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觀測站的特殊閱覽室內,魔晶燈散發著溫和的藍光。
這間專為小型聚會設計的房間,四周墻壁由特制石材構成,能夠自動調節溫度和濕度。
偶爾有幾根細小的觸手從墻縫中探出,清理著空氣中的多余雜質,然后又悄無聲息地縮回去。
羅恩坐在上次的老位置,手中輕撫著一個精致的水晶茶杯。
杯中盛著的是愛蘭自產的“靜心茶”。
淡綠色液體散發著草本清香,能夠有效緩解長期接觸深淵氣息所產生的精神疲勞。
在他的對面,克洛依依然用黑色絲綢遮蔽著雙眼,手指正有節奏地撫摸著胸前的“天球”水晶。
與幾個月前相比,盲眼少女身上散發的精神波動明顯更加穩定而深邃。
而坐在兩人之間的尤菲米婭,她今天的裝扮比平時更加用心。
白色長發被編成繁復發鞭,用絲帶固定住。
那張充滿魅惑力的精致面容上,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禮貌式微笑。
感知敏銳的人都能察覺到,這種笑容背后隱藏的緊繃情緒。
“看起來,大家這幾個月的收獲都不小。”
羅恩率先開口,打破了房間內微妙的沉默。
“確實如此。”
克洛依輕聲回應,聲音依然如羽毛般輕柔,但其中蘊含的自信卻是此前從未有過的。
她緩緩抬起右手,掌心浮現出一團銀藍色的魔力光芒。
這團光芒與幾個月前相比,不僅亮度提升了些許,其中蘊含的復雜度也隨之提升。
仔細觀察可以發現,光芒內部有著如星云般旋轉的能量結構,對方的精神力明顯得到了長足提升。
“我的精神力最近稍微提升了一些。”
克洛依的語調中帶著掩飾不住的自豪:
“而且通過歷史學者技藝的學習,我對時間流向的感知同樣有所提升,讓我專研的一些法術得到了些許改進。”
她輕撫胸前的“天球”水晶,這枚傳承之物馬上散發出玄奧的波動。
雖然幅度很小,但足以讓在場的兩人都感受到那種微妙的感知錯位。
“除此以外……”克洛依的聲音變得更加神秘:
“占星術與歷史研究的結合,也為我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她的“目光”雖然被黑紗遮蔽,但依然準確地“凝視”著羅恩:
“我現在不僅能預知未來的可能性,還能通過歷史印記更好的查看占卜意象中的各種過往記憶,雙向的時間感知,讓我的預言準確率提升了至少三成。”
聽到這個數字,即使是見多識廣的羅恩也不由得挑了挑眉。
預言準確率的提升,是指數級的困難。
能夠提升三成,意味著克洛依的預言能力正在向某種更高層次蛻變。
“最近,我已經成功預言了好幾次深淵使徒的活動軌跡,還有部分觀測站內部的人事變動。”
克洛依繼續補充道:
“這些成果,已經得到了尤特爾教授的認可,相關學術論文也在撰寫中。”
尤菲米婭聽到這里,手中的茶杯微微顫抖了一下。
她當然明白這種成就的含義。
預言的實用價值極高,足夠準確的預言足以讓很多勢力爭相招攬。
“那么尤菲米婭呢?”
羅恩的目光轉向她,試圖緩解氣氛中的微妙緊張:“你最近的修煉進展如何?”
“精神力方面倒是有不錯成長。”
尤菲米婭努力保持著臉上的微笑,同時釋放出自己的魔力光芒。
那是一團深紅如血的能量,散發著誘人而危險的氣息,光芒的強度明顯超過了克洛依許多。
“已經接近6.0刻度,距離晨星級的臨界點只有一步之遙。”
她的語調中帶著些許自豪,但很快又變得黯淡:“不過……”
白發女巫停頓了一下,眼中露出挫敗之色:
“法術構建和輻射場域的掌握還有很大不足,最近幾個月專注于咒術反轉的學習,在這些基礎技能上的進步比較緩慢。”
她沒有提及的是,咒術反轉的學習過程遠比想象中困難。
不僅需要對各種法術原理有深入理解,更需要在實戰中不斷嘗試和失敗。
而每次失敗都會帶來靈魂層面的輕微創傷,累積起來讓她的整體狀態變得不夠穩定。
更讓她沮喪的是,艾登最近的沉寂讓她失去了最重要的指導來源。
那些植入她血脈深處的控制印記,就像是無聲的嘲諷,時刻提醒著自己只是一個精美囚籠中的金絲雀。
羅恩敏銳地察覺到了她情緒中的波動,啟動“隱者之識”進行更深層的分析。
在他的感知中,尤菲米婭的精神力雖然強大,但存在著明顯的不穩定性。
那種不穩定,不是天賦不足造成的,而是修煉方向的偏差導致的。
過度專注于咒術反轉這種高端技藝,而忽略了基礎能力的鞏固,就像是在沙灘上建造高樓,看似宏偉實則脆弱。
“法術構建需要大量的實踐積累,急不得。”
羅恩給出了中肯的建議:
“而且咒術反轉本身就是極其復雜的技藝,能夠掌握基礎理論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是啊……”克洛依也輕聲附和,但她的語調中帶著一種微妙的優越感:
“每個人的發展道路都不同,重要的是找到適合自己的方向。”
少女看似善意的安慰,實際上卻包含著隱晦的炫耀。
她雖然表面謙遜,但內心深處對自己的快速進步感到相當滿意。
特別是與尤菲米婭的對比中,克洛依第一次體會到了那種來自實力的自信。
尤菲米婭當然聽出了這種潛臺詞,心中挫敗感變得更加強烈。
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與對方的實力差距正在快速縮小,甚至在某些方面已經被反超。
“說起來,我倒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
羅恩察覺到了氣氛的微妙變化,適時轉移了話題:
“根據可靠消息,卡桑德拉塔主可能會在近期回到主世界。雖然具體時間還不確定,但應該就在這一兩個月內。”
這個消息讓兩位女性都抬起了頭。
卡桑德拉的回歸,無疑意味著中央之地一些風向的變化,也代表著更多的機會。
克洛依啟動預言天賦,試圖捕捉相關線索,但結果卻讓她皺起了眉頭。
命運線被某種力量刻意模糊了,無法進行準確預測。
“她回來的原因是什么?”克洛依謹慎地詢問道:“異界大遠征不是還在進行中嗎?”
