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后庭,涼亭內。
大王子洛倫佐抬起頭望去,血色的天幕下,一批接著一批的王庭軍正踏著懸空階梯,往鯨口的方向挪步趕去。
王庭軍的出動自然是為了支援王庭隊,拿下傳說之中的“永淵之鯊”。
洛倫佐心里確信王庭隊能干掉李清平,但那頭鯊魚的實力具體如何他們還不清楚。
他只知道,柯奧潔娜說那頭鯊魚僅僅用了一分鐘,就破解了她的“百慕大三角”。
而百慕大三角是一枚極為特殊的空間系世代級奇聞。
在這么短時間將其破除,恐怕是箱庭之中任何一個奇聞使都做不到的事情,于是洛倫佐不得不高估起了那頭永淵之鯊的實力。
“父王啊父王……為了保護西澤爾,你居然都把這種怪物留在他身邊了么?”洛倫佐神色復雜地感慨著。
就在這時,一頭鴿子急促地飛來,停在了大王子洛倫佐的手背上。
他拆下鴿子的信件,看了一眼,隨即臉色一變,抬起頭說:
“鯨口那邊來了侵略者。”
“侵略者?”二王子柯西莫扭頭看向他,“偏偏卡在這個時間點?”
皇后卡莉蓮娜皺起了眉頭,闔上了書本。
“具體怎么回事?”她問。
“他們說……是白鴉旅團。”洛倫佐沉吟道。
“白鴉……旅團?”
柯西莫猛地一怔,大感震驚地呢喃道。
他和李清平前往東京,參加那場地下拍賣會時,就已經見識過了這個團體的可怕之處:
——憑著一個團體將日本黑道攪得四分五裂一片狼藉,拍賣會的保鏢勢力幾乎全滅。
如果那天不是拍賣場里,正巧出現了一名來自“湖獵”的客人,恐怕二王子柯西莫和李清平都已經死在了那場拍賣會上。
柯西莫的面孔微微抽動,右手顫抖了起來,似乎以為白鴉旅團的那群人是沖著自己來的。
一片短暫的沉默籠罩在了涼亭之中,最后是“百慕大三角”的持有者柯奧潔娜開口打破了死寂。
她打了個呵欠,歪了歪頭說:“兩位殿下不用擔心。據我所知,白鴉旅團的成員實力在準天災級居多,以我們的隊長露絲的實力,一個人攔下他們所有人綽綽有余。”
話音剛落,忽然一片漆黑的鴉潮漫過血紅色的天幕,唰唰地飛入了庭院之中,一名名身披白袍的侍衛甚至未能喚出奇聞圖錄,就已然兩眼一黑癱倒在了地上。
“這是什么情況?”
卡莉蓮娜從書本上抬頭,面露驚色。
“不知道……”洛倫佐說,“母后,不要緊張,我在這里。”
“烏鴉……”柯西莫瞳孔收縮。
三人話語間,一頭漆黑的烏鴉振翼飛來,化作一片鴉羽散去,一個身穿黑色長風衣的身影繼而出現在了涼亭前方。
漆原理背著雙手,踩在大理石路面上,抬頭看向涼亭內的三人。他右手邊的空間陡然扭曲,一個頭戴狐貍面具的女人出現在了他的身側,儼然是童子竹的身影。
“白鴉旅團的人!”
柯西莫一驚,猛地后退兩步撞在了柱子上。
“白鴉旅團?”
洛倫佐皺起眉頭,看向旅團的團長。
卡莉蓮娜一怔,隨后安慰道:“沒事,柯奧潔娜還在,孩子們不要擔心。幾個盜賊而已,掀不起什么氣候……”
然而柯奧潔娜愣了一愣,揉了揉黑眼圈,喃喃自語道:
“你們說得對,但我可不是他們的對手啊……‘百慕大三角’剛在那頭鯊魚身上用過了,正面交戰又很難靠陷阱把他們送走。”
說到這兒,她嘆了口氣,“算了……我先走了,還得回去和救世會的那群老東西交代呢。”
洛倫佐從石椅上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下令道:
“柯奧潔娜,攔住他們!”
柯奧潔娜拆掉頭頂的發卡,丸子頭散落而下,“皇后大人,和皇子殿下們,我就不陪你們玩過家家了,拜拜咯。”
“你這是什么意思,柯奧潔娜?!”柯西莫神色一冷,“你要違抗我們的命令?”
“我憑什么為你們拼命?你們得怪王庭隊的人辦事不力,把這些壞東西放進來了,明白么?白癡。”
話音落下,柯奧潔娜在皇后和兩位王子的注視之中后退一步。
緊接著,一個仿佛北極極光匯成的三角形陡然出現,吞沒了她的身影。
柯西莫怔了一下,旋即大喊:“柯奧潔娜?!”
