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葉府。
明月高懸,繁星璀璨,一片安靜祥和之中,顧陌正在打坐入定,突然聽到有腳步聲傳來,憑借著他的感知,可以確定來人是葉驚瀾。
顧陌當即起身,將外衣披上,走到院門口打開門,正好葉驚瀾到了門口準備敲門。
葉驚瀾并沒有詫異巧合,因為他知道肯定是顧陌感知到了他過來所以開的門,于是,他便直接說道:“顧兄,我剛收到消息,葉晨出事了!”
顧陌微微一愣,問道:“不會死了吧?他可是屬小強的,霉運當頭的時候都能活著從鬼城爬出來,這會兒幸運也在。”
葉驚瀾擺了擺手,道:“沒死,不過,他被抓入獄了,這會兒正在京兆府衙門。”
“什么罪名?”
“殺人,”葉驚瀾說道:“殺了一個青樓女子。”
“他沒跑?”
“沒有,”葉驚瀾說道:“以他的武功,若是要跑,京兆府短時間不可能抓得到。不過,他被抓去監獄后,按道理應該是要通知楚國使團去認人交涉的,但是,他在監獄里卻是報了你的名字,說你是他大哥!”
顧陌:“……”
葉驚瀾輕笑道:“走吧,你這剛收的小弟,還是得保一下的。”
顧陌微微點頭,道:“他傍晚的時候才說要去青樓驗一驗他的運氣回來沒有,這會兒就在青樓出事被抓,恐怕事情是有點說法了。”
葉驚瀾說道:“你的意思是說,他那霉運、幸運各一半的奇怪運氣發動了?”
“應該是。”
沒多久,
顧陌與葉驚瀾就來到了京兆府。
以他們二人的身份,京兆府自然不敢怠慢,是由京兆府府尹梅文勝親自前來迎接。
這梅文勝京兆府府尹的身份在他們眼里不算什么,但還有另一個身份,乃是蘇子由的老師,所以,沖著蘇子由的面子,顧陌和葉驚瀾自然是對梅文勝比較客氣的。
不過,梅文勝也是明白人,自然不會因為蘇子由與顧陌和葉驚瀾相交,就敢在他們面前擺什么前輩的譜,反而是因為葉驚瀾和顧陌客氣而顯得更是恭敬。
很快,
在梅文勝的引領下,他們來到了地牢里,在一間牢房里,看到了葉晨。
不過,此時的葉晨狀態非常不好,臉色慘白,渾身都在冒汗,整個人顯得非常虛弱。
“誒,葉晨,你怎么一副被吸了陽氣的樣子?撞鬼了?”葉驚瀾調侃道。
聽到葉驚瀾的聲音,坐在石床上的葉晨猛然偏頭。
當看到顧陌和葉驚瀾出現,他連忙跑到牢房門口,雙手用力的抓著牢房的鐵欄,沉聲道:“你們都知道了?我他娘的真的撞鬼了!”
葉驚瀾調侃的笑容瞬間僵硬,道:“我開玩笑的,你干啥了就撞鬼了?”
葉晨拍了拍胸膛,說道:“我,葉晨,天命人對吧,試問誰不知道我運氣好到爆對不對?今日傍晚的時候,我隨便進了一家青樓,就被那個花魁求著去當入幕之賓。
這種事情,在別人身上,絕對有問題,但出現在我葉晨身上,非常合情合理對不對?試問,誰不知道我葉晨逛青樓,從來不花錢,次次睡花魁對不對?”
葉驚瀾滿臉無語道:“得了,可別裝了,說正事兒!”