“具體原因涉及一些私人事務,我不便透露。”
羅恩搖頭道:
“但可以確定的是,她的回歸是臨時性的,處理完事務后還會返回前線。”
他當然不能告訴她們,卡桑德拉回來是為了主持伊芙的治療計劃。
這種涉及王冠氏族核心秘密的信息,即使對盟友也必須保密。
“另外,新星計劃的季度結算也快到了。”
羅恩繼續說道:“按照時間推算,最多再有兩周就會進行新一輪的排位更新。”
提到這個話題,房間內的氣氛立刻變得緊張起來。
新星計劃的排位系統極其殘酷。
每個季度的結算,都會根據學術成就、實戰表現、影響力增長等多個維度進行綜合評分。
排名下降意味著資源減少,而排名提升則能獲得更多的特權和支持。
“關于這次結算……”克洛依的聲音中帶著掩飾不住的期待:
“我有相當的把握能夠實現大幅提升。”
她解釋道:
“這幾個月的預言成果已經引起了多個學術機構的關注,特別是那幾次成功預言的詳細報告。我正在將這些成果整理成論文,準備向《占卜學報》投稿。”
《占卜學報》,因為不是水晶尖塔那七個主要學派刊行,按照分類只能排到二級期刊。
但占星術這門學問的極高門檻,讓能夠在上面發布的論文,含金量能夠接近不少一級期刊。
“如果論文能夠順利發表,再加上我那幾個已經證實準確的預言記錄……”
克洛依的聲音變得更加自信:“進入新星計劃前十應該不是問題。”
這種自信,讓尤菲米婭的心情更加沉重。
她的精神力修煉進度雖然更強,但缺乏可以公開展示的成果。
咒術反轉的學習進度無法作為評分依據,而其他方面的表現又比較平庸。
“我的情況可能不太樂觀。”
尤菲米婭苦笑著承認:“最近的時間主要花在了理論學習上,缺乏能夠量化的成就。”
她停頓了一下,語調變得有些自嘲:
“說不定這次結算后,我會從第三掉到前十末尾去。”
“排位的變化是次要的。”羅恩看出了她的沮喪:
“重要的是實際能力的提升。名次只是外在的認可,真正的實力才是立足之本。”
雖然話是這么說,但在場的每個人都明白,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巫師社會中,排位的象征意義遠比想象中重要。
它不僅代表著資源分配的優先級,更是其他人衡量你價值的重要標準。
“說到實力提升……”
尤菲米婭突然開口,語調中帶著某種試探:
“羅恩,你這次在深淵的收獲似乎很大?我能感受到你身上的能量波動比以前強了不止一個層次。”
這個問題讓克洛依也將注意力集中過來。
作為占星師,她對能量波動的感知同樣敏銳,早就察覺到了羅恩身上那種變化。
“確實有一些突破。”羅恩沒有隱瞞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深淵的特殊環境對某些技能的提升很有幫助。不過具體的細節涉及一些敏感信息,我就不詳細描述了。”
他的回答,一如往常的滴水不漏。
房間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中。
克洛依雖然為自己的進步感到自豪,但與羅恩相比仍然差距明顯。
而尤菲米婭更是感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對了,接下來大家都有什么計劃?”羅恩率先打破沉默。
“我大概要回西部的占星會一趟。”
克洛依的聲音中帶著些許期待:
“在觀測站已經待了好幾個月,萊亞奶奶那邊可能會擔心,而且……”
說到這里,她的語調變得更加正式:
“我需要回到占星會,才能潛心撰寫學術論文。”
“占星會的圖書館中,也收藏著一些我之前看不懂的古老典籍。有了現在的理論基礎,我應該能夠從中獲得更多啟發。”
“明智的選擇。”羅恩點頭表示贊同:
“學術成果的系統化整理,確實需要安靜的環境和豐富的參考資料。”
“我的話……”
尤菲米婭也說出了自己的打算,語調中帶著某種決絕:
“我在考慮繼續去深淵三層以下,可能最深會到第五層‘無光之海’,磨練手下的那些血脈傀儡,實戰環境對我的魔力提升也會更有幫助。”
她沒有提及的真實原因是,艾登的長期沉寂讓她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與其在觀測站繼續等待,不如主動出擊,在深淵中尋找新的機會。
“如果你要去深淵五層的話……”羅恩若有所思地說道:“可以去見見‘淵之眼’納瑞。”
這個建議,讓尤菲米婭眼前一亮。
最近納瑞在混沌競技場上的事跡,雖然還沒這么快傳過來,但幾個月前摧枯拉朽擊潰“瘋咬”與“夢魘女王”的事情,稍微消息靈通的人都已經有所耳聞了。
幾乎所有撰寫相關情報的人,都已經將納瑞的信息更新為第五層的霸主使徒,超過其它使徒一個層次。
“它會愿意幫助我嗎?”
