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進程中的個體,在當時是很難意識到自己正在經歷什么的。
當然,因為王玉樓已經是吃過見過干過背過的百歲老登了,群仙臺上的其他老賤畜也是萬載起步的資歷。
故而,對于青蕊再出奇子,拉著仙盟硬吃滅仙域這件事,大家都有充分的認識與內心構建。
第一次投票投出七百六十一對六百六十沒什么參考意義,第二次的一千四百二十一比零,才是仙盟牢不可破意志的體現。
什么爭執,什么妥協,都不存在,結果是好的,過程就不重要。
仙盟建立四千七百多年,大天地也穩定了四千多年(這是一個趨于穩定的過程,沒有明確的時間分劃),漫長的穩定不是理所當然的。
群仙臺上的金丹們已經是局內人中的局內人,他們當然懂混亂時代下該如何生存。
青蕊仙尊的開戰決議在通過的那一刻,在水尊表達支持之后,即便是崇仙州的仙龍王,也不敢再激烈的表達反對意見了。
先團結!
對于這些自私自利到極致的逐道者而言,互相團結這件事,本身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它才那么重要。
裝也要裝好,繃住、打贏、吃肉,然后活過混亂年代的動蕩。
新時代,多么美好的詞匯啊。
它似乎藏著很多可能性與變化,能輕易的讓聽到的人有所期待。
然而,就和變法必然有人要被改動的法度所侵蝕一樣,通往新時代的船坐不滿舊時代的舊人。
它是有可能性和變化,但除此之外,還有無盡的死亡與哀嚎。
當然,當一個修行者一步步摒棄那些構建出來的虛幻、屬于短生種的可笑道德框架、可憐可悲的抱團取暖需求后,他們才能漸漸在生命層次上獲得真正的突破。
先有超脫的氣魄,才能在通往超脫的路上走的更遠。
所以,對于時代輪轉中,那些被打落塵埃的存在,金丹仙尊們不會在意,王玉樓不會在意。
沒人愿意成為代價,逐道者們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會為其他人免費的承擔代價。
你說這不夠大公無私?
那什么是公?什么是私?
你說這不夠有擔當?
擔當到用自己的命、自己的可能性,換其他人的命才算擔當嗎?
一個永遠不可能有答案的問題是,救一百個親近之人,只需要承擔百分之一身死道消的可能性,那要不要救?
沒有答案的,永遠不可能有答案的。
你說這不夠善良?
可善良本身就是構建出來的,馴服牛羊的道德框架。
當某一天,明明什么都沒做錯,只是因為不夠善良,就被鞭子往背上抽時,或許就能理解善良的實質了。
仙尊們做不到絕對理性,但他們的行為和實踐模式在靠近絕對理性。
風劍仙和莫云舒那樣的人,十輩子也摸不到群仙臺的邊緣!
其他的不說,那些心中充滿自以為正義而忽視現實利益的存在,就像不穩定的炸彈。
在群仙臺金丹仙尊的眼中,和他們為伍唯一的意義,就是讓自己和對手的博弈中,多些可以充當緩沖的存在。
但天底下的聰明人太多了,所以,風劍仙和莫云舒注定會在攀登的路上,提前被人當做緩沖,從而早早的消耗掉。
既然你們愿意為其他人承擔代價,那就承擔唄
從七百六十一對六百六十,到一千四百二十一比零,其中藏著的,是群仙臺上的金丹仙尊們,對百分之一、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成為代價的可能性的厭惡。
王玉樓深深的感覺到,青蕊的那句‘不要輸,才能贏’,含金量究竟有多高。
任何一點贏的可能性都要搶
“那么,正式開戰需要一個前面的計劃,唔東來,你和玉樓協調一下。
崇仙州兩千多年前已經備戰過一次滅仙域,你有經驗。
玉樓呢,這些年的副盟主做的還可以,方方面面的新情況他都了解。
而且他在紅燈照時,也主持過兩宗大戰的紅燈照一方,做的很好。”
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太和水尊也不糾結,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小王的表情很恭敬,心中卻極其無奈。
這些狗東西,有一個算一個,都很了解自己。
后來的攀登者走向更高的最大阻力可能都不是實力和資糧上的不足,而是這種信息被人全知的尷尬。
所有的天驕都被監控,稍微出挑的個體都要建冊長期觀察,大天地三大跨勢力組織中,直接有一個靠買賣信息存在的五域同天集。
不過,經由青蕊的傳道,王玉樓對前路的艱難反而徹底不怕了。
難就難唄,死路也要繼續走。
走就是了!
