞控制住后,依然有些難以置信。
他看著黑龍的蛟鱗、蛟爪、蛟角、蛟頭,顫抖的大吼著,滿臉的難以置信。
“龍!龍!龍!”
王玉樓抬手,幾根法器捆仙繩便飛向這對人駝,將它們捆了個結結實實,也不用勞煩黑龍繞成麻花了。
能被龍這么捆一把,這些人也算是赤沙界的幸運兒了。
只能說,用龍干練氣,還是練氣初期,玉闕仙尊確實是真仙尊,有一種不拘小節的從容。
打量著那名身著白色罩袍,裹著嚴嚴實實的練氣修士,玉闕仙尊緩緩走到其面前,問道。
“龍怎么了?”
三天后,已經完全化為本地修士模樣的玉闕仙尊,騎著一匹駱駝,走在赤沙丘陵的背陽面。
身后,還跟著兩匹駱駝,駱駝背上,扛滿了貨物。
“主人,本地的修士真窮啊,連個儲物袋都沒,法器也沒有。”
“哈,你懂什么,散修能有件下品法器,在哪都已經很厲害了。”
“就是有點餓,還有精血丹嗎?”
“忍著,馬上就到綠洲了,精血丹能省則省。”
通過對那一隊小族商隊的審問,玉闕仙尊得到了不少消息。
赤沙荒漠之中,人類的聚集,以部落的形式為主。
水,在赤沙界太重要了。
沒有任何部落,會輕易的把水給外人。
部落血緣抱團制下,底層豈止是野蠻生長可言?
內斗依然有,但團結是主流,互相攻擊,掠奪‘水源’,是這個世界的常態。
這種水源,不僅僅是水池、水井、河溪,還包括可以產出水的植物、動物,等一切形式的產水物。
這點就非常利于玉闕仙尊了。
水法仙尊,在這個世界,不是人上人那么簡單。
等玉闕仙尊修出一身不被赤沙界天地排斥的修為,在赤沙界重回仙尊之位時,他就是近乎于無敵的!
管你這的那的,本地的金丹根本就沒多少和水屬大修斗法的經驗。
赤沙界先天水屬大道衰微,難以參悟,但玉闕仙尊帶來了好幾種后天水屬大道的修行之引,稍微修修
打起來,那不就是按著本地的金丹往死里干?
當然,這是玉闕仙尊根據目前對赤沙界的觀察,得出的推斷。
如果赤沙荒漠之外還有其它地域,情況可能就不一樣了。
赤沙界非常大,玉闕仙尊近幾日,步行加騎駱駝,一邊漸漸體悟此界人士該有的特質,一邊趕路。
行走了兩百里,只為到一處黑龍探查出來的小綠洲。
過程中,見到了四批妖獸,一隊小族商隊——那隊人的目的地也是此處綠洲。
但過程中,遇到的靈材,有兩件。
這個世界沒有可以不斷誕生靈材的靈物,靈材本身以不同形式存在。
玉闕仙尊不像黑龍,會鉆地趕路,能采集地脈繁茂下,誕生于地下的靈材。
也就是說,玉闕仙尊在趕路的過程中,純靠目力去找,就找到了兩件靈材。
一方面,說明赤沙界的頂層修士,對下面的掌控沒有到極致。
另一方面,則說明這個世界夠大,以至于赤沙荒漠之中,滿地的靈材沒人采集。
按羅剎所言,赤沙界只有兩百名左右的金丹。
那就有意思了——本地的金丹不怎么卷。
如果玉闕仙尊在這里建立起自己的勢力,按大天地的強度來經營,很有可能,能一人享受大天地一州的供奉——就是半個州也行啊。
駝鈴叮鈴叮鈴的聲音在沙漠中傳的很遠,仙尊的耳力又高的離譜,聽到遠方的鈴聲,他便知道目的地要到了。
‘確定只有一名筑基?’
‘當然,我妖將的眼界,不會看錯。’
玉闕仙尊緩緩點頭,催動著駱駝繼續向前。
翻過最后一座沙梁,站在沙梁之上,仙尊看清了綠洲的模樣。
赤黃色的矮城墻圍成橢圓形,橢圓形小城中,赤紅色的房子密密麻麻的擠滿了每一個角落。
小城的中央,有一處大殿,大殿周圍,有幾名看守的練氣巔峰修士。
大殿之內,便是‘綠洲’了,大殿外,則有陣法護持。
仙尊的目力極好,經過十幾種靈水靈泉強化,一眼就能看清,在大殿外層層階梯平臺之上,是細細的土地,種著各種靈植、靈草。
看著城中那些灰頭土臉凡人、修士,仙尊微微嘆了口氣,驅馳著駱駝下了沙梁。
‘金斗城’的牌匾下,一名修士帶著幾名武師在守門。
見有修士來,那守門修士當即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打量了玉闕仙尊身后那兩匹扛滿了貨物的駱駝一眼,守門修士叮囑道。
“這位道友,練氣修士的入城免費。
但不得違反任何規矩,違者殺無赦,道友可千萬記得。
尤其注意一條,不要和凡人搶水,一滴即死。”
“曉得了。”仙尊平靜回答。
極致的資源匱乏,誕生了極致的強權。
搶水,一滴即死。
水權、修為強權,雙重控制。
赤沙界的人,相比于大天地的人,很難說誰更幸福。
金斗城,傳聞有一地底金斗,每日涌水一池,故而建城以用之。
城中有云霧宗的筑基修士駐扎,類似于清溪坊,也是個坊市。
不過,修士的數量相比于清溪坊少了太多,也就千名左右。
