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回過頭去,一名沒有徹底死去的武裝人員已經被齊源按在了一旁。
對方手臂、膝蓋同時中槍,顯然是齊源精準控制下的結果。
高防護的防彈衣給了他更大的操作空間,也讓他能夠在激烈的戰斗中還能留下活口。
齊源的手指已經深深摳進了敵人的傷口里,但地面上的男人卻是咬緊牙關不為所動。
他臉上的肌肉都在扭曲變形,注意到他的動作,齊源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仔細檢查后才終于松了口氣。
“沒有氰化物假齒。”
“相信我,你會后悔的。”
一邊說著,齊源一邊快速包扎了男人的傷口,止住了正在不斷涌出的鮮血。
緊接著,他回頭對林序說道:
“做你該做的事情,不用管我,也不要往這邊看。”
“白墨,過來幫我!”
“明白。”
林序鄭重點頭,轉過身去通過頭顯上自帶的屏幕繼續閱讀那一份材料。
現在,他已經有了相對清晰的思路。
節點是不會發生劇烈變化的。
世界大戰發生的脈絡就好像一條充滿了無數分岔路口的迷宮,如果從現在往未來看,你永遠不知道哪一個路口會導向最后的結果。
但,如果從未來往回看,你只需要先找到最終到達目的地的那幾條岔路,然后再一點一點往回推就好。
那些無關緊要的岔路、或者說周岳口中的“節點”全部可以被忽略。
只要找到真正危險的岔路,想辦法在岔路上設置好“禁行標志”,就能避開最后那個不能被接受的結果。
而要避開岔路,可不是只有“走向神權”這一種方法!
林序全身心地沉浸了進去,但一旁的慘叫聲卻仍然時不時地鉆進他的耳朵里。
他偶爾會被慘叫聲吸引,不受控制地回頭去看。
而就是這幾眼,就足以讓他寒毛直豎。
這絕對是他見過的最慘烈的審訊手段。
他第一次知道,人的頭骨是可以活生生地被掀開的。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哪怕在不借助藥物的前提下,也可以用某些方法,讓這個人進入“迷幻”狀態。
“是誰叫你們來找江星野的?”
“你們為什么會知道她的身份?”
“內應是誰?”
“你們問了她什么??”
“你們想從她這里得到什么??”
質問聲不斷響起,但兩人得到的卻只有模糊的回答。
林序不再去管他們,而是一門心思地往腦子里塞那份至關重要的報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當林序最后一次抬起頭時,距離最終的末日,已經只剩下了不到3分鐘。
而身邊,那個受夠了折磨的男人也終于咽了氣。
齊源隨手擦了擦手上沾滿的鮮血和不明液體,走到林序身旁說道:
“沒有特別多的信息。”
“但是有幾條線索,你要記下來。”
“如果下一次再進來,再進入這個審訊環節,有可能用得上。”
“第一,這批武裝人員來自阿瑞斯地面站,他們跟西盟有關聯。”
“第二,他們的目的就是江星野,目標明確,但不一定要活的,審訊只是一個額外步驟,他們最重要的目的只是為了殺掉江星野。”
“第三,確定他們在我們內部有內應,但目前不知道是誰。”
“他們提前獲得了基地的門禁密碼,恰好繞過了生物識別措施。”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襲擊,我懷疑,策劃時間可能長達幾個月,甚至數年。”
“襲擊者一定是早就知道了要員的存在,并且完全理解要員的重要性。”
“如果要排查,我們可以從這個角度去排查!”
“明白!”
林序鄭重點頭。
早就知道江星野存在、并且完全理解她的重要性。
試圖從她口中逼問信息,但又會在失敗后毫不猶豫地殺掉她?
林序能想到的最符合這個行動邏輯的人物,只有周岳。
時間只剩下最后30秒。
而也就在這時,白墨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轉向林序,語氣急促地開口說道:
“下一次,你不要再落地火星了!”
“你跟齊源直接去空間站!”
“我來這里拿信息,拿到信息后,我會想辦法脫離沙塵暴覆蓋區,把信息傳遞給你!”
“怎么可能?”
林序皺眉問道:
“你怎么脫離沙塵暴?這艘飛船已經沒辦法返回軌道了,你”
“我需要返回軌道嗎?”
白墨打斷了林序。
“我只需要飛個幾千米高就夠了——末日都要來了,我需要活那么久嗎??”