“怎么會……”洛倫佐神色愕然。
“王庭隊的人,拋棄了我們?”卡莉蓮娜面色蒼白。
童子竹似乎也沒想到情況的發展,愣了一秒鐘,而后笑嘻嘻地挪步向前。
她聳聳肩,開口說:“看來你們被人賣了啊,好可憐哦。”
就在這時,黑客的聲音忽然從她的口袋之中傳來:
“快點動手好么,你怎么婆婆媽媽的,不會真是夏平晝他媽吧?”
童子竹的臉色微微一沉,用力地抓緊了口袋里的手機,晃了晃屏幕上化作數據流的黑客。
“我不是他媽,我是你媽。給老媽閉嘴,聽見沒有?”
黑客不說話了。
“童子竹,你和黑客一起進皇宮里找白王權杖,必要時偽裝成三王子接近國王。”漆原理面無表情地說,“我留在這里,陪這兩位王子殿下玩一玩。”
“行吧。”
童子竹單手叉腰,而后抬手捂住狐貍面具,身形頓時如同被抽幀的電視人物一樣扭曲起來,繼而在一片模糊中消失不見。
“他們是沖著權杖去的!”柯西莫喊。
“賢弟,我們現在得先管好自己,保護好母后。”洛倫佐低沉地說。
洛倫佐和柯西莫同時起身,護在了皇后的身前,此時萬千鴉群如同風暴一般圍住整個涼亭,從涼亭內望出去只能看見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他們孤立無援,被徹底地包圍了。
同一時間,浮空的王庭殿之中。
貝爾納多一步一步地走進王庭殿內,他的身后倒著一片人山人海般的護衛。他們掐著自己的脖頸倒在了地上,鼻腔之中淌出鮮血。
因為大部分士兵都前往了鯨口支援,王庭殿的守備力量變少了許多,給了貝爾納多一個可趁之機。
燈光逐一亮起,幽藍的螢火照亮了王庭殿的每一個角落。
抬頭望去,一枚枚世代級奇聞嵌在水晶鑄成的凹槽之中。凹槽之上的大理石墻壁滿是瑰麗的油畫,對應著奇聞碎片的傳說,每一筆每一畫都美得驚心動魄。
“那么……這些好東西都歸我所有了。”
貝爾納多扶了扶臉上的單面鏡,嘴角淺淺地向上揚起。
同一時間,皇宮內部,國王的寢殿里。
形銷骨立的老國王忽然睜開雙眼,從床上醒來,全身上下的筋脈一緊,黑色的血管跳動起來。
他扶著胸口,看向右手側震動的水晶羅盤:“王庭殿,被人入侵了么?”
一旦王庭殿遭受入侵,羅盤就會把他從沉睡之中喚醒。
羅盤之上有著一個連結王庭殿的隱藏開關,這是先代國王為了不讓奇聞碎片落入惡人的手中而設計的:只要國王打開開關,王庭殿就會在一瞬間崩塌、自毀。
老國王深嘶一口濁氣,咬碎了右手的食指,讓血液淌出,而后伸出右手,摸索著羅盤的每一個角落,終于找了一個凹口。
他把染血的指尖伸入凹口之中,緊接著羅盤猛然震顫,隨后破碎開來。
“這樣就好……”老國王輕聲說,“王庭殿的碎片不能落到賊人的手里。”
這一刻,遠方王庭殿的燈光忽然再度黯淡了下來。
身處于殿內的貝爾納多摘下單面鏡,在黑暗之中呆呆地抬起頭來,環顧四周。
“怎么回事……”他輕聲呢喃著。
只見王庭殿的地面突然劇烈地顫抖了起來,仿佛迎來了一場地震,可這分明是在天空之中!
貝爾納多皺了皺眉,喚出奇聞圖錄,捏碎了奇聞碎片“無形之手”。
白色的光紋一閃而逝,他的背后頓時伸出了一雙雙透明的長手,摸向凹槽之中的一枚枚世代級的奇聞。
可無形之手摸到碎片的那一刻,世代級奇聞碎片忽然一同綻放出了橙紅色的光芒,隨即如流星一般朝著出口的方向飛去。
“碎片飛走了?”
貝爾納多猛地扭頭,難以置信地呢喃道。
下一刻,出口處的大門落下,整座王庭殿陡然間坍塌開來。
貝爾納多想要喚出“黑死病”的骷髏狂潮,來替他抵御迎頭落下的廢墟,但他這才想起此時那片骷髏正在與萊恩對抗。
“為什么?為什么?!”
