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有30分鐘，林序一邊在腦子里記憶著江星野已經準備好的資料，一邊等待著阿雅娜到位。
在經歷過一次末日洗禮之后，這個世界的行事準則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如果說此前，林序見到的每一個世界，都是被強大的集權、精密運轉的國家機器往前推著走，雖然效率同樣很高，但卻透露出一種近似于“死板”的秩序的話，那現在這個世界，卻是充滿了生動的活力。
這里的每一個人，都透露著一種近似于“歡欣”的熱忱。
尤其是在林序通過視頻會議見到靳小川之后，這種熱忱就變得更加顯著。
“您好，林工！”
上一次在高維信息粒子對撞實驗之前見到靳小川時，他那種混亂、頹廢的狀態讓林序印象深刻。
但現在的他，幾乎可以說是變了一個人。
不僅僅是相對于那個“絕望的他”變了一個人。
哪怕是相比起命運石主世界的靳小川，他都顯得更加樂觀、更加積極、更加松弛。
“林工，上一次你可把我嚇壞了。”
他笑著說道：
“不過我現在知道了，江總說的是對的，你確實是在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好了你的時間有限，我不耽誤你太多時間了。”
“我現在正在按照你的要求進行選擇公理失效領域邊界的推演工作，但進展還比較慢。”
“我正在嘗試使用純數學模型進行構建，已經有了一些結果，但還遠遠沒有達到可以實驗的標準。”
“以為它還不夠.美。”
在數學里，美就是好，美就是對。
所以，靳小川的判斷沒有任何問題。
不夠美，就意味著這個體系還不夠對。
想到這里，林序開口說道：
“沒錯，你不用太著急。”
“突破往往是一瞬間的事情，或許在今天，或許在明天。”
“或許就在這一刻！”
靳小川哈哈一笑，但轉而又聳了聳肩說道：
“也沒有那么快啦。”
“但我保證，下一次你再來的時候，我們一定會有結果！”
“沒問題！”
看到靳小川這幅樣子，林序再一次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魔力。
改變的不只是這個世界。
改變的，是世界上的每一個人。
這種感覺真的很不一樣.
一旁的江星野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表情，隨即靠近了幾步，開口問道：
“怎么樣，我們這個世界確實變了，對吧？”
“沒錯。”
林序的眼鏡已經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在快速瀏覽著這個世界積累下來的技術資料，另一部分則是瀏覽著世界兩年內的發展簡史。
而當他細致地查看簡史的內容時，他才發現，這個世界的超高效率，絕對不是憑空而來的。
“就像你看到的一樣，我們建設了進階版的逆流計劃——是白墨提出來的，她今天不在。”
“我們通過全域管控的人工智能評估系統，對知識貢獻進行了全面的量化。”
“這些知識貢獻可以直接折算成貢獻點數，參與市場貨幣的兌換。”
“你可以把它當做一個‘全民知識獎勵’計劃。”
“這個計劃還存在許多問題，也還在不斷優化的過程中，但毫無疑問，它很有效。”
“而這也是我們在應用技術領域快速發展的原因。”
江星野的話說完，林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全民知識獎勵計劃？
這倒是一個可以參考的經驗。
不過，這個世界之所以能夠應用這樣的策略，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他們已經比命運石主世界多走了三年的路，人工智能的發展也領先了三年。
如果想要在命運石主世界落實，或許需要去做一些額外的變更。
林序在腦子里記下了這個方案，緊接著，他又開口問道：
“所以靳小川是怎么回事？”
“他的變化很有代表性——我能理解這個世界的人類已經做好了準備，但他們這種樂觀，是從哪里來的？”
江星野滑動屏幕，切換到一個新的界面。
而在界面上，赫然是5個大字。
“末日欣狂癥”。
末日欣狂癥？
林序的眉頭立刻皺起。
他能感覺到，這并不是一個太好的詞。
欣狂。
這種狀態的負面影響，顯然是要高于正面影響的。
可為什么.自己沒有看到負面影響？
他看向江星野，后者沒有賣關子，直接了當地回答道：
“人類從來沒有實現過真正意義上的平等，但在末日情報公開之后，這里的人實現了前所未有的平等。”
“不管你有錢沒錢，不管你是位高權重、還是一介平民，末日都是公平的。”
“這樣的狀態下，整個社會中最大的不穩定性被消除，社會氛圍一天比一天趨向于積極。”
“末日不再是一種災難性的符號，反而成為了某種特殊的‘平等象征’。”
