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納德的態度轉變如潮水般迅速。
剛才還在為認知病毒的潛在威脅而憂慮,現在卻重新回到了那種務實高效的工作狀態。
“好了,回歸正題吧。
既然你已經看到了問題的本質,那么接下來就該學習如何處理這種'本質'了。”
幾條機械臂搬出了造型詭異的設備,放置在羅恩面前。
這臺設備的第一眼印象,就讓羅恩想起了某種饑餓的怪物。
主體是一個半人高的黑色金屬圓柱,表面鐫刻著密密麻麻的扭曲符文。
這些符文在黯淡的光線下時隱時現,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著。
“這是怨念精煉儀。”
維納德的聲音帶著得意:
“在主世界,制造這樣的設備會被視為重罪,直接送上真理庭的審判席,但在這里”
他的機械手指輕撫設備表面,那些死靈符文立刻亮起幽綠色的光芒:
“在我自己的領地里,沒有人能告訴我什么可以研究,什么不可以研究。”
羅恩皺起眉頭:“但是,死靈學的禁令”
“禁令?”維納德不屑的笑出聲:
“孩子,你以為那些坐在巫師塔里的老家伙們,真的在乎什么學術倫理嗎?”
他轉過身,銀色眼眸中滿是冷嘲:
“他們在乎的只有一點——控制。控制知識的傳播,控制力量的分配,控制整個文明的發展方向。”
“在主世界禁止死靈學,是因為那里的學徒太密集,一旦失控就會威脅到核心利益。”
維納德的語調變得更加深沉:
“但在異世界殖民地?即使整個星球都變成亡靈的樂園,也不會有人在乎。
這里只是資源開采地,不是真正的'家園'。”
“因為這個原因,到了黯日級巫師,就基本都不愿意回到主世界常住了。”
他又繼續說道:
“在自己的領地里,他們是絕對的君王,可以隨心所欲地進行任何實驗。
而在主世界,他們只是受監管的'高級雇員'。”
“更何況,異世界探索本身就充滿未知和危險,需要使用一切可能的手段。
死靈學雖然危險,但在某些情況下卻是最有效的解決方案。”
羅恩點點頭,開始理解這種現實主義的邏輯。
“現在,讓我教你如何使用這個'禁忌的藝術品'。”
維納德激活了設備的主控制臺。
空氣中開始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壓抑感,就像站在墓地深處一樣。
“你的任務很簡單,但也很危險。”
維納德指向焦油湖中心那片最濃稠的區域:
“起義中死去的靈魂太多,他們的怨念、絕望、憤怒如毒素般污染了整個區域。
我們需要將這些情感'蒸餾'出來,就像提煉烈酒一樣。”
他操作著控制臺,那個黑色心臟狀的容器開始劇烈跳動:
“但記住,這些能量都是活著的痛苦。
每一縷怨念都承載著一個完整的悲劇,每一絲絕望都是一個破碎靈魂的最后吶喊。”
“如果你的意志不夠堅強,很可能會被這些情感洪流沖垮。”
當設備的導管接觸到焦油表面時,一道詭異的綠光立刻從接觸點爆發。
緊接著,那些原本靜止的焦油開始劇烈翻涌,如同被捅了的蟻窩。
羅恩通過靈界感知,清晰地“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無數半透明的身影從焦油中升起。
他們有的缺少手臂,有的面目全非,有的身體被扭曲成不可能的形狀。
這些死者的靈魂殘片,還保留著生前最后時刻的恐懼和痛苦。
一名年輕礦工的幽魂,正無聲地哭泣著,雙手徒勞地試圖捂住胸前的致命傷口;
一位母親的魂靈,懷中抱著已經消散的孩童輪廓,眼中燃燒著對施暴者的無盡仇恨;
一個老人的殘魂,嘴巴一張一合,仿佛在重復著生前未能說出的遺言
“感受到了嗎?”維納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就是死亡的真相——不是安詳的長眠,而是痛苦的永恒。”
隨著精煉儀的運轉,這些痛苦的靈魂開始被“分解”。
設備用某種羅恩無法理解的方式,將復雜的情感體驗拆分成基本組分。