話音落下,末日降臨。
撕裂的火衛二墜入虛空,而林序的意識,也漸漸消散
再次睜眼時,林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他一刻也不敢停,立馬跑到桌邊,記錄下了自己從手環世界里獲取到的那份安全形勢報告中描述的“標志性事件”。
這是他第一次從手環世界里帶出“技術文檔”之外的信息。
不得不說,這玩意兒的記憶難度比技術文檔還是要低得多了。
花了半個多小時時間,林序把所有信息全部謄抄完畢。
而在書寫的過程中,他也漸漸梳理出了一條相對完整的脈絡。
正如周岳所說的一樣,這條戰爭發生的脈絡確實是在不斷動態發展的。
但,每一次形勢發展到戰爭即將爆發的臨界點時,都會有一股“神秘力量”遏制住戰爭發生的勢頭。
2月,西盟組織的海上演習因特殊事由延期,地點也更改為非敏感區域。
3月,原計劃在倫敦召開的世界量子計算大會取消,各國間量子計算領域的聯合研究、交流途徑被實質性阻斷。
4月,量子計算技術剛剛被泄密,對峙陣營中迅速出現了鼓吹戰爭論者,但這批人很快遭到了大清洗,在短時間內全部被用各種方式“禁言”。
5月,海上對峙已經發展到相互雷達隱身的程度,雙方實際上都已經進入了戰爭狀態,但卻有人同時泄露了雙方的部署位置,硬生生終結了這場即將爆發的戰爭。
6月,針對量子計算技術的學術界觀點開始轉向。
最開始被鼓吹的“量子計算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建立不可撼動的霸權”的觀點被推翻,專家學者在極短時間內提出了新的看法:
制約量子計算的本來就不是交纏粒子對隨機性這個特性,而是運算過程中需要消耗的大量能源、以及無法解決的散熱問題。
這兩個問題無法解決,量子霸權就不可能建立。
這個顯然帶著“自欺欺人”意味的觀點迅速得到了學術界的一致認可,而這一場“量子危機”,也基本宣告消弭。
整個看下來,林序最大的感受就是,每一次危機的解決,都依賴于“機械降神”的神秘力量。
就好像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時刻在操控著這一切,時刻在調整著事態發展的方向一樣。
這顯然是周岳的手筆。
而他現在想做的,就是在現實世界中復刻這樣的策略。
但,這樣的策略,真的有意義嗎?
如果不是依靠人類自己的主動性、邏輯性和賴以生存的理性解決的問題,那所謂的“消弭危機”,到底是真正消除了危機,還是僅僅將危機延后了?
答案是很清晰的。
林序長長吐出一口氣。
現在,他終于可以確定,周岳提出這個方案的意圖所在了。
他從來都沒有放棄“成神”的野心。
甚至林序都懷疑,連這次被捕,搞不好都在他的計劃之內。
這么看來,自己要做的事情也很明確了?
合作?
合作個屁!
榨干他的價值,然后給他一腳踢出去!
林序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看了眼手環,上面的數字已經直接跌到了1,還是閃爍的1。
今天之內是不能再進入手環世界里去了。
他拿出保密機給陳義心發去了消息,說明了自己的判斷,陳義心迅速回復表示認同,緊接著確定了下一次會議的時間,打算就“量子霸權問題”進行討論。
雖然確定不跟周岳合作,但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量子危機正在醞釀,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它發生。
一步一步來吧!
此時,時間已經走到了下午兩點。
林序餓得肚子咕咕叫,打開手機一看,江星野算是終于睡醒了。
“中午吃啥?”
“中午吃啥?”
她一連發來了兩條消息,林序無可奈何地回復道:
“中午吃啥難道還是我說了算的嗎?”
“來我這兒吧,一起吃口。”
江星野:
“好嘞,馬上到。”
放下手機,林序走出房間給營養師發了消息吩咐開飯,幾分鐘后,江星野敲門而入時,飯菜也已經上桌了。
兩人相對而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林序突然想起自己在手環世界里找到的那兩個字母。
所以,那個世界的江星野想要傳遞的信息,這個世界的江星野會不會提前預知到?
或許可以試試?
咳嗽了一聲,林序開口問道:
“如果未來有一天,你需要向我傳遞一個重要信息,這個信息必須依靠一個關鍵詞來傳遞,你會設計一個什么樣的關鍵詞?”
話音落下,江星野的動作頓了一頓。
略微沉吟過后,她緩緩開口說道:
“我覺得如果你現在開始提這個問題了,那說明你真的遇到了。”
“按我的性格,我一定會設計一個大概率只有我們兩個知道的暗號。”
“你之前不是問我,我們的關系是怎么發展的嗎?”
“這兩件事情,大概率是相關聯的。”
“所以.”
江星野深吸了一口氣。
“咖啡。”
“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