“大方向上,就先四路并進。
其一,仙盟內新一代底層修士的重塑和引導,變法不能停,但節奏要變。
其二,建立崇仙州全面戰時制度,從修士的調配,到資糧的供給,以及,嗯,戰功這個復雜,等會兒再說。
其三,開始聯系其他與滅仙域接壤的頂級勢力,我會先聯系,玉樓,你派人去仙國還不夠,要繼續派人。
此番開戰,互相埋眼線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紫府們未來恐怕不愿意冒險,還得讓筑基來。
其四,協調六州各大仙城、勢力,向崇仙州提供修士參戰,這點可以和變法結合起來,變法不能虎頭蛇尾。
我們把餅畫下去了,就要給個結果,當然,亂局才剛剛開始,具體怎么做,還要走一步看一步。
我的想法就這么多,諸位道友,你們呢?”
所以說,群仙臺上的吵架真就是正常交流,金丹仙尊們的理智狀態不會被言語上的交鋒影響。
水尊剛才還是明確的反對派,如今已經開始為開戰的事情做計劃了。
用某些人的評價尺度來看,水尊這就是忘了初心。
就那種‘他永生不死、諸劫不滅、天地獨尊、橫壓萬古,但忘了初心’.
嘴兩句改變不了自己的困境,也影響不到水尊的地位。
“我補充一個,東來,崇仙州都是保守派的宗門,前線調撥修士的時候,要注意平衡我們仙盟內的力量。”
在水尊之后,另一位保守派大佬蒼山開口,維護起了仙盟變法派的利益。
仙盟主動開席滅仙域,點燃混亂時代的第一把火,這件事既是危險,也是機遇。
如果讓全是保守派勢力的崇仙州吃獨食,那仙盟還怎么團結?
所以,蒼山才要在神光跑路,虓虎叛盟的情況下,主動為變法派的利益開口。
很多事,在復雜的局勢中,是不斷地變的。
從保守派開牌變法,到變法派阻撓變法,再到今日保守派大佬、‘小仙盟’盟主蒼山開口為變法派勢力的利益站臺,都是這種復雜局勢下的必要性策略。
青蕊的忽然開戰,水尊最后關頭的支持,從從七百六十一對六百六十到一千四百二十一比零的變化。
群仙臺的節奏很快,跟不上的就會被淘汰。
“蒼山道友放心,仙盟的團結是第一位的,只要我們仙盟能夠團結一致,混亂時代再混亂,也能穩穩當當的渡過去。”崇山十三洞的東來仙尊開口道。
他此時的內心是雀躍的。
嫁一個紫府弟子給小王,結果拿到了如此的機會。
注意,這里不是王玉樓特殊,而是王玉樓夠弱。
甚至在莽象和王玉樓矛盾近乎于公開的當下,王玉樓正在失去自己的基本盤。
是,小王在決議投票中站隊了青蕊,但莽象、紅燈照、青蕊,不是一回事。
可以說,王玉樓的弱有時候是種特殊的保護色。
弱的恰到好處,足夠的聰明,能把事情辦好,這樣的王玉樓,就是值得繼續用。
如果他太強,反而可能會被踢到一邊。
“團結是第一位的,神光就不提了,虓虎這件事.”