純粹的憤怒被提取出來,在赤色水晶中凝結成血紅色的結晶;
深沉的絕望被分離出來,在紫色容器中形成如夜空般深邃的液體;
而那些臨死前的不甘和執念,則化為黑色的粉末,散發著讓人心悸的能量波動。
但這個過程并不順利。
當第一批怨念被強行抽離時,焦油湖中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嘯。
那聲音不像任何生物能夠發出的。
哭泣、怒吼、哀嚎、詛咒,交織成一首絕望的安魂曲。
“出什么問題了?”羅恩緊張地詢問。
“沒有問題,這很正常。”維納德繼續調整著設備參數:
“死者不愿意被遺忘,不愿意讓自己的痛苦變成他人的工具。但這種反抗是徒勞的。”
“看著,這就是技術的力量——即使是死亡本身,也可以被量化、分析、利用。”
隨著設備功率的增加,那些反抗的靈魂殘片開始變得虛弱。
它們的形象越來越模糊,聲音越來越微弱,最終完全消散在精煉儀的能量漩渦中。
而那些純凈的魂能水晶,則在收集器中逐漸堆積。
每一顆都散發著誘人的色澤。
“你看起來有些不適。”維納德觀察著羅恩的表情:
“這是正常反應,第一次接觸魂之精煉的人,都會有思想上的沖擊。”
“但你必須明白,這些靈魂已經死了。
我們所做的,不過是廢物利用——將無用的痛苦轉化為有用的資源。”
“這樣做”羅恩猶豫著:“真的合適嗎?”
“合適?”維納德停下手中的工作,轉身凝視著他:
“孩子,你覺得讓這些痛苦永遠困在焦油中,無休無止地重復同樣的折磨,就更合適嗎?”
對此,羅恩無言以對,只能沉默著開始學習如何操控儀器。
隨著工作的深入,他開始適應這種詭異的環境。
他發現自己的靈界感知能力,在這種環境下得到了意外的鍛煉。
起初,他只能被動地“觀看”那些痛苦的幻象。
但漸漸地,他開始能夠主動選擇感知的內容和深度。
“還不錯”維納德注意到了他的變化:
“你的精神抗性比我想的要強。
大多數人在這種環境下工作一個小時,就會神經衰弱,但你看起來毫不受影響。”
“這或許與我的冥想法有關。”羅恩謹慎地回答:
“我修煉的冥想法,對精神沖擊有一定抵抗力。”
又過了一會兒,維納德開始檢查起監控程序:
“該死,核心反應爐的第三號冷卻系統又出現異常了。
這些該死的自動化程序,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出毛病。”
他轉向羅恩:
“看來我必須親自去處理那邊的問題,你能獨自完成剩下的工作嗎?”
“應該沒問題。”羅恩點頭:
“基礎操作我已經掌握了,剩下的就是重復練習。”
“很好。”
維納德開始收拾自己的工具:
“記住,不要嘗試處理那些看起來特別強烈的靈魂殘片。
如果遇到任何異常情況,立刻停止工作并通過通訊器聯系我。”
“另外。”他指向設備旁邊的一個紅色按鈕:
“這是緊急關閉裝置,一旦設備出現能量失控,立刻按下它。
雖然會損失一些珍貴樣本,但總比把你變成活尸要好。”
說完,維納德的金屬傀儡便匆匆離去,只留下在黑暗中獨自工作的羅恩。
獨自一人的環境,反而讓羅恩感到更加自在。
沒有了維納德那種強勢的監督,他可以按照自己的節奏來探索這門禁忌學科。
羅恩趁此機會,開始更深入地研究這些靈魂殘片的構成。
他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
不同階層死者的靈魂,呈現出完全不同的特征。
貴族士兵的靈魂碎片,呈現出規整的幾何形狀,內部能量分布均勻,如同精心切割的寶石;
而礦工和奴隸的靈魂,則顯得破碎混亂,能量分布極不均勻,就像被隨意敲碎的陶片。
“這種差異,應該與他們生前接受的'金屬化改造'程度有關。”
羅恩一邊工作一邊思考:
“貴族的改造更加精細,所以死后的靈魂也更加穩定。
而平民的改造粗糙簡陋,導致靈魂結構脆弱。”
但更有意思的發現還在后面。
當羅恩嘗試分析那些特別破碎的靈魂時,他意外地發現了一些“異質”成分。
“維納德提供的技術援助.”
