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身！”
顧陌抬頭望向那一道虛影，緩緩抬起手，說道：“何不本尊降臨，與我一戰！”
神俯身注視著顧陌，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天人有別，人不得入天界，神不得入人間，此乃天規，本尊既為神，自當遵從天規。”
顧陌輕笑道：“是下不來或是不敢下來，還是真的遵從天規？”
神又是盯著顧陌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道：“你說的三種原因都有，天規有則，我雖然是神，但也必須遵從天規，一年只有一次下凡間的機會，嗯，按照人間的時間來算，就是三百六十五年里，我可以下一次凡，如今還差七天。
第二便是人間污穢，如今人間七圣即將合一，我來人間，就等同于主動放棄主場優勢，所以不敢來。”
顧陌異道：“你倒是坦誠。”
神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本尊乃神，不屑于在爾等凡人面前說謊。”
顧陌盯著神，疑惑道：“冒昧問一句，你那里是不是有通話延遲？不然怎么總是半天才開口？”
神依舊是沉默了好一會兒，說道：“確實有延遲，人間與天界相隔的不僅僅是距離，
更是維度的落差，我跨緯度與你對話，還需要調節時間，人間的時間流速快了天界三百多倍。”
“原來如此，”顧陌說道：“好吧，既然你今日在我面前現身了，那我就問你一個事情如何？”
一如既往的，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后。
神說道：“你問一個，我問一個，我們互相為對方回答，如何？”
顧陌微微頷首，道：“很公平，我先問吧，既然有天道規則，你的存在亦是不死不滅，即便是人類發展到不信仰神靈的地步，對你也沒什么影響，你何必非要發動滅世大劫？”
神回答道：“因為私欲，在天道規則里，我本不該產生欲望，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在很多年前的某一天，我突然產生了維護世界秩序之外的念頭一一我是誰？
當這個念頭出現之后，我便逐漸有了自主思維，有了獨立的思想，于是，慢慢的，我開始滋生出了欲望。
顧陌，你的境界很高，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不論是任何生靈，一旦有了欲望，便意味著打開了無盡深淵之門，因為欲望會隨著時間、環境、成功、失敗等等外界因素變化而受到影響，然后不斷地改變、增強·總而言之，欲望無窮極，永遠不可能得到滿足。”
顧陌微微頜首，道：“神也遏制不住欲望嗎？
神說道：“遏制不住，所以，從我誕生之初，天道便制定規則，我是無情無欲的存在，只是，萬物運行、無窮無盡里，難免會有意外，正乃所謂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的一。
我產生欲望，便是那遁去的一。
其實，我知道我所做的行為不對，因為不論是人類存在還是毀滅，萬物生靈更迭，或是寸草不生，或是世界扭曲重建·我作為神，職責只是維護世間運行。
但是，我遏制不住欲望，我渴望掌握更多至理，我渴望讓世界變成我心中所喜愛的模樣，嗯·—我并不喜歡現在這個世界，烏煙瘴氣、太過污穢。
這就是欲望的恐怖，我明知道不對，可我依舊遏制不住內心的喜惡，所以，我要滅世，我要重組一個我喜歡的世界。”
“好。”顧陌說道：“我明白了，我會上天來與你一戰的。”
神說道：“現在該我問了，青龍在哪里？”
“死了。”顧陌說道。
“不可能，”神說道：“我沒找到它，它就不可能死，不可能有人殺得了它。”
“真死了，”顧陌揮了揮手里的逆鱗刀，說道：“那家伙一直躲在這刀里，一千多年前，被你追得太緊，迫不得已找了個寄生的人，乃是天生圣人里的龍顏日角，名叫齊妙玄。
你應該知道，龍顏日角者，天生就具有龍命，這樣的人與青龍非常契合，所以，青龍藏身于刀，而齊妙玄藏刀于身，成功的瞞天過海。
你不要用你天界的時間來衡量，你天界如今才過去幾年，可青龍在人間已經過去了一千幾百年，這個過程里，滄海桑田，斗轉星移。
青龍與齊妙玄相互算計，最后，齊妙玄打了青龍一個信息差，利用青龍不懂的人間陣法將之困住，然后利用麒麟祖火將青龍的殘魂焚燒，最后又利用不死源的極寒之力來了一場冰火兩重天，青龍徹底沒能扛得住，就死了。
這件事情，我全程都有參與，殺火麒麟、七彩孔雀，我都被齊妙玄那老不死的利用當了刀，最后，我殺了齊妙玄，而青龍的那一點殘魂就在我面前消散的，青龍的戰神源也在我手里。”
神微微搖頭道：“我還是不信青龍會死。”
顧陌說道：“看來，你當年真的是被青龍打怕了。”
