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青本打算離開秘境就找個無人的角落瞬移回盜賊之家,畢竟他這次出門已經太久,有點想家了。
但剛踏出秘境,撲面而來的血腥就令他瞇起眼睛。
殘肢。
到處都是尸體的碎塊。
前面提到過,軍鎮是建了一個碉堡將秘境入口圍住,碉堡上常駐數十名持弩軍士,等閑信使都挨不住他們的一輪齊射。現在他們的尸體七零八落地掛在碉堡上,暗紅色的血液沿著墻壁流淌下來,像是某種蠻荒的祭祀場地。
走出碉堡,一路上都是尸體,不過數量不多,畢竟人又不是傻子,打不過肯定跑路了。
看到蓋樓顯出現,活著的百保并沒有欣喜若狂地出來,他們已經意識到惡鬼精銳這一行的目的就是來誅殺平城軍鎮的高層,這是皇帝與世族的斗爭,他們這些底層軍士不過是稀里糊涂被卷進政治漩渦里。他們站在路邊,躲在角落,用麻木恐懼的視線注視著蓋樓顯與步六孤真。
來到軍鎮校場,宴青屏住了呼吸。
除了因為眼前這一幕沖擊力比較大,也因為氣味確實不太好聞。
只見尸體與人頭堆積在一起,既像是京觀又像是火堆,正在熊熊燃燒,血肉、皮革以及各種亂七八糟東西燃燒起來的濃煙十分嗆人。
“殺生過百,火葬以消疫;殺生過千,土葬以避瘟。”蓋樓顯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不愧是山文營的精銳,哪怕只有這么短時間,也遵守了百保軍法。”
看著火焰里滾落下來的顱骨,宴青心里一動,忽然意識到一個事實……他好像殺人了哎。
雖然很不可思議,但這確實是他第一次親手殺人。
第一次安國寺大案他只傷人沒殺人,殺人都是小號負責的,熊熊烈焰燃盡一切;第二次作案更不用說,全程都在救商心淚這個鼻涕精;第三次作案雖然動手了,但殺的是神侯府捕快,是妖魔。
直到剛剛,宴青才算是真正殺了人,而且一殺就是七個,甚至還是最暴烈的腰斬處決,但他卻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觸,感覺就像是……跟殺了妖魔差不多,沒什么好大驚小怪。
他開始理解中原三國為什么都是外兇內殘的組織架構,為什么上層對民間會如此高壓殘暴,這是因為信使早已將殺戮當成最常用的手段。
想想看,每位信使都會在秘境屠殺數十上百頭妖魔,其中絕大多數都是人形妖魔。妖魔兇殘,猙獰,視死如歸,信使殺妖魔時不會有任何遲疑,即便妖魔長得跟活人一樣。
在信使眼中,妖魔跟活人難道有很大差別嗎?
活人甚至比妖魔好殺得多了。
因此對信使來說,每次攻略秘境都是一次脫敏,無論信使本性如何,他們都會在一次次殺戮中逐漸麻木,最后徹底習慣殺戮。即便他們離開秘境,這套行事規則也不可能瞬間切換回來,只要有足夠多的人習慣用‘殺戮’解決一切問題,血腥自然就成為社會的底色。
最為糟糕的是,越是強者,就越是習慣秘境的殺戮法則,這一點在筑基信使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冬狩真人自不必說,鎖龍真人也是對凡人生殺予奪,他們行事不會考慮國家如何終生如何,就像宴青一大早打秘境也不會擔心妖魔們睡眠不足。
宴青想起前世某些專家說,打游戲打多了就會打人殺人。放在前世這自然是無稽之談,因為游戲與現實還隔著厚厚的顯示屏,屏幕的血漿橫飛不會有任何臭味,將人砍成兩截也只需要按一下鼠標,哪怕玩家在游戲里屠幾十次城,現實里看到尸體還是會害怕。
但宴青剛剛打穿一次鎮三山秘境,跟屠了一次鄭家有什么區別呢?游戲與現實在這個方面徹底混淆。
游戲不僅提供了無限的資源,也將‘殺戮就能獲得獎勵’滲透進信使的思維。現在,宴青也無可避免受到影響,他殺了人不會有感覺,看見骸骨也不會害怕,就像是打游戲打多了分不清現實與游戲的怪人,真正意義上的‘游戲入腦’。
宴青忽然想起軍鎮外面有一家味道很不錯的羊肉湯餅,既然來了,就吃完再回去吧,他想嘗嘗新鮮熱乎的。
但當他踏出軍鎮門口,頓時怔住了。
就像是風暴過境,軍鎮外面的房屋大多數都被摧毀,其中就包括湯餅店,老板一家四口都埋在瓦礫下面,滾燙的熱湯灑滿一地。
像他們家的受害者一路都是,從城門口一路延伸到軍鎮營地入口,他們什么事都沒做錯,僅僅是因為自家處于最短路徑上,就被蠻不講理的風暴碾碎,如同浩劫下只能認命的普通人。
看著這些廢墟瓦礫,宴青可以想象惡鬼精銳沖鋒時是何等兇悍,前面是山也撞破,是海也撞破,鐵騎所指就是死亡蔓延的方向!