他恍然大悟:
“或許包括了某種精神層面的'改造'。”
通過更仔細的分析,羅恩發現這些“異質”成分具有強烈的傳染性。
它們會主動尋找并同化周圍的本土能量,逐漸改變宿主的思維模式和價值觀念。
“這就是真正的'和平演變'”
羅恩想起了卡桑德拉曾經提到過的那個概念:
“不需要直接的武力征服,只要在思想層面播下種子,這些種子就會自己生根發芽,最終從內部改變整個文明。”
附魔術(熟練)經驗值1
符文學(熟練)經驗值+1
靈界感知(入門)經驗值+1
說起來,這個清潔工作能夠讓他的三項技能都同步提升,倒也算一種比較高效的訓練了。
就是不知道,鑄星泰坦這兩只臭哄哄的大腳丫子清理完以后,維納德還會不會給他安排別的任務……
當夜幕再次降臨時,他已經處理了大部分的污染區域。
但他沒有急著向維納德報告,而是回到了自己的臨時住所,開始整理今天的收獲。
羅恩是有自知之明的,那些涉及神明本質和文明演化的宏大命題,遠超他目前的層次。
他選擇從更實際的角度來記錄自己的觀察。
“關于靈魂碎片的分類和特征。”
羅恩在筆記本上畫出對比圖:
“貴族靈魂:結構穩定,能量純凈,適合提取高質量的魂能水晶;
平民靈魂:結構混亂,但數量龐大,適合批量處理。”
接下來,他開始分析那些“異質”能量成分。
雖然無法完全理解其深層機制,但他可以記錄觀察到的現象:
“異質成分具有明顯的同化特性,對本土能量的滲透深度可達靈魂核心的30”
“受到異質成分影響的靈魂,在情感表達上呈現出明顯的'理性化'傾向,原本的宗教狂熱被實用主義思維所取代”
這些觀察雖然不夠深入,但卻真實可靠。
完成基礎記錄后,他并沒有就此停筆。
作為一個擁有多重職業背景的全才,羅恩開始嘗試從不同角度來理解今天遇到的現象。
雖然深知自己的局限性,但一些模糊的想法正在心中逐漸成形。
“也許,我可以嘗試從更廣闊的視角來思考這些問題.”
他重新拿起羽毛筆,開始撰寫報告的第二部分:
《司爐星社會結構與“怨金”現象的煉金社會學初探》
“在今天的實際操作中,我觀察到了一個值得深思的現象:
'怨金'的形成,似乎與司爐星的社會結構存在某種深層關聯。”
羅恩小心地組織著語言:
“根據從靈魂碎片中提取的記憶信息,司爐星社會呈現出嚴格的金字塔型等級制度。
高爐貴族位于頂端,掌控著最純凈的金屬資源和最先進的'燃金術';
而底層的煤煙工人,只能使用劣質的工業廢料進行身體改造。”
他停下筆,回憶著那些痛苦的歷史片段:
“但令人意外的是,正是這種不公平的資源分配,催生出了'怨金'這種全新物質。”
“我的推測是:'怨金'本質上是一種'社會矛盾物質化'產物。”
這是一個大膽的理論,但羅恩覺得自己有足夠的觀察支撐:
“當社會底層長期承受壓迫時,他們的憤怒、絕望、不甘等負面情緒,會通過某種機制與金屬產生共鳴,從而改變金屬的基本特性。”
“這解釋了為什么貴族們的'純金術',在面對'怨金'時會顯得無力。
因為他們的技術體系建立在'純凈'和'秩序'的基礎上,而'怨金'代表的是'污染'和'混沌'。”
寫到這里,他仔細斟酌了些許,還是準備寫入自己更加深入的思考和規劃:
“從征服的角度來看,這種'污染物'具有極高的戰略價值。”
“如果我們能夠人為制造類似的社會矛盾,就可以批量生產這種特殊金屬。
這種'污染'具有傳染性——一旦'怨金'在當地扎根,就會逐漸侵蝕傳統的金屬信仰體系。”
寫到這里,羅恩停下筆思考了很久。
“當然,這只是基于有限觀察的初步推測。
真正的機制可能遠比我想象的復雜.”
