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以南,為妖窟。
作為和仙盟同級的頂級勢力,妖窟的無盡荒山之下,藏著一個繁華的地下妖國。
當然,妖窟的正式稱呼是神窟,就和妖國要叫仙國,妖僧之域要自稱圣地一樣。
大修士不在意這點屁事,但體面些又不是什么大事。
神窟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空腔,高約兩百里,方圓十幾萬里。
其中,有無盡的天然廊柱支撐,廊柱交錯復雜,形成了數不清的地下甬道。
有一個說法是,沒人能認清神窟之中的所有路。
那些在仙盟或神窟周圍其他勢力內犯了事的修士,都喜歡往神窟跑。
往地下一鉆,雖然還要面臨無盡妖獸、半人半妖的妖人的威脅,但至少不用擔心天天被通緝了。
實力強些,也就能長久的茍延殘喘下去。
當然,更進一步是不可能的。
幽暗的地下,沒有一絲的光亮,什么發光的蘑菇、鑲嵌在地窟之頂的發光石頭,全都沒有。
在此地生存的妖獸和妖人們早就習慣了黑暗,不適應黑暗的生靈,無法于神窟之中生存。
忽然,一道黯淡的金光在神窟的空腔中穿梭,它似乎受到了某種牽引,正飛速的向神窟之下的地底更深處而去。
一路上,金色的光點穿過了厚重的巖石、穿過了覓食妖獸的身體、穿過了妖人部落的祭祀典禮,但沒有任何存在發現它。
即便是妖人部落中類比紫府修士的大祭司,也未曾注意到在自己主持祭祀典禮時,從身側穿梭而過的黯淡金光。
明明它那么的‘顯眼’,至少理應被妖人修士們注意到,然而,就是無人注意到。
這其實是很可怕的
就這樣,金光以飛快的速度,僅僅片刻便穿越了二十萬里有余,直接落入了一處地下小廟之內。
這小廟約莫兩丈高,形制小的和凡俗間的土地廟、城隍廟差不多,但其內,卻別有一番洞天。
黃氏的百寶坊作為半步法寶的特殊靈器,可以在靈器內搭建洞天從而實現別有洞天的移動坊市作用。
而這處小廟,更是把別有洞天演繹到了極致。
小廟之內,是一片森嚴氣派的宮殿群,青瓦金磚、玉欄雕梁,端是一處鮮為人知的仙家秘境。
然而,這片宮殿卻格外的安靜,甚至安靜到針落可聞的地步。
明明是處修行的好福地,但似乎卻無人在其中修行。
那氣派的宮殿,帶著某種經由無盡歷史變遷才能積累的厚重氣息,可外表上反而新的厲害。
詭異的金光,詭異的小廟、詭異的安靜。
這里,便是天外天,無極宮!
沒人知道,名震大天地多年的遠古頂級勢力天外天,如今的核心所在,就藏于妖窟無盡地下的最深處。
就是因為藏在地下,所以才要叫天外天。
想要找到天外天?
好,上天找吧,去無盡的虛空中找吧——天外天嘛。
不是所有頂級強者都像海賊王那樣老實的,說秘寶在哪就在哪。
反正,天外天的大修士們很雞賊,把大天地的人當沙比騙,完全沒有一點心理負擔。
黯淡的金光在無極宮的無極殿內落下,落地后,化作了一個金石之軀的小巨人。
只是其身體多少帶著些虛幻的意味,顯然,金山的真身沒有來,到此的,是天外天秘法召喚而來的法身。
無極殿內,已經有十幾人落座,他們每一個都和金山類似,皆是以虛幻的法身到此。
金山很低調,找了個靠近無極殿門口、但又不是末席的位置坐下,而后開始了閉目養神。
許久,又有人稀稀拉拉的過來,漸漸的,殿內坐了足足二十多人。
終于,一陣古樸磅礴的氣息從無極殿的虛空中傳來,天地洞開了一個小小的窗口。
窗口內,跳出只灰色毛發的兔子。
這兔子就和尋常的野兔沒有什么區別,無非是看起來肥一點、毛發油亮一點、眼睛靈動一點。
面對突然冒出來的兔子,包括金山在內的修士們,盡皆起身施禮。
“拜見環佩行者!”