“江姐姐,江姐姐!”一個臟兮兮的小孩子跑過來,拉著江十的衣袖就要往外跑:“房子,房子倒了,我娘和妹妹還在里面,江姐姐去救救我娘!”
小孩子拉了一下沒拉動,反而因為太用力摔到地上。他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跪在地上朝江十磕頭,不過他顯然不知道什么是磕頭,只是在模仿大人的動作,更像是在搖頭晃腦,看起來反倒有些滑稽。
宴青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瓦礫里有半截蒼白的手臂露出來,暗紅的血從縫隙里流淌出來,這么久都沒有動靜,可能是暈過去了,也可能是死了。有的人在奮力挖掘瓦礫,有的人在抱著尸體痛哭,沒有被波及到的人躲在家里不敢出門,街上的行人都行跡匆匆,甚至沒人敢路過軍鎮門口。當宴青望過去,遠處偷偷觀望的百姓都立刻躲起來,生怕受到牽連。
憤怒、憎恨、同情這些情緒,在龐大的暴力面前,都只能成為恐懼的禁臠。
“去吧。”宴青跟江十平靜說了一句,轉頭離開返回軍鎮,他不愿繼續待在這個地方,不想再看,不想再聽。既然吃不到湯餅,那就找個角落瞬移回盜賊之家了。
但等宴青回過神來,他已經不知不覺間找到蓋樓顯。
蓋樓顯此時正在安排善后事宜,滿臉愁容強作精神,步六孤真不知道跑去哪了。看到宴青過來站在旁邊等候,他識趣地揮退手下,“有什么事需要老夫幫忙”
“剛剛那群敵人,具體是什么來歷”
“皇帝陛下直轄的山文營百保近衛,又被稱為惡鬼精銳。”
“山文營的駐地在哪”
蓋樓顯微微一怔,遲疑片刻說道:“山文營有兩個駐地,分別是不夜天縣城里的火樹軍鎮,以及往西一百五十里的墓碑軍鎮,其中墓碑軍鎮是核心駐地,因為里面有二轉秘境墓碑林。”
墓碑林?
宴青心里一動,“介紹一下墓碑林。”
“我對墓碑林所知不多,只有山文營的精銳百保才有資格進去。據說墓碑林的妖魔都是力大無窮刀劍不傷的尸鬼,尋常信物對它們都事倍功半,唯獨火攻有奇效。”蓋樓顯頓了頓:“我聽說墓碑林秘境是一天攻略三次,二轉秘境能如此頻繁打通,說明軍鎮掌握了近乎完美的攻伐技巧。因此墓碑軍鎮也是齊國最富有最強大的軍鎮,足足有超過三萬駐軍。”
但宴青根本沒有聽蓋樓顯后面的話,他心里只想著一件事:
妖魔種類都是‘鬼’,尸骨林秘境能用佛門信物凈化,墓碑林秘境會不會也可以?
「‘名鎮三山’里程碑已達成。」
「里程碑獎勵中級磨刀石已經加入個人倉庫欄。」
回到盜賊之家后,宴青又刷了四次‘鎮三山’秘境,終于刷夠200次秘境了。
「名鎮三山:擊殺‘鎮三山’鄭善200次后,獎勵中級磨刀石。當達成此里程碑,玩家對‘鎮三山’鄭善的傷害下降50,單次最高傷害限制為70,‘鎮三山’鄭善的攻擊會對玩家額外造成火焰傷害,‘鎮三山’鄭善戰利品掉落10.」
「下一級里程碑·威鎮三山:擊殺‘鎮三山’鄭善1000次(200/1000).」
看到‘威震三山’這個里程碑宴青瞬間麻木了。如果是500次以內他可能還考慮一下,1000次他感覺自己簡直是被官方當日本人耍了,況且對鄭善的傷害會下降50且限傷70,這擺明是演都不演了,就是延長玩家的游戲時間。
雖然《信使》是一款時間收費的MMORPG,但在肝的內容卻很克制,因為你要玩家肝就肯定要給出相應的獎勵,獎勵越大數值就越容易崩,唯一的例外是真實模式,即便玩家肝得再狠角色再超模,只要一死就能解決。
‘威震三山’這種里程碑又不一樣,因為它是明擺著坑你,最后得到的獎勵是絕對不匹配一千次刷本花費的時間精力,但萬一有人就是喜歡重復勞動呢?玩家的品味很難講的。
反正都是賺錢,官方顯然不介意賺這種傻……這種有特殊品味的玩家的錢。
既然打定主意不刷這個秘境,宴青便思考接下來的發展計劃。二十天時間看似充裕,但他現在已經是三轉修為,能提升的地方不多。
北上慕容家,還是西進墓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