青蕊開口了,她猶豫了一下,終究是道。
“虓虎,無論如何都要給個交代。”
沒說太滿,但青蕊這樣的存在,每一次的承諾都很有含金量。
當然,這種承諾她會違背,但違背的代價大概是幾千年上萬年積累的信譽毀于一旦。
至此,群仙臺上又一次陷入了安靜。
利益的分配已經結束,戰爭開始進入了倒計時。
仙盟內戰的可能性,到今日終于大概率的消失了,群仙臺仙尊們緊繃著的心弦也算稍稍松了些。
內戰比對外開戰殘酷,仙盟打滅仙域是個漫長的過程,大家也不是太急。
“諸位前輩,如果我們仙盟和滅仙域的戰爭局限在筑基層級,那滅仙域內關鍵的高階陣法,又該如何處理呢?”
王玉樓提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是,筑基打大妖,局勢不會立刻惡化和崩塌。
可如果打得好了,打入了滅仙域腹地,那滅仙域各大勢力長久以來經營的關鍵據點處的陣法,又該如何破?
讓筑基修士拿命填?
是,筑基修士的命不值錢,這種籌碼要多少有多少。
但籌碼多不意味著可以亂用,因為其他頂級勢力的筑基層次的籌碼也很多。
“破陣?好解決,著手開放滅法珠的煉制即可。”寶竅仙尊替其他仙尊回答了王玉樓的問題。
‘滅仙珠是大天地頂級勢力禁絕的特殊靈器,根據品級的不同,最強的滅仙珠,理論上甚至可以傷到金丹仙尊。
不過現在我們仙盟已經點燃了混亂時代的第一把火,過往的規矩,也就不重要了。’
東來仙尊貼心的傳音提醒王玉樓。
小王終究是崛起的太快了,各種各樣的隱秘,不知道的有很多,這些,都是他需要慢慢補足的地方。
“玉樓明白了。
此外,則是為混亂時代的準備,能否在變法和戰爭酬功的環節中,加入允許開紫府的條件?
諸位前輩,玉樓明白此事關聯甚大,但群仙臺的團結和仙盟的團結需要具體的手段和現實的利益去維持。
戰爭,終究要靠底層修士去打。
我們仙盟已經在變法上領先了一截,為什么不大膽一點,走的更快一點,放開開紫府的限制呢?”
王玉樓此言一出,莽象看他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狗膽包天!
而且這也不符合王玉樓的利益啊。
開紫府難,他的紫府含金量才高。
一旦放開紫府之機給所有人,無論條件再苛刻,也會有大量的修士符合條件。
到那時候,王玉樓這位新生的仙盟紫府,也就沒有那么大的含金量了。
因為王玉樓的建議實在過分和關鍵,群仙臺上的多數仙尊都不說話,只等幾位核心的話事人給出應對意見。
不過,見眾人不說話,王玉樓從容不迫的繼續補充道。
“諸位前輩,玉樓能夠修行至今,全賴仙盟的庇護。
仙盟存在,玉樓才存在,若是仙盟不存在,玉樓估計會隨著仙盟一起殉葬。
混亂時代很危險、很關鍵,在特殊之時,就要行特殊之法。
而且,開放紫府之機的門檻可以高一些,起到充分的考察效果。
同時,在五等紫府之外分出一個新的紫府序列,嗯,就叫次等紫府吧。
戰場立功和變法有功的仙盟修士,可以走酬功路線,開次等紫府,得紫府修為,但不拿仙盟的紫府資糧待遇。
等未來他們進一步立功后,我們在予以提拔,如此,又能多一重考察的過程。
兩道考察下來,即便是有異心的新紫府,我們也能甄別出來。”
入局,然后在局中尋找機會、創造機會。
王玉樓當下在做的,就是創造的機會。
他的提議,開拓了仙盟的紫府修士數量,同時避免的培養紫府修士的支出。
可以說,很妥協、很照顧仙盟仙尊們的利益了。
然而.
“取禍之道!
其他勢力沒有開始這么做,我們急什么?