葉晨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與那個花魁在房里準備深入交流的時候,突然發現她脖子上有東西……”
隨后,
葉晨就將他在青樓里的遭遇說了一遍。
“你們能不能想象我當時的恐懼,就差一點,就一點……我就要進去了,我差一點就成了摟著一灘下水道爛泥捅的男人了,嗚嗚嗚……你們無法想象那有多惡心啊,蚯蚓啊,蛆蟲啊……嘔……”
葉晨蹲在角落里干嘔了好一陣,又才緩緩站起來,委屈得都快哭了,雙手抱著鐵欄桿,悲戚道:“大哥……我命好苦啊,那太刺激了,我懷疑我以后都沒辦法直視任何女人了,嗚嗚嗚……我可怎么辦啊,我才二十五歲啊,我還要傳宗接代呢……可我感覺我怕是一輩子都走不出那個陰影了……”
聽完葉晨所講,
顧陌和葉驚瀾都感覺到一陣惡寒,對葉晨深表同情。
他們同為男人,是能夠感同身受的,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是他們遭遇那種事情,會被造成的心理陰影不會比葉晨小。
不過,
眼下不是同情的時候,從葉晨這里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后,還得了解衙門這邊的現場調查結果。
隨即,葉驚瀾就向梅文勝問道:“梅府尹,京兆府這邊調查結果是怎么樣的?”
梅文勝沉聲道:“葉大人,以我們衙門的調查情況來看,當時現場的確很符合這位葉公子所描述的,但是,太過于離譜了,您是刑部大員,您應該知道,咱們官府查案,一向是要排除鬼神之說的。”
葉驚瀾微微點頭,問道:“拋開鬼神之說,現場如何還原?”
梅文勝搖頭道:“有些牽強,如果拋開鬼神之說,只能是兩種可能,一是葉公子以高強的武功將玉娘子殺害剔掉渾身的肉,只留下一副骨架,然后弄開臭水溝淤泥偽造現場。
但是,這種推斷不合常理,因為現場沒有任何血跡和肉,另外就是那骨頭上有血肉,卻沒有任何剔除的痕跡,反而像是在生長。”
葉驚瀾疑惑道:“生長是什么意思?”
梅文勝說道:“就是骨頭在生長血肉,不過這只是看起來像,沒有得到具體的證實,這就是現場推斷的第一種可能,但是太過于牽強附會了。
然后,就有第二種推斷。”
梅文勝看向葉晨,說道:“據我們調查所知,葉公子之所以會得到玉娘子青睞,是因為玉娘子被人逼迫賣身,不得已之下與人打賭,正好葉公子出現幫了玉娘子。
所以,有理由可以猜測是葉公子為了幫玉娘子脫離苦海而與玉娘子一起演了一出神鬼之說的戲碼,讓玉娘子以此脫身,此刻,玉娘子還活著正藏在某一處。
但,這種推論也很牽強,畢竟,葉公子這段時間在長安城可沒少做一擲千金的事情,若是真的看上了玉娘子,直接花錢贖身就行,沒必要這么復雜,而至于那個逼迫玉娘子的公子哥,也沒那個能量能夠奈何得了楚國第三高手葉晨!
所以,暫時我們衙門也沒有進一步線索,還需要慢慢調查。”
葉驚瀾點了點頭,望向顧陌,問道:“顧兄,你怎么看?”
顧陌沉聲道:“查案,首先排除鬼神之說是沒有問題的,但是,江湖之大,無奇不有,很多詭譎手段以及人或物不是鬼神,勝似鬼神,這一點,葉兄應該是深有體會!”
葉驚瀾自然是深有體會,畢竟他這一身武功的來源就非常的屬于鬼神之說。
“顧兄,你是說禁忌?”
“可能與輪回鏡有關。”
顧陌解釋了一下,又望向葉晨,說道:“你剛剛所講,你在與玉娘子相處,以及到玉娘子變成一灘爛泥這個過程中,玉娘子都沒有表現出異常,她是從始至終都堅定的認定她就是玉娘子?她是有思想有認知的,并不是傀儡?”
葉晨點頭,道:“對,不是傀儡,她的任何反應都是正常人,反而像是被人做了手段而不自知。”
顧陌想起了被關押在欽天監摘星樓下二十年的那個假大悲和尚。
那個大悲和尚,顧陌可以確定是假的,但是,對方卻并不知道自己是假的,而且,一切行為認知以及記憶都是大悲和尚。
與這玉娘子的情況非常相像。
唯一有些區別的就是玉娘子身體里是一灘爛泥,而那個假大悲是真的人。
一想到這里,
顧陌突然又聯想到了剛剛梅文勝所說的,玉娘子的那一副骨架上的血肉,不像是被剔除得只剩下一點血肉,反而像是正在生長。
“假大悲……可能以前也是一堆爛泥,是后來慢慢生長出血肉的……”
一想到這里,
顧陌便向梅文勝問道:“梅府尹,我能去看看那副骨架嗎?”