環佩行者,天外天當代的宮主。
不過,金山等人都不知道它具體算是什么回事。
這么說吧,大天地內,從各個勢力到五域同天集,都沒有環佩行者曾經的過往消息。
但這位兔子模樣的環佩行者,確實是實打實的金丹仙尊,而且實力似乎還不弱。
三千多年前,金山第一次參與無極宮論道時,主持論道的就是環佩行者。
三千多年過去了,環佩行者和當初一點沒變。
這種沒變本身,意味著至少兩件事。
其一,環佩行者對自身修為的控制力極強。
其二,在對抗天地法則和干涉的過程中,環佩行者很輕松的就頂住了。
兩件事對應的都是一個事實,這位喜歡以兔子模樣示人的環佩行者的實力,恐怕是極強的。
“嗯,金山,仙盟什么情況?
你是不是瘋了,居然去給那個王玉樓做拉客的老鴇?”
環佩仙尊的話相當的粗俗,直接把王玉樓和金山都罵了進去。
不過吧,人家都已經野獸模樣了,且實力那么強,想怎么粗俗也沒人能說不合適。
無極殿中的同僚皆是側目,金山也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環佩不是在罵他,而是在點他。
他們這些天外天外門弟子,核心任務就是在各大勢力和頂級仙尊身側,監控這些勢力和個體的動向。
當初金山看王玉樓有點意思,選擇投了王玉樓一波——把明度嫁給王玉樓,那時候的王玉闕還不叫王玉闕,而是西海牛馬領班王玉樓。
誰知道,青蕊和畢方玩的那么大,小王直接扶搖上了青云與九霄。
王玉樓在仙盟攪風攪雨,金山整個人都是麻的,還必須捏著鼻子支持小王。
然后就是小王不斷地向金山求助,金山直接神隱跑路。
怕啊!
結果青蕊揭牌,五域八荒的頂級勢力和頂級仙尊們忍著惡心跟注——青蕊的妙手太厲害了。
這個過程中,小王更是乘風而起,又往上飛了一大截。
到這一步,金山已經沒辦法對王玉闕的矚目視而不見了,且王玉闕用一成的分潤相邀
總之,作為天外天外門弟子的金山踩了線,環佩罵他其實是點他。
“行者,仙盟變法上下一心,王玉樓拿到了具體推動者的位置。
他幾次相邀,向我求助,我如果一味的不斷推脫,反而更容易暴露。
我也無奈啊,我對無極宮,對您,都是忠誠的。”
金山心里是真的苦,他已經盡力掩藏存在感了。
可王玉樓一次次相邀,不斷加碼,希望把金山作為另一個著力點。
且仙盟變法又有種形勢一片大好的意味。
這種情況下,金山不下場反而奇怪.
當然,拿那一成的嫁妝分潤也是部分原因。
天外天不是開善堂的,他們這些天外天外門子弟,有時候也有主動給自己創收的利益訴求。
拿金山砸金山,王玉樓確實實現了自己的訴求。
結果,就是害的老金在無極宮內被環佩開噴。
“金山,以后能低調還是要低調,少說那么多理由。
也就是天蛇那個沙比在,能為你吸引火力,你才沒有暴露。
對了,按我們內部對內爆評價的體系,你認為仙盟目前的內爆的可能性,大概在什么層級?”
環佩敲打了金山一番,便跳過了金山的問題,問起了仙盟的內壓與內爆情況。
金山沉吟了片刻,道。
“基本沒有任何在千年內內爆的可能了,王玉樓那個混賬娶遍了仙盟金丹仙尊的門徒與后輩。
只要他還在副盟主或盟主的位置上,以他的身段與手腕,仙盟很難走向內爆。”
王玉樓是特殊的,所以他能拿到仙盟副盟主的位置,但他也沒那么特殊——大天地從來不缺英豪與天驕。
但王玉樓還沒輸過,所以,任何關于對他的評價與考量,都會天然的高看他一眼。
保持不輸,就能贏。
青蕊的這個論斷看起來可笑,但其實是大道至簡的‘真理’。
其中的意味大概類似于小學生都會做‘一加一等于二’,但只有青蕊能在嚴格的數理邏輯下證明‘一加一等于二’。
可以說,青蕊的這個論斷,和此時金山對王玉樓在維持仙盟大局與穩定的層面的重要性,是有潛在的一致性的。
灰皮兔子點了點頭,看向另外的人。
“滅仙域怎么樣?”
“爭著開賣,對了,滴水應該到了滅仙域,她也在拉人組團爭奪率先賣滅仙域的機會。”
“樂土?”
“遙遙無期,情況和仙盟類似,樂土長期讓金丹仙尊主持大局,相對穩定的多。”
“仙國?”
“情況特殊,畢方不動,其它人就不會動,很難說什么時候會內爆。”
“圣地?”