你也說了,變法已經奪到了先機,既如此,就別折騰那么多。”
開口駁斥王玉樓的,是月華宗的月華仙尊。
一個很現實的邏輯是,當新生的次級紫府夠多后,會自然而然的誕生自下而上的變化。
這種變化,不一定可控。
次等紫府沒有資糧待遇,但實力是紫府。他們如果鬧出亂子,即便仙盟的仙尊們可以收拾,依然會是大亂子。
說到底,這個口子不能開的如此草率!
王玉樓只是列席群仙臺,不是入主群仙臺!
“月華前輩,既然混亂時代已經開始,就沒什么好避諱的。
未來的亂局會如何發展,沒人能預料的到,現在開始全面放筑基巔峰修士的開紫府機會,至少能提前準備。”
明牌。
王玉樓打的是明牌,用的也是陽謀,是光明正大的訴求。
他希望仙盟繼續加注,畢竟,加注的越多,小王的地位和價值就越能凸顯。
敢于加注,怎么不是氣魄?
敢于在危局中沖鋒、喊話加注,是毫無疑問的大氣魄。
王玉樓不怕月華,
月華又不是莽象,她的實力或許比莽象強,但王玉樓是紅燈照出身,不是月華宗出身。
可他們同為保守派,且實力差距巨大。
故此,在王玉樓眼中,月華仙尊和路邊的狗沒什么區別。
如果她是個敵人,王玉樓可能還會更尊重些。
當然,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叫聲前輩又不吃虧。
“總不能再決議一次吧?
月華,你們不同意,你們的月華宗可以不參與,我看玉樓的這個建議不錯。”
青色的大蘋果選擇了支持小王,莽象的拳頭握的更緊了。
如今看,他證了金丹后,反而失去了直接沖在第一線為派系搶利益的資格
而王玉樓通過輾轉騰挪,以及老天不開眼,竟然漸漸搶了莽象的生態位。
其中的奪道之仇,莽象只修理了小王一頓,簡直算得上溫柔
“青蕊,我到現在都看不懂,你是真打算開戰,還是只想嚇嚇其他勢力?”
月華不怕青蕊,直接放棄了在開放開紫府機會之事上的拉扯,開口問起了青蕊的決心。
群仙臺上的視線,再一次跟著月華的節奏,看向了青蕊。
青蕊的水平太高,大家怕自己被青蕊繞進去。
“混亂時代早晚會來,我們仙盟借著變法,現在還有一定的優勢。
不果斷出手,難道等著其他勢力打上仙盟嗎?”
青蕊的態度依然堅定,她是真想打了。
一方面是不看好變法可以長久的穩定發展下去。
另一方面,她受夠了試探,如果架火燒畢方為自己帶來的是被人盯著不斷試探,還不如直接結束。
她才不會為其他人承擔代價!
安穩渡過洞天轉化的尾聲重要嗎?
重要,但也沒那么重要。
但如果真遂了水尊的意,讓水尊的謀劃順利到底,青蕊等于是烤畢方替別人承擔代價,等水尊起勢替水尊承擔代價——兩頭堵。
所以,打就打吧!
“好,我支持你。”月華看了看水尊,回答道。
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局勢很復雜,所以仙盟要開打。
至此,群仙臺上的仙尊們算是認可了王玉樓的提議。
開放開紫府的機會!
仙盟筑基巔峰修士,通過戰場立功或變法有功,即可開次等紫府,晉升活更多、酬勞不變的高級牛馬層級!