梅文勝連忙道:“顧大俠要看,自無不可,現在就去看嗎?”
顧陌點頭。
梅文勝當即就帶路,顧陌和葉驚瀾跟著離開。
葉晨連忙喊道:“大哥,大哥,我呢?我呢?你別不管我呀?”
顧陌望向梅文勝,問道:“梅府尹,能放他出來嗎?”
梅文勝拱手道:“葉公子是嫌疑人,又有如今很敏感的楚國人,理論上來說此時是不能放他出獄的,但是,如果是顧大俠您要帶他離開,葉公子就可以立馬離開。
陛下以及朝中大臣們早已經在朝堂上定下過準則,只要不是叛國,各地官府都無條件遵從顧大俠您的意志。”
葉驚瀾輕聲道:“顧兄,如今這局勢,你的存在,對于我們乾國來說就等同于蘇千秋在南晉的地位,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認可乾國人這個身份,對于我們乾國如今帶來的幫助就勝過幾十萬大軍,所以,陛下和朝中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們都已經達成了統一意見,那就是把你供起來!”
顧陌微微頷首,沒有多說,只是對梅文勝說道:“那就讓葉晨出來吧!”
梅文勝當即便讓獄卒打開了牢門。
其實,單純這一扇牢門是不可能困得住葉晨的,但是,牢門所代表的含義是乾國的律法意志,這才是真正可以困住葉晨這位大宗師的東西。
葉晨快速從牢房里跑出,來到顧陌身邊,豎起大拇指,贊嘆道:“大哥,你在乾國的地位可真高啊!”
顧陌輕笑了一下,又運功看了一下葉晨的“幸運之氣”與“霉運之氣”,竟然發現,這兩團氣都壯大了不少。
但,顧陌也沒多說什么,便領著葉晨離開了。
很快,
一行人就來到了一處停尸間,見到了那一具骨架,的確如同梅文勝所說,骨架上有血肉,但是,很奇特,不像是被剔得只剩下一點點血肉,反而是有些觸須。
顧陌當即就微微閉目運功感應天地規律,
當他再一次睜開眼時,
他看到了那一具骨架上繚繞著一縷縷特殊的氣,附著在骨架上,而那微弱的血肉如同食物發霉時的那種霉菌有著細不可查的生氣。
顧陌輕輕抬手,將那一縷生氣拔出,
就在那一瞬間,
那一具骨架竟然瞬間開始變黑腐爛,短短幾個呼吸之間,一具骨架竟然就變成了一灘爛泥,彌漫出惡心的腥臭味。
“就是這個……”
葉晨指著那一灘爛泥,說道:“那個玉娘子身上就全是這樣的爛泥……這骨架竟然也是爛泥……”
梅文勝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住了,望向顧陌,拱手道:“顧大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顧陌眼里閃過一絲寒光,說道:“我大致已經明白了,這背后不是鬼神勝似鬼神,一種神秘的力量,可以讓泥人變成真人,取代真人,成為真人!”
梅文勝沉聲道:“我突然想起了一個事情,我那弟子蘇子由這段時間在追查惡鬼食髓案,有兩次都是將兇手包圍了,最后兇手卻不翼而飛。
而那兩次包圍的地方,環境都是在民宅里,都有排水溝,既然這個玉娘子會變成爛泥,那是不是說,那兩個被包圍的兇手之所以會不翼而飛,也是因為變成了爛泥?”
“查!”
葉驚瀾當機立斷道:“梅府尹,你馬上發動京兆府的人手查一查京城之中,有什么地方擁有大量的爛泥,還有制造泥俑的地方,包括鬼城……嗯,鬼城這邊交給我們刑部吧!”
梅文勝說道:“從玉娘子的經歷查起來會快一些,既然玉娘子是泥人,總不會平白無故,肯定是有所接觸有所關聯!”