“所以，絕大部分人的心態都開始變得積極——因為在未來的20年里，絕大部分來自外部的‘壓迫’，都已經自然而然地小時了。”
“明白了。”
林序輕輕吐出一口氣。
而這時候，他也瞬間意識到，想要把這個世界“公開末日”的經驗直接照搬到命運石主世界是絕對不行的！
因為，這里的世界注定要滅亡。
所以，末日才會帶來平等。
但在命運石主世界呢？
那個世界，在極大概率上是要跨過末日的。
而在巨大的、但卻不足以滅世的災難面前，特權會越發猖狂！
這個問題，需要交給智庫的社會學專家去評估。
它很重要。
林序看著江星野，鄭重其事地說道：
“謝謝，這一條信息很關鍵。”
“不用謝我。”
江星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
“你應該謝謝白墨吧？”
好家伙，怎么有股醋味？
林序正想要解釋兩句，而這時，阿雅娜已經帶到了。
走進辦公室的阿雅娜仍然是一副“木然”的狀態，就跟自己之前見到過的、被張黎明鎖死的她如出一轍。
秦風完成了手頭的部署工作，看到林序與阿雅娜見面，隨即走過來解釋道：
“我們已經對她使用了我們能夠使用的一切審訊手段。”
“但說實話，這些手段的效果.非常有限。”
“按照你說的，我們判斷阿雅娜的身體里還存在其他人格，我們擔心，如果使用過于極端的手段，會導致她的其他人格受損、失效。”
“所以，我們只能暫時選擇克制。”
“明白。”
林序緩緩點頭。
這似乎仍然是一個死局。
張黎明太了解阿雅娜了，他對阿雅娜的開發，已經遠遠高出了周岳不知道多少。
但與之相對的，自己、以及自己那個世界的其他人，對阿雅娜的了解卻極為有限。
畢竟，沒有任何人有張黎明這樣的經驗。
到底應該怎么做？
純粹的、神經學、乃至于精神分析方面的策略已經驗證沒有效果了。
難道真的要像2036年時的人類提到過的一樣，直接使用腦機方案，去導出她腦子里的全部信息？
這似乎確實是一個簡單粗暴的手段。
畢竟哪怕在命運石主世界，朱利葉斯的團隊也正在做這個方向的嘗試。
理論上說，當“人腦混沌系統”這個難題被解決時，信息導出的最大問題也會迎刃而解。
可問題是，這里的阿雅娜，還有一把鎖。
難道只能放棄她，想辦法從命運石主世界的阿雅娜那里獲取信息，然后帶到這里來嗎？
效率太低了。
并且，兩個阿雅娜腦中的人格是不盡相同的。
錯過任何一條信息，對兩個世界來說，都是損失。
林序還在思考。
實在不行重啟周岳？
不不不，他雖然有著跟張黎明類似的經驗，但.
也就在這一瞬間，林序的腦子里閃過了一絲亮光。
不對。
跟張黎明、跟周岳有類似經驗的人.
還有一個。
林序的眼神亮了起來。
甚至在這一刻，他忍不住想要發笑。
嘲笑張黎明的狂妄自大。
也是嘲笑自己的后知后覺。
自己想要通過“打開鎖”來找到一個人。
可為什么那個人，不能自己開鎖？
他的能力，還需要懷疑嗎？？
“我知道該怎么辦了。”
林序滿臉自信。
“怎么辦？”
秦風、江星野幾乎是同時開口詢問。
而林序則是擺了擺手，沒有回答。
他直視著阿雅娜的眼睛，隨后開口說道：
“張黎明，你不配合也沒用了。”
“在這個世界上，你的對手是我。”
“而在高維空間里，你也不是沒有對手的。”
“真巧，我已經見過你那個對手了。”
林序的話音落下，阿雅娜、或者說張黎明的眼神似乎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秦風立即捕捉到了這種變化，但他并沒有插嘴，只是靜靜地等待著林序發揮。
而林序則是稍稍停頓了片刻。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
“艾西瓦婭，現在我正在對你說話。”
“我知道你能聽見。”
“或許你不知道我是誰，但在另一個世界，我曾經給你過過一個生日。”
“不是沙子蛋糕，不是木棍做的蠟燭。”
“是真正的蛋糕，和能被點燃的蠟燭。”
“我們還一起做了更多的事情，包括我身邊這個姐姐，她是你最喜歡的人之一。”
“所以，你要信任我，也要信任她。”
林序再次停頓。
他要給“可能在偷聽”的艾西瓦婭，一點消化的時間。
片刻之后，他繼續說道：
“答應我，一定要藏好，不要被這個‘可怕的男人’抓住。”
“然后，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在現在、或者在之后，會有一個叫‘賀奇駿’的男人跟你成為鄰居。”
“你可以完全信任他，因為他同樣是我們的朋友。”
“如果你能見到他”
“幫我向他轉達一句話。”
“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他的父母，我們照顧得很好。”
“請他全力以赴，解決掉、或者說戰勝張黎明。”
“打開這把鎖.帶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