很地獄,但這也算是王玉樓為仙盟六州修士又一次帶來了福利。
開次等紫府聽起來抽吧,但入了紫府的門檻后,怎么發展,機會就更多了。
對仙盟底層修士而言,這一舉措,能徹底拔升他們的可能性和上升空間。
歷史很怪。
漫長的時間中平淡如水,短暫的爆發期內天翻地覆。
王玉樓是知道這個的,但當他從群仙臺回到仙城時,依然感覺恍若隔世。
曾經抬手遏住時代巨浪的青蕊,此次化作了推波助瀾的推手。
仙盟開席滅仙域,新的時代開始了。
表情平靜的離開仙城群仙臺秘樞,王玉樓無視了那些和自己打招呼的修士們,也不急著去安排大戰的事宜。
不急,早著呢。
作為擁有一萬萬修士的頂級勢力,仙盟動一動,就是巨獸翻身,地動山搖。
一切,還需要慢慢來,按部就班的來。
王玉樓要是主動、積極的去推,出了事,也是他背鍋
所以,沒有急的必要。
離開仙城群仙臺時,王玉樓注意到方心虔正在和幾名筑基修士閑談,便將他叫道了身側。
“小方,我就任這么久,還沒好好逛逛仙城。
你是在仙城長大的修士,對這里熟悉,想找你帶我看看,怎么,不打擾你吧?”
那小方能說什么,敢說什么。
大賤畜忽然要親善他,他自然是只能小心的伺候著。
“盟主,您想去看哪里?”
就和經典故事中大佬身邊的狗腿子似得,方心虔笑的那叫一個諂媚,恨不得貼著王玉闕的腚舔。
其實王玉樓更喜歡桀驁些的陳養實,但是吧,他遇到的大部分都是方心虔一類的修士。
他們沒有傲骨嗎?
難說,反正不會讓你看明白,但一定看起來忠誠的厲害。
王玉樓也漸漸理解了,為什么仙尊們會不在意忠誠。
因為,當你夠強的時候,忠誠簡直是最廉價的東西。
所有人都可以對你說‘我是最忠誠的玉小將’,他們也會做出忠誠玉小將的模樣。
誰忠?
都覺的自己最忠。
王玉樓還覺得,自己是莽象門下最忠的弟子呢——所以,老莽以后死了,他的遺產王玉樓要拿最大的那一份。
這樣的忠誠,又真的是忠誠嗎?
“去看看仙城中的引氣修士吧,引氣修士才是構成仙盟的基石。
之前我關注變法,也只看練氣巔峰們,說實話,這么做其實是不合適的。
我是所有仙盟修士的盟主,不是某一部分修士的盟主。”
王玉樓少有的流露出了悲天憫人的懦弱,他想的不僅僅是‘背負多大的責任就能獲得多大的權力’。
更重要的是,仙盟要如何在混亂時代長久的存在,甚至走向勝利。
上下一心很難做到,但向那個方向努力,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可王玉樓已經快忘了,‘下’是什么樣了。
然而,王玉樓的此番作態,在方心虔眼中不過是賤畜王玉闕的又一次偽裝表演,不過他依然配合的很認真。
“仙城的引氣修士不怎么住在仙城中,真人,您也知道,仙城有很多外地來討生活的修士。
原則上,引氣期是不許到仙城附近的,但攔不住他們實在想來。
所以,仙城的執法隊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他們在城外住下了。
您跟我來,我小時候沒少去城外看.哈哈哈,不說了,那時候不懂仙盟的法度。”
方心虔極其有心機的說了一半,留了一半。
看似沙比,其實是在向王玉樓輸送忠誠。
忠誠內卷
一般形式的忠誠已經不是忠誠了,方心虔故意露出破綻,露的不大不小,既能讓王玉樓敲打,又能在王玉樓敲打的過程中潛移默化的提高王玉樓對他的印象和重視。
這是高手
王玉樓看得懂,但他不在乎。
他騎上黑龍馬,笑著問道。
“哦?城外有什么特殊的東西嗎?”