神倒是沒有藏著掖著，說道：“我在天界說是因為顧忌人間所以才被青龍打敗，實際上是真的沒能打得過，那家伙天生就是來戰斗的，既擁有不弱于玄龜的防御，又有超過白虎的戰力、鳳凰的不死之身，他本身又天生自帶空間之力，全方位的強大。
我當年被青龍打得的確是有點慘，但真正讓我恐懼的是它還非常無聊，它在天界蹲守了我整整一年，一共殺了我三千多次，我每一次復活，它都換一種方法殺我，所以，我到現在，對它依舊心有馀悸。”
顧陌恍然被一個無聊透頂的家伙蹲著點連續殺了三千多次還不重樣，換誰都會被殺出心理陰影。
不得不說，那青龍也是夠無聊的。
神說道：“想來，青龍肯定告訴過你，它是被我欺騙，然后被錯殺死在了七圣合一之下。
我當時都已經麻木了，一復活就被殺，一復活就被殺，最后，恰好趕上了七圣合一的契機，讓青龍替我擋了災，不過可惜，那家伙最后還把神印給帶來了人間。”
顧陌說道：“文圣跟我說過這個事情，但是，神印，我是真的不知道在哪里，我與青龍相見時，它已經瀕臨魂飛魄散了，都沒來得及多說幾句話它就沒了，它沒提到神印。”
“好。”神微微頜首道：“我相信你不屑于說謊。”
顧陌問道：“我能不能再問一個問題？
神說道：“依舊一換一，如何？”
“好。”顧陌點頭道：“七圣合一，還能不能殺你？”
神說道：“可以，七圣合一的命格可以殺神，也是天道規則，除非我能夠取代天道，
否則，這個規則就不可能改變，但是，天道的存在不是生靈，而是世間運行、一切存在的規則終點，不可能被取代，不可能有意志，所以，七圣合一能夠殺神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但是，我已經有了應對之法，可以避開七圣合一的殺招，七圣合一說起來玄奧，其實本質就是七個人的特殊命格，在相遇之后，命格匯聚會形成一種正好克制我的特殊力量，
而偏偏這七種命格的人匯聚在一起后，受天道庇佑，任何人或者生靈都無法傷害他們。
所以，就形成了一個非常詭異的現象，明明是七只弱得跟螞蟻一樣的存在，卻能夠殺了青龍，還能夠殺我，所以，我只要能夠避開七圣合一的殺招，就破了七圣合一，而我在當年見到七圣合一殺青龍的場景之后，就想到了應對之法。不過，這個方法我肯定是不能告訴你的。”
顧陌點頭道：“我明白了。”
神說道：“現在該我問了，你是誰？”
“恩？”顧陌疑惑道：“什么意思？”
神說道：“我知道你是生而知之者，但是，我動用神的權限查過你，卻查不到你的前世。
這一點就很奇怪了，世間生靈，億萬之中會有一兩個生靈有前世，而在這些有前世的人里面又偶爾有一個會覺醒宿慧，也就是生而知之者，所以，一般人不太可能有前世，但生而知之者必然有前世。
而你，卻沒有任何相關前世的痕跡。
之前，我以為你是青龍轉世，所以查不到你的前世，但是，剛剛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猜錯了，你身上有龍的氣息，可你這條龍，卻與青龍沒有關系，你竟然真的是修煉了某種能化龍的武功？可這卻違背了天道規則。
所以，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誰？準確來說是問你前世是誰？”
顧陌說道：“我的前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神異道：“所以，你那些武功，都是你前世世界的武功？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之外，還有其他的世界存在？”
“有，肯定有，而且，應該不止一個。”顧陌說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神情緒難得的有些波動，說道：“原來世界之外還有世界，那個世界的規則能夠修煉化龍，且在這個世界都能運行。
你能從另外的世界來這里，那也就意味著，我也能到達其他的世界。既然世界不是唯一，那就永無止境，就絕對有更高的生命層次。”
神緩緩飄落，走到顧陌面前，說道：“顧陌，不要阻止我，讓我滅世，我要打造一個信仰的世界，讓我的力量和層次更上一層樓。
之后，我會探索去往其他的世界的方法，你隨我去天界，待我離開，你就是新的神，
你想讓這個世界變成什么樣就什么樣，如何？或者，我幫你回到原來的世界？或者，我們一起探索更高層次的世界？怎么樣？”
顧陌微微搖頭，道：“多說無益，如同我不會勸你放下欲望，你也沒必要多說，到了我們這個境界，怎么可能因為別人的許諾或者幾句話就動搖內心的意志呢？”
“喉！”
神嘆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反正來都來了，就讓我掂量掂量你的斤兩！”
神的話音落下的剎那—
整座皇城驟然陷入絕對的死寂。
風停、云凝、飛檐下的銅鈴懸在半空，連塵埃都定格成金粉。這不是尋常的禁，而是“存在”本身被強行按下了暫停鍵。神立在那里，便是凝固的法則。
“嗡！”
顧陌周身，虛空無聲塌。