葉驚瀾點頭。
當即,梅文勝就離開了停尸房。
葉驚瀾看向顧陌,說道:“顧兄,我現在去一趟刑部,您就先回我家等我消息吧!”
顧陌擺了擺手,道:“我得先去一趟城陽公主府,我記得前兩天我剛入京的時候,城陽公主曾提過一嘴,她有一個看起來和真人一樣的泥人!”
葉驚瀾驚道:“不會這么巧吧……”
“那得去看看了才知道!”
當即,
顧陌幾人就離開了京兆府。
葉驚瀾趕去了刑部,而顧陌和葉晨則是趕去城陽公主府。
深夜之下,公主府十分安靜,敲門聲就顯得很是沉重。
很快,門房就打開了門,見到是顧陌立馬躬身執禮。
顧陌問道:“公主和我妹妹在不在?”
門房連忙道:“公主和顧小姐都在,下午時候就回來了的,顧大俠,您是要見公主殿下還是顧小姐?”
“都見。”
“小人這就去通報。”
隨即,門房就快速前去通報。
不一會兒,李鯉、顧初冬以及紅衣三人就來到了客廳里。
“哥!”顧初冬快速跑到顧陌身旁,問道:“你怎么這么大半夜的來了?”她望向顧陌身旁的葉晨,問道:“這位是?”
葉晨連忙拱手道:“顧女俠,我叫葉晨,是你哥新招收的小弟!”
顧初冬:“??”
最后進來的李鯉哈欠連天,沒好氣道:“哎喲,我的顧大俠,你知不知道這么大半夜叫醒一個花季少女,對她的皮膚傷害有多大嗎?我要是變丑了嫁不出去你可就得對我負責啊!”
顧陌滿是無語的撇了撇嘴,不過,他現在沒空跟李鯉貧嘴,便問道:“我來此是想看看你的那個泥人?”
李鯉疑惑道:“你看泥人干嘛?”
“查案。”顧陌說道:“你別管那么多,先帶我去看看你那個泥人。”
李鯉擺了擺手,說道:“你來晚了,我已經把泥人送回去了。”
顧陌疑惑道:“為什么?”
李鯉說道:“還不是你家妹妹唄,那個泥人太真了,她覺得瘆得慌,我能怎么辦呢?雖然我很喜歡那個泥人,可我最愛的初冬發話了,我只能丟掉了,但,直接毀了我又舍不得,就送回那泥人師傅那里了,想著以后想看的時候就隨時去看看。”
“那個泥人師傅在哪里?”顧陌問道。
“東城的聽雨鎮,”李鯉說道:“中間的泥瓦巷第四家泥俑鋪子,老板姓宋。”
“哥,你要去那邊嗎?”顧初冬問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顧陌擺了擺手,道:“你就在公主府待著就行。”隨即,顧陌望向李鯉,說道:“你現在安排一個去過的人給我帶路吧。”
“行吧!”
李鯉當即就起身往外走。
就在這時候,顧陌突然瞳孔一縮,他竟然看到李鯉身上有一縷元神之力一閃而過。
“李鯉,等一下!”顧陌喊道。
李鯉疑惑轉過身,正準備問一下“怎么了”,然而,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發現顧陌已經到了她面前,伸出了手向著她的臉頰撫摸而來。
那一瞬間,
李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心臟不爭氣的“噗通噗通”的跳了起來,那一張小臉瞬間通紅。
她喜歡顧初冬,所以總開玩笑說要當顧初冬的嫂子,可是,玩笑話說得多了,很多時候就會莫名的真往那方面想,而顧陌作為天下第一,顏值氣質也是一絕,作為女子,不可能不動心,只是顧陌如今層次太高了,她平日里也只敢開開玩笑,不敢當真罷了。
所以,
此刻,面對著顧陌突如其來的親密,她完全忍不住內心的激動與忐忑,臉頰滾燙,心跳加速,
然后,她微微閉上了眼睛,靜等著顧陌的撫摸。
然而,
閉目好一會兒,都沒有感受到手指觸碰,她疑惑的睜開眼睛,就知道顧陌開口:“你的臉……掉了!”
然后,就看到顧陌的手在她臉旁輕輕拉扯了一下,
然后,一張皮,掉在了地上,
赫然就是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