在坊市中,用本地的貨幣‘靈砂’租了個攤位,一枚靈砂所含的靈氣,約等于大天地下品靈石的七分之一。
租一個攤位的價格,是一枚靈砂三日。
至于賣的東西,則是那個小商隊所準備的‘波波草’。
此界金石火三靈昌盛,木靈不顯,水靈幾絕。
所以,作為可以喂養靈獸的低級靈草,波波草的銷路還不錯。
一邊和顧客們扯淡,玉闕仙尊一邊觀察著金斗城坊市中的種種風貌。
坊市中,有法器鋪子,金石法器為主,木屬法器價格高、數量少,還不好賣。
丹藥攤子中,多數的靈丹都有很強的副作用——以金石為主材煉的丹是這樣的。
嗯,還有賣人的。
人市之中,健壯男奴一枚靈砂四個,貌美女奴一枚靈砂三個。
孩童被關在籠子里,吊在貨架上擺著賣,屬于人市的主營業務——年齡小,可以培養歸屬感。
不過,因為缺水,養不起孩子的家庭太多了,故而,孩子論斤賣。
一枚靈砂兩百斤
賣的多,買的也多。
因為,這些孩子買去,都是有機會修行的。
此界的修行,有些類似于大天地古法時代的模式,不看靈根,而看‘稟賦’。
家族血緣以部落形式集聚,傳承的家族功法,族中人對于本族的功法,往往都能有些許‘稟賦’。
賣了小半天,玉闕仙尊撿來的波波草便賣光了。
原因無它,便宜——仙尊又不靠這點波波草過活。
他儲物法寶、靈器、法器中所藏的資糧,夠買下整個金斗城起碼五千次。
不說一萬次,是仙尊謙虛!
金斗城中,服務于修仙者的鋪子不算多。
酒樓更是只有一家,云霧宗開的祥云閣,壟斷是這樣的。
這種地方,是最適合打探情報的。
玉闕仙尊花了四枚靈砂,簡單的搞了點刺果,來了壺基本不含酒的靈酒,便坐在大堂聽起了情報。
刺果就是仙人掌結的果,有一點點靈氣,吃起來味道尚可。
仙尊也不急,一盤九枚的刺果,愣是吃了大半個時辰也沒吃完——不是仙尊摳,是他要符合練氣中期的人設——藏了點修為。
但是吧,這不奇怪,類似于他這樣的修者,祥云閣的伙計和掌柜見得多了。
還有人就花一枚靈砂,偏偏要坐一整天呢.
終于,隨著幾名明顯體面了多的練氣后期修士到來,情報,也來了。
“聽說三宗共管的凈水秘境快要到開的時候了,云霧宗馬上就要大開山門,招人去秘境尋寶。”
“那個天人境大修凈水真人的凈水秘境?那個只能讓練氣修士進入、進去修士修為高了秘境就會被破壞的凈水秘境?”
“對,凈水秘境是少有的水法真人留下的秘境,其中有不少稀世的水屬寶物。
靈材、靈草,除此以外,凈水真人豢養的水屬妖獸更是渾身是寶,若能有幸得到一件水屬法器,嘿,那就發了。”
“重點不是這些,三宗這樣的宗門,皆內有天人境大修。
凈水秘境在三宗交界處,為了不讓凈水秘境消失,才協商共管,每隔六十年開啟一次。
但進去尋寶,互相爭斗,人員損失必然巨大。
因此,三宗每次尋寶,都是廣開山門,招小族修士和散修進入秘境之中。
有功者,直接入三宗內門,就有機會筑基了!”
“你們說,咱們要是入了秘境,一起尋寶,是不是就有機會一同拜入云霧宗內門?”
“難難難,機會是機會,但進入秘境中的好手不少。
三宗內門中的一流弟子,更是將其視作試煉,專門進去屠殺散修。”
“哎,水法水法,傳說當年天人境的凈水真人,可以憑一手水法,和化道境的存在論道。
你們說,要是能得到凈水真人的水法傳承”
玉闕仙尊放下了酒杯,思量一番后,意識到這也是自己的機會。
確定自己的計劃沒問題后,他端起酒壺,向那討論凈水秘境的幾人走去。
“諸位道友,聽聞凈水秘境之事,在下有些問題想問,此壺靈酒,權當奉送。”玉闕仙尊溫和的笑著開口,態度簡直好極了。
讓那些玉大將們看了,可能會驚掉下巴。
借秘境探索立功,既能看看此界特殊的環境中,誕生的水法大修究竟有何種不同,又能入云霧宗,掃平身份融入的難題。
到時候,就是一路天驕,百年入天人境(紫府),執掌云霧宗,縱橫赤沙界了。
可以說,參與秘境探索,屬于一舉多得,而且也沒多少風險。
你問難度和風險?
兩個字,亂殺!
幾人中,修為最高的練氣巔峰修士,打量著修為只有練氣中期的玉闕仙尊,眼色雖有些輕蔑,但語氣還行。
“噢?這位道友,你是?”
哪有那么多傻子,大家都在赤沙荒漠討生活,演也要演的友善些——不影響該宰的時候依然會宰。
“在下風地煞,山野散修,不懂修行之道,故想借秘境試煉而入云霧宗。”
想到自己唯一的朋友,玉闕仙尊的眼底閃過一絲惆悵。
歷經山水無窮難,道果得成樊籠脫。
兩界豺狼皆吮血,唯有地煞心余善。
地煞,你怎么就不愿懂修行之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