類似方心虔這樣特殊化獻忠的人,王玉樓隔三差五就要見到一個,他的態度是海納百川。
只要愿意獻忠,他就給這些人發玉小將的餅。
至于能不能卷出來,沖出頭,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多余的支持是沒有的,打著王玉樓的旗號招搖撞騙是要死全家的,雞犬一起跟著走那種。
“真人有所不知,底層修士修行艱難,所以為了修行。
嗯,就會有些破格之舉,比如男修和女修什么都不穿,互相捉對廝殺。
男對男,女對女,男對女,此為‘喜樂會’。
家底厚的修者去逛氤氳湖,家底薄的自然只能去城外的喜樂會找樂子了。”
說著,兩人便一路出了城,王玉樓還把自己的六州同法衣換成了下品法器法衣的模樣,裝起了底層修士。
微服私訪,但王玉樓。
他需要為接下來的大戰,找一個適合仙盟層面整體貫徹的意識形態綱領。
此番考察,就是為了再次重溫對底層修士的記憶,從而尋找靈感。
底層的散修就像野草,但混亂時代的大火燒起來后,復生速度跟不上燃燒速度的野草,在某種維度上也是籌碼
在西海時,王玉樓就在思量,如何構建一個能夠容納大修士需求、底層修士訴求的意識形態綱領。
做仙盟的領袖,不是讓王玉樓天天吃著一等紫府的資糧不辦事的。
把變法搞好,得紫府之機。
把戰爭打贏,可能能得金丹之機。
但除此之外,王玉樓還有很多其他可以做的地方。
比如,在仙盟治理層面提出新的意識形態綱領,滿足仙盟高低層修士的同時,為仙盟未來的大戰提供支撐勝利的底蘊。
這不是什么抽象的沙比工作,而是絕大多數修者一生都無法觸及的博弈層次。
王玉樓非常確定,金丹仙尊們的成道路可以借鑒,但不能指望學了后就有證金丹的機會。
時代不同、情況不同、局面不同、當事人不同。
作為喜歡為自己提高難度,創造工作資源的修士,王玉樓深知,自己應該利用好仙盟副盟主的這個舞臺。
方心虔就是舔一萬遍大修士的腚,也舔不出為仙盟擬定意識形態綱領的資格
以往,王玉樓為自己定的‘修行方向’是,服務好仙盟以及大修士、搞好變法、做好前兩者的同時盡量兼顧自己的利益。
如今,青蕊又一次改變了時代的走向,情況不一樣了,變法和服務好仙盟被‘幫助仙盟打贏’這一更大更艱難更可逃避的目標,給包含了進去。
“真人,你看,那邊小山,連著十幾座,其實都是空的。
每一座山都是一個小勢力,嗯,沒有紫府,主要是散修。
仙城的散修晚上就住在這里,白天再到仙城或仙城附近討生活。
我們仙城中的人,會把他們叫做‘外地來的臭老鼠’。
您想去哪座山里看看?”
低矮的田野上,方心虔和王玉樓都飛的低低的,作為大族的子弟,斂息類的術法方心虔當然會。
此時,他裝作練氣中期的修為,為王玉樓扮演起了小跟班。
賤畜王玉闕有興致,那小方當然樂得伺候。
“第條件最差、修士生活狀態最差的那一座吧,先從那兒開始看。”
作為仙盟的領袖,王玉樓深知大修士的生活和境遇是什么樣的。
但他同樣是底層修士的領袖,仙盟變法的先選后推,更是正在改變無數底層修士的命運。
頂層的制度設計,是會產生巨大的影響力的。
當練氣巔峰需要通過選拔才能筑基后,小勢力、小家族就會培養足夠有稟賦的弟子去練氣,資源的傾斜也會比以往更公平公正。
自上而下的變法,帶來了自下而上的改變,然后化作水尊的籌碼。
時代啊時代,沒人能看的清,沒人能確定未來如何。
王玉樓也只是在摸索著前進,所以他要來看看,仙盟最底層的修士的生活狀態是什么樣。
“真人,最差的地方是腌臜之地,您法體.”