無極宮中,環佩行者一個個問去,確定著大天地內的勢力格局與變化。
此為:
潮涌周天爭守變,陰陽輪轉競新陳。
天外無極觀八荒,縱橫捭闔誰道尊
時代發展的真相,從來都有著近乎于無限的維度。
崔白毫在競逐屬于自己的道途,哪怕壓上去的籌碼是自己的性命也不后悔。
王玉樓在拼盡全力的坐穩仙盟領袖的位置,哪怕娶遍六州女仙也能忍耐。
金山在潮涌的時代激流中,大膽的選擇了下注王玉樓結果又怕又爭,走的好不煎熬。
五域八荒的底層生靈因為各種各樣的扯淡理由,開始了第一輪洗牌,大天地齊變法嘛。
青蕊和畢方等頂級金丹,站在九霄之上互相冷冷的監控著彼此,計算勝利的可能。
這些都不是真相。
唯一永恒不變的真相是,世界是變化的,一切事物和進程本身藏著變化的基本運行原則。
不易者,易也。
天外天觀察五域八荒,也是對‘易’的求索。
“繼續觀察,記住,所有人都不許學金山!”
問了一圈,環佩行者瞪了金山一眼。
交代了一番后,便結束了此次天外天論道。
仙城,群青館。
方心虔帶著自己的道侶,笑呵呵的和幾位相熟的同道聊著天。
為慶賀自己開紫府,也為感謝長久以來支持變法工作的仙盟修士們,玉闕仙尊決定設宴群青館。
受邀者的范圍,從群青仙城的仙盟總部修士,到六州的地方仙城修士,再到各大宗門的核心弟子,涵蓋了仙盟上下、方方面面的修士們。
單單邀請的帖子,就發出去了四千多張。
這么說吧,六州的修士,從仙盟層級到地方勢力層面上的核心執行層修士們,都被王玉樓邀請來了。
“今天的靈酒還是我帶人去準備的,用了兩種。
一個是梧南州大天臺山的杉液金露。
另一個,是紅豆真人以前所屬的神威府將軍笑。
都是七品的靈酒,心虔道友你帶著道侶來的,可以多飲些杉液金露,哈哈哈。”
杉液金露可以壯陽火,是知名的靈酒之一。
“我哪需要那種東西,不說這些,你們知道盟主為什么要邀請這么多人過來嗎?”
方心虔拍了拍自己的腎經所在,自信的表示不需要壯陽火,給自家道侶都說的紅了臉頰。
“推進變法唄,玉闕仙尊就是以變法得道的。
哎,我有時候就想,可能也只有玉闕仙尊這樣的存在,才能頂住壓力逆流而上,把變法一點一點推下來。”
聽到別人也沒什么內幕消息,方心虔正想找個樂子些的話題活躍活躍等待的氣氛。
忽然,一陣鐘聲響起。
而后,身著織金月白法寶法衣的余紅豆從群青館深處飛起,道。
“一起進來吧,不同仙城、不同州屬的修士,按區域列坐。”
余紅豆如今也是大天地知名的女修了,沒辦法,以紫府的修為被賜婚給筑基修士,這種事,誰聽了不震驚?
可以說,王玉樓身邊的風云只是蕩一下,就能讓他身側的人變得矚目。
時代的浪潮下,玉闕仙尊的關鍵程度就是如此的高。
方心虔拉著道侶入了群青館深處,作為仙盟接待金丹仙尊的場所,群青館的豪奢讓方心虔有些咋舌。
臨時被拓展出來的大廣場上,四千多個席位分列四周,中央則是一處高臺。
按部就班的在接待修士的指引下找到了屬于自己的位置,方心虔心中的緊張才有些緩解。
仙盟的核心修士們都來赴宴了,若是自己不小心出丑,那臉可就丟大了。
實際上,大多數應邀赴宴的修士都抱著類似的心態,所以整個宴會的入席準備過程進行的非常順利。
而就在廣場中央的高臺上,金山壓著心中的無奈,最后向王玉闕確認道。
“玉樓,你是開了紫府,但變法改向的事情,輪不到你來做。
水尊改向,也是依托于照顧更多仙盟仙尊的利益而推行的。
可你”
老金是體貼的,沒有把后面的話說出來。
可你配嗎?
變法改向的事情,似乎輪不到你來做吧?
而王玉樓只是笑著點了點頭,他的目光向遠方眺望,平靜的應對道。
“老祖,玉樓知曉輕重。”
順著王玉樓的視線,金山也看向了那天邊的方向。
那里,沉沉的暮色追趕著夕陽。
此時,正是黃昏傍晚的時分。
天,快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