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緊緊盯著眼前的銀河，那清晰可見星辰給他帶來了強烈的不真實感。
他的身下并無依托，身上也并無束縛。
伴隨著自己的呼吸，身體也在輕微起伏。
我這是.
飄在太空？？
開什么玩笑？？
如果真是飄在太空，我怎么還活著？？
林序瞪大眼睛四處環顧，而也就在這一瞬間，一道柔和的聲音響起。
“早上好，林序同志。”
“現在是Sol時間上午8點01分，新的一天開始了。”
“您是否需要我為您安排好一日日程？”
聲音落下，星空逐漸褪去。
直到這時，林序才終于發現，他頭頂的星空不過是全息投影，而自己所身處的，不過是一個略有些寬敞，但又顯得平平無奇的房間。
不，不是平平無奇。
雖然從布置上看，這里跟自己熟悉的那種“房間”并無區別。
但哪怕只是掃一眼，林序都能發現一個最大的不同。
這里沒有床。
有的只是一個平鋪在地面上的圓形異色區域。
而自己，就是懸浮在異色區域上空。
幾乎在一瞬間，林序反應過來。
自己已經不在地球了。
這里是.火星！
因為，所謂的sol時間，就是火星恒星日時間！
他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緊接著開口問道：
“這里是哪？我們在哪里？”
話音落下，那道柔和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這里是火星赤道上空的火衛二同步軌道，軌道高度23460公里，距離火衛二1760公里。”
“你似乎出現了記憶異常，是否需要為您提供醫療服務或心理服務支持？”
“不需要。”
林序深吸一口氣，他拽住同樣懸浮在空中、但連接著艙壁的一根“束縛帶”，輕輕用力后，整個人向圓環區域外飄去。
當他離開圓環區域時，身體也緩緩墜落。
這是真實重力模擬？？
林序詫異地試探著抬起腳，但隨即他便發現，這樣的重力模擬并非來自真實的“重力”或者“離心力”，而是來自于自己身上穿著的輕薄“宇航服”提供的下壓力。
或者說，磁力。
開什么玩笑？
大規模使用磁力來抵消無重力環境？
從成本角度來說，這就是一個得不償失的選擇。
這樣的技術路徑怎么可能存在？
林序的腦子里有一萬個疑問，而也就在這時，他伸手觸摸到了艙壁上一塊光滑的、如同玻璃一般的墻面。
這是舷窗嗎？
“打開舷窗！”
林序開口說道。
顯然是來自人工智能助手的聲音立刻響起。
“明白，打開舷窗。”
“向我報告基礎信息，包括這艘飛船的情況，以及我的身份、經歷等信息！”
林序再次下令。
已經習慣了在“上一個世界”一秒鐘都不能耽誤的緊迫節奏，在這里，哪怕是初來乍到的林序也不打算浪費時間。
他也不會再犯上一個世界的錯誤了。
他必須第一時間搞清楚自己的狀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以便開啟后續的計劃。
而在收到他的指令之后，人工智能的聲音也再一次響起。
“正如我此前跟您所說的，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火衛二火星同步軌道，而這艘飛船，則是大型科考運輸一體化飛船，朱雀一號。”
“您是這艘飛船的控制系統工程師，四個月前跟隨飛船來到火星，執行深空探索任務。”
“我們的目的是，協助火星祝融基地，在火衛二軌道上建立一套完整的天文探索、測試系統，建立永續火星基地，并嘗試在火星上建立一套自主運轉、且能夠實現大型飛船建造、發射、回收功能的生產建設體系。”
“我們將該計劃稱為‘天火計劃’。”
“它承載著人類對深空探索的浪漫期許，也是人類點亮銀河的第一束火種.”
人工智能的聲音仍然在響起，但此刻，林序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舷窗外的景象吸引。
那顆懸掛在漆黑天幕中的橙紅色星球像一顆被粗糲打磨過的瑪瑙，在陽光下泛著“鐵銹”一樣的斑駁輝光。
從他們所在的高度可以清晰地看到被冰冠覆蓋的兩極，而在火星赤道附近的暗沉平原，此刻正被一場規模龐大的沙塵暴緩緩吞噬。
風暴的邊緣漸漸暈染，將火星的輪廓模糊成一片朦朧的赤色光暈。
他的前方，火衛二，這顆被人類冠以“恐懼之神”名字的衛星靜默地漂浮著。
它的表面崎嶇如破碎的骸骨，隕石坑的陰影在斜射的陽光下拉出細長的尖刺。
沒有大氣，沒有聲音，只有永恒的寂靜。
偶爾，一道微弱的反光從它的地表閃過，像是某種古老的信號，但轉瞬即逝。
而在腳下，火衛一正以驚人的速度掠過火星的弧面。
林序稍稍抬頭，望向深空。
地球在那里，只是一顆不起眼的、隱隱呈現出些許藍色的光點。
它們的光芒比火星更冷，卻也更溫柔。
在自己與地球之間的連線上，龐大的“機械”、或者說“飛行器陣列”正在懸停。
一面一面的太陽能帆板展開，林序看到一艘似乎是剛剛抵達“停泊區”的飛船正在緩緩靠近中央更大的巨型空間站，并正在嘗試與空間站完成對接。
似乎是察覺到了林序視線鎖定的方向，人工智能柔聲解釋道：
“那是我們的熒惑宮空間站，是火星同步軌道上最大的空間站。”
“遠處稍小一些的，是西盟陣營的阿瑞斯空間站。”
“兩個大型空間站相互協作，建立起了一套相對完善的深空探索運作機制，我們.”