想到這些情報,尤菲米婭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我們之間可沒有進行過任何接觸……”
“你和她報我的名字就行。”羅恩只是如此回答著:
“納瑞其實是個很好相處的存在,只要不主動挑釁,她通常都很友善。
而且她那里有著放在整個深淵中都算得上豐富的血脈樣本庫,對你的血脈學提升會很有幫助。”
當然,他沒有說出的是,以納瑞對自己的關愛程度,任何他推薦的人都會得到相當不錯的待遇。
這個信息讓尤菲米婭的心跳加速。
她當然不會懷疑羅恩話語中推薦的含金量。
上次雖然完成任務后,就被血淚大公護送回去了。
但對于深淵能量比較敏感的她,還是能夠感知到對方身上的那一絲純凈的混沌本源。
對于一位使徒來說,自己的本源力量是最為重要的。
羅恩既然沾染上納瑞的本源氣息,便說明對方在那位霸主使徒眼中的重要程度。
而一位霸主使徒的血脈樣本庫……
如果能夠接觸到,肯定會為她的研究帶來很大提升。
“那么……”克洛依輕聲說道:“看來我們要暫時分別了。”
三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
“保持聯系。”羅恩率先站起身:“希望以后大家都能頂峰相見。”
“頂峰相見,這個詞匯用的好!”
尤菲米婭眼前一亮,跟著站起來:
“期待在未來的時間里,我們都有足夠力量,能夠獲得真正的自由。”
“相互督促,共同進步。”克洛依也跟著站起,伸出手掌同樣補充道。
三人的手在空中輕握,完成了這個簡單的告別儀式。
沒有過多煽情,同樣也沒有任何虛假的承諾,只有基于現實利益和相互間一定信任的理性約定。
這就是巫師間的友誼——理智、克制,但在關鍵時刻卻能夠發揮足夠作用。
當克洛依和尤菲米婭先后離開后,羅恩獨自站在閱覽室中,凝視著桌上那三個空茶杯。
“希望下次見面時,這兩人都能好好活下去吧。”
他已經不再念著什么初心不改了。
這種話,放在現在這種暗流涌動的緊迫局勢里,簡直像是夢囈一樣。
能夠順利活著,并獲得一定實力成長,已經是他對于這兩位盟友最大的期望了。
另一邊,遙遠的虛空交匯處。
真理庭總部“永恒之廳”中,那些平時沉寂如死的水晶囊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泛起微光。
這種現象如同連鎖反應般蔓延開來,從最邊緣的囊室一路延伸到核心區域。
每當一個囊室被點亮,其中的倒吊者便會從深度休眠中蘇醒,帶著困惑和警覺的神色環顧四周。
銀眼青年卡倫特,最先察覺到了這種異常。
他的透析眼在囊液中微微閃爍,試圖捕捉空氣中那種令人不安的信息流動。
“這種集體蘇醒……上次還是在第三紀元末期‘永恒瘟疫’席卷主世界乃至整個象限的時候。”
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困惑:
“到底發生了什么?”
鱗皮老者瓦里安的囊室隨即亮起,龍鱗表面的符文開始緩緩發光。
他那雙異色瞳孔中露出濃濃的警惕:
“感受到了嗎?那種從概念層面傳來的……顫栗。”
水母女茉菈的觸須在囊液中不安地擺動著,每一根都能感知到不同頻率的能量波動: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這種感覺就像是……”
她停頓了一下,觸須收緊:
“就像是有人在我們頭頂敲響了警鐘。”
隨著越來越多的囊室被點亮,標本庫中開始響起這些死去多年的大巫師們此起彼伏的議論聲。
這些聲音匯聚在一起,如同古老教堂中的回音,在這座至高的知識殿堂中層層迭迭地回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