貝爾納多仰天嘶吼著,廢墟坍塌而下,將他的血肉擠壓成了一片血霧。
此時此刻,海上島嶼的城鎮之中,無論是漁民還是信使,無論手頭有什么工作,他們此時都在巨大的騷動聲和議論聲中紛紛抬起頭來,震驚地看向了天空。
血紅的天幕下,氣勢浩蕩的王庭殿漸漸破碎開來,化作了一片片廢墟。它的殘骸陡然墜向了大海,掀起一陣陣驚天的浪濤,吞沒了來往的一艘艘漁船。
浪潮褪去之后,漁民們在起伏的大海上嘶喊,右手抓著翻轉的船尾,奮力爬了上去。
與此同時,國王的寢殿內。
老國王背靠床頭板站了起來,扭頭看向窗外,數不盡的橙色光芒如同流星一般飛舞而來,落入了他的手中——這是來自王庭殿的無數枚世代級奇聞碎片。
這些奇聞碎片組合在一起,匯集成了一個巨大的光團。伴隨著光團熄滅,一張綻放著微弱光暈的卡牌出現在了天空之中。
國王伸手,握住了那張黯淡的卡牌。
他心里明白,自創建伊始,王庭殿已經存在了無數年月,在人民的心中積攢了無數的信仰、憧憬和傳奇色彩。
所以當王庭殿坍塌的那一刻,世上最強大的世代級奇聞碎片——“王庭殿”便誕生了。
老國王低垂眼目,最后看了一眼卡牌之上刻印著的那座燈火輝煌的水晶宮殿,而后卯足力氣,捏碎了牌身。
但寢殿之內并沒有橙色光紋一閃而過,靜悄悄的,像是無事發生。
國王劇烈地咳嗽了起來,扶著床身,顫抖地扭頭看向窗外,只見大海之上,忽然一條橙色光柱破開海面沖天而起。
緊接著,原本坍塌破碎的王庭殿廢墟忽然一塊塊向上浮起,水晶碎片在血一般的暮色下逐漸嵌合一個巨大的、浮空的魔方。
這便是世界上最特殊,同時也是最為強大的“世代級奇聞”。它僅能使用一次,而其能力強弱……則取決于儲存于王庭殿內的一枚枚世代級奇聞碎片。
整個箱庭世界里,就連白王權杖都無法將它降服,只能夠盡可能地削減它的力量。
下一刻,王庭殿已經重鑄完畢,水晶魔方的每一面的長寬皆有百米之長。
它忽然躁動起來,如同一艘艦艇朝著鯨口的方向飛馳而去。
這是箱庭世界歷代傳承下來的最終對敵兵器,只有面臨滅國之災的那一刻,它才被允許啟動;同時想要啟動它,還有另一個前置條件,那就是“王庭殿”的坍塌。
無論什么樣的侵略者,在這一件國家戰略級兵器面前都必須下跪投降。
國王深吸一口氣,扶著胸口,低垂頭顱看向了枕頭邊上那一把森白色的骨杖。
這時候,他忽然看見寢殿之外走入了一個身影。
“什么人?”國王皺起眉頭,嘶啞地低喝一聲,蒼老枯瘦的右手顫抖地握住了白王權杖。
然而這時,國王卻陡然一怔。
因為他看見的不是別人,而正是三王子“西澤爾”。
寢殿的入口處,白發少年抬起頭來,青色的瞳孔之中映出了國王的面容。
“父王。”他輕聲說。
“西澤爾,你沒事吧?”國王松了口氣,嘶啞地說。
白發少年搖了搖頭:“父王,現在外面的情況很糟糕,我需要你手里的權杖。”
“西澤爾,有人入侵了王庭殿,我毀掉了那里。”老國王扶著胸口,一邊喘著氣一邊斷斷續續地說,“西澤爾……拿好白王權杖,絕不能交給任何人——”
“我一定會的。”西澤爾平靜地說,“你安心睡吧,國王大人。”
“好……交給你了,都交給你……”
老國王喘著氣,一邊點了點頭一邊重復著,而后緩緩闔上沉重的眼皮,身形癱倒在了床上。
他死了。
白王權杖微光一閃,籠罩著國王的那片無形屏障忽然消失了。
西澤爾這才抬起頭來,好奇且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
確認他真的沒有呼吸之后,才躡手躡腳地來到床邊,伸手握住了國王手中的白王權杖,拔了出來。
他呼出一口氣,抬起手來,摘下臉上透明的狐貍面具。
此刻的西澤爾儼然換了一張臉龐,就連身高都變了。
“老國王可真愛這個三王子啊……王庭最重要的寶物就這么交出去了,話說剛剛天上那到底是什么東西?”
童子竹呢喃自語著,垂眼看向死去的國王。
“算了,不用管……只要把權杖交給那個白化病男孩,那我的任務就結束了。”她搖了搖頭,把白王權杖夾在了雙臂之間。
而后抬手將面具戴在臉上,身形化作一片殘影消散開來。
寢殿內靜悄悄的,世界默然無聲。
一片血紅色的楓葉飄旋著穿過窗臺,落在了老國王蒼老的面孔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