“等等。”
林序打斷了人工智能，隨即問道：
“西盟？那是什么東西？”
“大西洋民主陣線聯盟，這是一個橫跨大西洋的國家聯盟組織。”
“其組織性質接近歷史上曾經的歐盟，但規模比歐盟更大。”
“林序同志，您似乎遇到了一些問題。”
“如果不愿意立刻呼叫醫療救援，是否需要我幫您取消今天的日程，繼續休息一天？”
“不需要。”
林序果斷搖頭，隨后看向墻壁上顯示的電子時鐘。
8點06分。
自己已經進入這個世界6分鐘了。
也就是說，距離末日降臨還有54分鐘。
不，這么計算不對！
人類的末日確實還剩54分鐘，但如果是在火星
林序清晰地記得，在上一個世界中，江星野傳回的“火衛二被撕裂”的視頻，是在白光到達前兩分鐘送達的。
考慮到當時的地火距離，再考慮電磁波以光速傳播的時間
這里的人最多只有40分鐘了。
靠！
怎么時間還能越來越短的？？
林序瞬間感受到了緊迫，略微思索片刻，他開口問道：
“這艘飛船的船長是誰？”
“我需要立刻見到他，我有重要的情報需要報告！”
“明白，我立刻向船長報告。”
人工智能的聲音立刻傳來。
這倒是讓林序有些驚訝。
他本來以為，自己這樣一個普通的“控制系統工程師”，如果想要見到這艘飛船的最高指揮員，一定是要經過漫長的流程、甚至是經過重重阻礙的。
但人工智能的回復卻如此果斷。
并且，僅僅在十幾秒鐘后，船長的全息投影便出現在了林序所處的艙室中。
那是一張林序并不熟悉地臉。
堅毅，冷峻，透露著一絲殺伐果斷的氣息。
他的眼睛很亮，眼神深邃，仿佛能夠洞穿一切。
男人開口說道：
“林序同志，請報告。”
林序深吸了一口氣，隨后將早就重復過無數遍的情報和盤托出。
蝴蝶、花粉、殺人蜂、四大基本力混亂
祝融號，末日，火星，火衛二的撕裂
他把一切都說了出來。
他不知道這些信息有沒有用。
因為，這已經是一個嶄新的世界，而在這個世界里，他只是一個初來乍到者。
他不知道這些信息有沒有用，他甚至不知道這些信息對這個世界的人來說是不是秘密。
如果這都是已經公開的信息，或者說，是以自己在這艘“朱雀一號”上的權限，早就已經能夠正常獲取到的信息，那么自己也不可能利用這些信息獲取新的權限。
從頭再來一次的話.
實在太慢了。
倒計時大約還剩32分鐘，林序終于說清楚了一切。
而全息投影上的男人，則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他開口說道：
“到主艦橋一號會議室來，我們等你。”
“明白！”
林序稍稍松了口氣。
他知道，至少自己的這些發言，確實已經引起重視了。
走出房間，他一路順著人工智能的指引向主艦橋走去。
舷窗里投射出宇宙星空的畫面，這時候他才發現，那其實并不是“玻璃”，只是一種用全息投影技術投出的逼真影像。
遠處，那艘剛到的飛船已經與熒惑宮空間站完成了對接。
他們跨越億萬公里，只為來到這里。
他們想要建立的是一套龐大的“觀測陣列”。
他們想要成為的，是這個宇宙的守望者。
在這片荒蕪的深空里，人類的存在如此渺小。
卻又如此固執。
而火星，依舊沉默。
自動門打開，林序走進會議室。
而這一次，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白墨。
林序的眼神瞬間一亮。
而白墨則開口說道：
“坐吧。”
“我們已經等你很久了，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