小方此時反而拎不清了,王玉樓皺了皺眉,道。
“去,另外,叫我王玉安即可,別喊我真人、盟主的。”
“是!是!我這腦子就是跟不上真人的水平,哈哈哈。”
方心虔帶著王玉樓來到一處只有灌木的小山包。
這方小山有三座山峰,每一處山峰之上都修著一處塢堡,山體內,則是密密麻麻的洞穴。
“仙城也有劫修?”看著那幾座帶有陣法的塢堡,王玉樓不解問道。
“有也沒有,這些城外的老鼠洞互相攻伐、爭地盤而已,左右不過是為了些蠅頭小利。”
生存從來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不僅是居仙城大不易,居仙城外的‘老鼠洞’,也是大不易。
住在荒郊野外當然是個選擇,但那樣,就要面對‘真劫修’了。
畢竟,即便是仙盟的中心,仙城的管理體系也無法負擔過于高昂的統治成本。
抓那些時而散修、時而劫修的修士,在成本上是不現實的,這也是仙盟的統治邏輯立足于限制筑基修士的原因所在。
練氣修士可以亂跑,筑基修士亂跑,必然會失去更進一步的可能,限制起來更容易些。
反正老鼠洞掀不起大浪,隨他們去吧。
跟著方心虔入了老鼠洞,王玉樓立刻被里面的腥臭味道惡心到了。
他隨手施展了個小術法,把腥臭的氣息隔離在外,而后探出神識,很快便面色不愉的收了回來。
看著王玉樓的表情,方心虔猜到了賤畜王玉闕是已經知道了真相了,他心中有些不屑。
說不帶你來,你非要來,來了又不開心。
我能有什么壞心思,不就是照顧你的偽善么?
君子遠庖廚,盟主遠塵泥,對你是好事.
“走,進去看看。”
王玉樓抬手,便遮掩了自己和方心虔的身形,兩人一路在老鼠洞地下的通道中前行。
繞開了幾處沒什么問題的人群密集點,王玉樓在一處更深更黑的地洞外停下。
此處沒有什么看門的,畢竟這里是仙盟核心所在,哪會有那么多興風作浪的河西少年呢?
“盟主,這種事禁絕不了的,萬里臺里不也會有類似的交易嗎?
你管的了這里,又管不了萬里臺,更管不了水尊。”
王玉樓想要踏步進去,方心虔拉住了王玉樓的胳膊。
不是小方拎不清,是小方怕王玉樓拎不清。
姓王的,老子給你做龜孫,是想跟著你往上走的。
別自誤,其他人不當人,你太擬人,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那些身披華麗羽毛、內里骯臟的存在,最看不慣真白凈的人!
你死了不要緊,我怎么辦?
老子跟你這么久,已經沒法回頭了!
“兩碼事,能做多少做多少。”
王玉樓搖了搖頭,他哪敢管水尊吃人,也管不了——實力不夠啊。
但塑造仙盟的意識形態綱領,需要一個由頭。
莽象被襲重傷是個很好的團結上面的由頭,此刻洞內的地獄景象,是個很好的動員底層修士的由頭。
兩人一路下去,還遇到了幾名到此交易的修士。
洞底,是個名為‘獸糧小坊’的地方。
黃色的新顱骨像是堆起來的雞蛋,左邊一堆,右邊一堆。
連帶著皮肉的‘風干四肢’,則如臘肉條子一般,被密密麻麻的掛了起來,搭在‘獸糧小坊’內。
最離譜的還是獸糧小坊的貨架,其上遍布人心、人肝、人肺、人邊、人歡喜
獸糧小坊,專賣底層修士的各種零件
小坊的前面是賣零件的,小坊的后面是生產零件的,王玉樓甚至能聽到小坊之后傳來的,來自將死之人的絕望嗚咽。
來仙盟求仙,修著修著,把自己修成了獸糧。
溝槽的世道,就是這么不給底層修士活路。
王玉樓催動法力,直接把獸糧小坊內的伙計們振做了齏粉。
而后,他便開始解救獸糧小坊后堂的那些可憐修士們。
方心虔真沒忍住,表情相當難繃。
你裝你馬呢?
天底下的惡海了去了,你做副盟主,背負著仙盟的因果。
仙盟的行走、執事、大修士每天做了那么多惡,你管的過來嗎?
難道你想替其他人承擔代價?
以前裝看不見,現在反而開始裝偽善了。
這算什么?