第三部分,則是《“魂之交響”——關于靈魂能量提純與應用的哲學思辨》
這部分寫作更加困難,因為這涉及到羅恩最近才開始逐漸有所了解的死靈學。
“在靈魂提煉過程中,我注意到:
不同情感之間,存在著某種類似于'音程'的關系。”
他開始嘗試用音樂的語言來描述靈魂的復雜性:
“憤怒與絕望,就像音樂中的'減五度'——兩者單獨聽起來都很刺耳,但如果處理得當,可以創造出強烈的張力效果。”
“希望與不甘的組合,則類似于'大七度'——接近和諧,但又帶著微妙的不安感,讓人渴望解決。”
羅恩回想著《超凡全解》中小羊導師的演示,試圖將那些抽象概念轉化為實際應用:
“維納德教授現有的技術,側重于將不同情感'分離'提純,就像將交響樂拆解成單獨音符。
雖然每個音符都很純凈,但失去了整體的和諧美感。”
“我在想,如果我們將靈魂提煉的過程,視作一場交響樂的指揮,會如何?”
這個類比讓羅恩感到興奮:
“比如說,將'憤怒'作為主旋律,'希望'作為和聲,'絕望'作為低音支撐,然后用'不甘'作為推動力量”
“如果能夠找到正確的'和弦配置',或許能夠創造出比'怨金'更加強大和穩定的'魂之合金'。”
他停下筆,意識到這個想法可能過于異想天開,補救般寫下一些總結性文字:
“當然,這只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情感與音樂的相似性可能只是表面現象,真正的實現需要大量的實驗驗證”
“但我覺得值得一試。
畢竟,如果靈魂真的具有某種'頻率'特性,那么樂理或許能夠為我們提供全新的操控方式。”
兩天后,當維納德終于從緊急維修中脫身時,羅恩的完整報告已經放在了他的辦公桌上。
維納德最初只是例行公事地掃了幾眼。
畢竟在他看來,這只是一份普通的工作總結。
但很快,他的眼睛就粘在上面下不來了。
十分鐘后,維納德放下報告,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又過了五分鐘,他才重新激活語言系統:
“這個.拉爾夫.”
電子音中帶著一種極度困惑感:
“我只是想讓你去打掃廁所,你怎么給我端上一份下水道系統的改造藍圖,甚至還附帶了一份關于城市流行病學的社會報告”
這個比喻一出口,卻讓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
什么時候,一向以精確著稱的自己,開始使用這種充滿想象力的表達方式了?
“不,這個比喻還不夠準確。”
他重新組織語言:
“更像是我讓你去修理一臺故障的齒輪,你不僅修好了齒輪,還順便設計出了一套全新的傳動系統。”
維納德重新翻開報告,仔細閱讀著每一個細節:
“你關于'怨金'的社會學分析,雖然在深度上還有不足,但角度非常獨特。”
“還有這個'魂之交響'的概念。”
他的聲音中帶著濃厚的興趣:
“用樂理來指導靈魂操控,這種想法坦白說,不知道是不是我思維僵化了,基本上都沒有想到過這種聯系。”
維納德開始在辦公室中來回踱步:
“我一直在用工程師的思維來處理這些問題……分析、拆解、重組。
但你提醒我,也許藝術家的思維模式能夠提供全新的視角。”
他停下腳步,銀色眼眸直視著報告:
“'和弦配置'、'情感和聲'”
這些詞匯在他的電子音中顯得格外奇特,就像一臺計算機在嘗試朗誦詩歌。
但維納德并不覺得違和,相反,他感到一種久違的思維活躍:
“你知道嗎,羅恩?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體驗過這種'頓悟'的感覺了。”
“成為大巫師后,我以為自己已經掌握了思考的最優模式。
但你的報告讓我意識到,也許自己的思維已經過于機械化了。”
他的虛骸投影變得更加凝實:
“接下來就讓我看看,當工程師的精密與藝術家的靈感結合時,能夠創造出什么樣的奇跡。”
當維納德說出最后這句話時,他自己都感到有些驚訝。
“靈感”、“奇跡”——這些詞匯什么時候進入了自己的詞匯庫?
但他并不排斥這種變化。
相反,他開始期待明天的到來。
這種期待的感覺,是他在成為大巫師后很久都沒有體驗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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