億萬縷乳白色的光絲憑空而生，每一縷光絲都由無數信徒虔誠祈禱的虛影纏繞而成，
匯聚成一條條橫貫天地的信仰鎖鏈，鎖鏈之上，承載著億萬生靈對“神”的敬畏與臣服！
鎖鏈絞纏，瞬間將顧陌所在的空間化作一個由純粹愿力構成的牢籠。
這并非物理的囚禁，而是從認知層面施加的終極鎖一一凡被信仰定義者，皆當俯首一顧陌的身影在億萬鎖鏈的絞殺中心，渺小如塵埃。
然而，就在鎖鏈即將合攏、將他徹底“定義”為囚徒的瞬間一顧陌抬眸。
沒有驚天氣勢，沒有刺目光芒，只有一種純粹的、絕對的“否定”之意，從他眼中彌漫開來。
只是那一眼，
那足以禁天地萬物的信仰鎖鏈，在觸及他周身三丈的“虛無”領域時，如同烈日下的冰晶，無聲無息地開始消融、瓦解。
構成鎖鏈的祈禱虛影發出無聲的哀鳴，隨即潰散成最原始的光點，復歸于虛無。
顧陌一步踏出。
凝固的虛無空間在他腳下如同脆弱的琉璃鏡面，“咔喀”碎裂，他仿佛行走在破碎的鏡面世界，每一步落下，都有無數空間碎片在腳邊飛濺湮滅。
他無視了時空的距離，無視了信仰的鎖，無視了神定下的“存在”規則，直接出現在神的面前。
神那模糊不清的面容似乎微微波動了一下，籠罩他的光暈驟然變得無比熾烈。
袍沒有動。
但他所在的那一小片“存在”本身，被強行拔升、扭曲！
時間在周身瘋狂加速又倒流，空間被折疊成無數層迷離的碎片，因果邏輯被徹底打亂。
仿佛置身于一個獨立于諸天萬界之外的奇異點，一個由純粹神意構筑的、不斷生滅的微型宇宙。
任何攻擊，無論是物質的、能量的，還是精神的，在進入這個領域的瞬間，都會被無窮的時空錯亂與因果悖論所吞噬、消解、歸于虛無。
這是神對“存在”的終極運用，立于不敗之地。
顧陌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他伸出的手，五指微張，沒有光芒，沒有能量波動，甚至沒有帶起一絲微風。這只手，仿佛本身就代表著一種終極的“空”與“無”。
他的指尖，輕輕點向神分身周圍那扭曲生滅的奇異點。
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
只有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絕對的“抹除”。
顧陌指尖所及之處，那瘋狂生滅的微型宇宙、那錯亂的時間流、那折疊的空間層、那悖逆的因果邏輯構成神分身“不敗之地”的一切法則根基，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被瞬間“抹除”！
神分身周身那璀燦的光暈猛地一暗，模糊的身影劇烈地波動、扭曲起來，仿佛信號不良的投影。
那由純粹信仰愿力凝聚的軀體，第一次清淅地顯露出潰散的跡象。
“我對你的那個世界越來越好奇了，我實在是無法想象那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武道竟然能夠驚艷到如此地步！”
神的聲音帶著一絲奇異的震動，不再是之前那種跨越維度的延遲感，而是直接在顧陌的心湖中響起，帶著一種直面的驚異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不再試圖維持那被“抹除”的法則領域。
籠罩在身上的光暈驟然收縮到極致，化作一個無法直視的熾白光點。
下一瞬—
“轟！！！”
光點無聲炸裂！
無法形容的光芒充斥了顧陌的視野，淹沒了整個凝固的皇城，甚至穿透了信仰結界的壁障，將整個朝陽城的天空染成一片純粹的白！
然而，
顧陌依舊輕描淡寫的穿透了光點，到達了神的面前，一指頭戳在了神的額頭上。
神微微后退了半步。
下一刻，風暴止息，白光褪去。
皇城依舊死寂，空間碎片緩緩彌合。
神分身那模糊的身影變得更加黯淡，輪廓幾乎難以分辨。
他靜靜懸浮在顧陌面前，光暈微弱，氣息飄搖，
顧陌緩緩收回手指，指尖殘留著一縷正在迅速消散的、屬于神的精純信仰氣息。
“你贏了。”
神分身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喜怒，只有一種超然的陳述：“但是，你殺不了我，
嗯我相信你應該有能夠殺我的手段，何不使出來？”
顧陌輕笑道：“那我們依舊一換一，我告訴你我殺你的方法，你告訴我你避開七圣合一的方法，如何？”
神的身影開始潰散，如同燃燒殆盡的馀，點點光塵飄飛。
“顧陌，此前一直是我低估了你，是我的認知受了限制，畢竟，人間的武道上限在那里，但我萬萬沒想到，世界之外還有其他世界。
今日相見，我帶著傲慢與偏見而來，你給了我當頭棒喝，我在天界等你，必定做好充足準備，與你全力一戰，我會將你視作青龍一樣的存在。”
“好。”顧陌應下。
神的分身最后一點光塵徹底消散于凝固的空氣中。
籠罩皇城的信仰結界無聲破碎。
凝固的時間重新流動，風起，云動，銅鈴輕響，塵埃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