以前假,現在也假。
下賤!
然而,王玉樓根本不在意方心虔的想法。
他只是從老鼠洞內飛出,在散修們和本地幫派們驚懼的眼神中,激發了自己的令符。
仙城的修士們開始向此地聚集,王玉樓看著散亂奔逃的修士們,平靜道。
“我為仙盟盟主,無需擔憂,此番.”
看著身著流光法衣,威勢非凡的王玉樓在天空中裝逼,方心虔只感到后悔。
王玉樓莫名其妙的搞這種屁事,有意義嗎?
自己剛剛的表現可能還不夠堅定,萬一
越想越冤,方心虔是真的無奈。
他無法理解王玉樓的癲。
然而,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知我者謂我心憂。
新時代的序幕已經拉開,仙盟必須轉變以往的統治模式,從而在混亂時代開啟前的最后一段時間內,開始新仙盟的構建。
想要實現這樣的目的,必然要全面向底層修士賦權。
玉闕一怒,六州變天,挺好的。
爛俗,但管用。
至少,為那些掙扎在生死之間的底層修士們,帶來了更多的可能性。
仙盟開席滅仙域這件事太大了,一定是守不住秘密的。
月華為什么在決議已成的情況下質問青蕊的真實目的?
因為在她的期待中,她期待青蕊不要直接開戰,而是只借著開席滅仙域的名義展示仙盟的強硬。
停在消息傳播出去,大家皆警惕的層面就可以了,足夠展示仙盟的自信與氣魄了,不要真做那個點燃第一把火的勢力。
然而,青蕊是堅定的。
她不愿意為其他人承擔代價,也不愿意被兩頭堵。
起火烤畢方是為大家考慮,結果壓力只讓我一個扛。
我不扛,誰愛扛誰扛!
在仙盟頂級仙尊的無所謂態度中,仙盟準備開席滅仙域的消息,差不多在一刻鐘內,就傳遍了四極五域八荒。
很多收到這個消息的仙尊,第一時間是不敢相信的。
青蕊不是要洞天轉化嗎?
她那步妙手,不是要保底把自己的洞天轉化期給渡過嗎?
要說最難繃的,還不是滅仙域的妖皇(強橫妖神的尊號)、妖神們,而是畢方。
畢方的洞天內。
鬼面仙尊和其他幾位畢方座下的仙尊,得到了消息,皆是第一時間趕過來面見自家仙王。
目的也不復雜,大概就類似于.
陛下,您腚下的火被撤了,咱們下一步怎么走啊?
“太和水太貪了,太和水這次太貪了。
什么虓虎、莽象,都不重要,重點是青蕊被人盯上。
如果僅僅是被人盯上,她可能還不會如此直接下場點火。
重點是太和水太貪了,他以為可以布局算計我,呵呵。
結果,青蕊那個賤人反而拉了他一手。”
畢方對仙盟的局勢洞若觀火,顯然,仙盟內還有他的人。
鬼面仙尊恭聲問道。
“陛下,那我們仙國要怎么應對呢?
臣下思量著,咱們可以趁著仙盟打滅仙域的時候,從西邊直接插入到仙盟的背部,和滅仙域聯手,來個兩面夾擊。”
畢方笑著罵道。
“豬腦子!
讓他們亂,先亂五百年,我們仙國再出手!
有我在,天,翻不了!”
青蕊忽然轉向,點燃了混亂時代的第一把火。
水尊的謀算在他的重視下,被很尊重他的仙盟同道們給一同毀了,至少是部分毀了。
畢方不打算出手,它準備先觀察五百年,在這漫長的時間中,等待更好的機會。
當然,如果在五百年間遇到好機會,畢方也會及時抓住。
新的時代正在開幕,從仙盟六州,到仙王的洞天。
波瀾不止起于群仙臺,更起于仙尊們吞吐天地的大氣魄與無限貪婪之中。
而今,局勢恰似九天的云氣落在凡間。
浩蕩的風,看不到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