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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德彰既然開口答應下來,韓礪就沒有再當面二話,只拱了拱手,客客氣氣問道:“卻不知是寬限至哪一日?屆時又是什么情況?”
“是只能將名單定下,還是能確定民夫報到日子?不知各縣衙門里頭能不能安排出查驗、登記消除差役的人手?”
又道:“雖是麻煩些,但后續物資俱要據此安排,還得勞煩錢孔目幫忙給個確信。”
錢忠明短暫地皺了皺眉,繼而笑道:“好叫韓學生知曉,下官雖是居中傳達之人,實在也把控不了下頭各縣進度。”
他頓了頓,又看向岑德彰,恭敬地道:“但若是通判想要個準話,我便設法去問一問——只不能保準。”
又嘆道:“非我不為,實不能也!通判是曉得的,下頭人各有各的想法,我們這些小吏居于州中,又無權在手,也是只好催促,一旦催得緊了,總有奸猾小人借此機會去盤剝百姓,還要把責任推到州里,叫下頭百姓罵聲一片——還請韓公子稍添幾分耐心,下官一定盡力跟辦。”
他說完,借口事忙,匆匆告辭走了。
韓礪沒有強留,只轉頭看向岑德彰,也不臧否這錢孔目行事,只道:“時間本就緊張,若要慢等,只怕更來不及了——不知通判有何想法?”
岑德彰嘆一口氣,道:“正言,我曉得你覺得我馭下不嚴,但我到底不好逼迫太甚,滑吏之奸,不但會壞事,還會害人——你曉得上一任通判怎么走的么?就是因為催著要下頭繳納秋稅,最后層層加壓,層層盤剝,鬧得下村出了造反事,提刑司來巡檢時候,好幾個案子對不上,考評又是末等,最后遭了申斥貶謫。”
“想要做事,還是得兩項權衡,徐徐圖之,鬧得不好,下頭仍是做他們吏員,我們這些當官的,卻是要收拾手尾……”
韓礪點了點頭,問道:“只今次事急,我若等不得他那一頭,自尋一攤人手來做,能不能行?”
岑德彰一愣,問道:“你去哪里尋人手?”
韓礪道:“今次又不是尋常征調民夫,強作攤派,朝廷有劃撥銀錢、糧谷,而今四處遭災,哪里招不來些人做事。”
岑德彰面露錯愕之色,失笑道:“正言,你……唉,到底還是年輕些,若論水事,你跟著傅老先生多年,眼光、能力自然是旁人遠不能及,只這等人力征調、管束之事,卻是聽著容易,做起來難。”
“管三五十人容易,三五百人也勉強,但到了三五千人,你怎么管?而今有下頭胥吏帶著里正,熟悉人手調派,懂得下頭民夫來歷,尚且艱難,更何況你初來乍到,連路都未必熟悉。”
韓礪道:“熟悉下頭民夫來歷的,又不止胥吏。”
又道:“空口無憑,我且做個章程出來,等通判審看過后,再來說話,不知妥否?”
只是先看個章程而已,岑德彰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會不同意,只他點頭之后,又道:“你先別急,再等兩日,我自會催促錢忠明將此事落地,他也不蠢,不敢拖得太久。”
一眾學生到州衙報了到,韓礪便安排他們各領了人手,分配河段去做水文量測之事,又使人調來各地縣志并從前文書,使人即日起開始翻查舊檔,其中雖然缺漏甚多,卻也能做對照。
一時安排妥當,忙了半日,眼見到了時辰,留下來負責翻查舊檔的學生們無一個回官驛的,仍在衙中對著一堆故舊紙張忙個不停。
韓礪便催道:“先回去吃飯吧,趁著此時稍能得閑,好好休息,日后有得你們熬的時候。”
因他攆人,眾人無法,只好慢吞吞結伴出了門。
韓礪趕了人走,自己卻不走,仍舊留在衙中做事。
而那孔復揚見他不走,自也不走,跟著一道留下。
眾人看在眼里,早已習慣,等出得門,少不得竊竊私語,嘆一句領頭不好做。
有人道:“我有時候都覺得韓領頭是不用睡覺的——前次我后半夜起來,出來時候,見得他同孔復揚那屋子的窗開著,那時候天只有一點亮,他就在核數對字的了。”
“我若有這精力,只怕也能進太學了,說不得還能進內舍!”
“得了吧,你當拿時間來耗就有用的?前次他掃了一眼,就捉出我一個錯數來,換到老盧得拿蓍草算兩遍,便是給孔復揚也要好好對一回。”
“所以這太學排名還是有講究的,怨不得他排第一,對吧?”
“太學什么沒有講究?你們不曉得,我先前同那孔復揚閑聊,才曉得那宋小娘子先前是在太學后巷出攤賣早食的,每日賣糯米飯、燒麥、湯飲,還有各色吃食——天天這些好東西輪番吃,你們說,太學生怎么能學不好啊!”
“不是吧??一樣是學生,怎么太學生的命就這么好!我們書院門口怎么就沒有這么個早飯攤子!”
一群人感慨過,又有人嘆道:“唉,如今吃的官驛飯,不過填個肚子,我連回去都不急了,從前一到點,我心里就一直惦記著,恨不得多長兩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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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便應道:“正是哩,而今有地方住,又有一日三頓定點飯菜吃,不像先前那樣今日不知明日事,我反而想回到來滑州路上,日日有宋小娘子做的好飯好菜,天天只用量測核對,還不用跟衙門里這些個難纏的吏員打交道。”
“是說!我也想!”
“要不回去同宋小娘子說一聲,請她幫著添個菜?”
“不好吧,韓領頭請她來,其實不是管顧咱們飯菜的……”
“偷偷的,要是給錢,肯定不肯收,咱們給她送點東西怎么樣?”
這話一出,其余人一個不說話,你看我,我看你,復又拿眼睛在路上胡亂掃啊掃。
一時有人咳嗽一聲,指了指另一條岔道上道:“我上回到前頭吃飯,見得那里有間脂粉鋪子。”
又有人道:“來都來了,走去瞧瞧?”
“正是,挺順路的!”
眾人順了盞茶功夫路,終于找到了那一間脂粉鋪子,一群人研究半日,沒有買胭脂水粉,而是湊錢買了手油一盒,又去隔壁買了頭巾幾方。
提議買頭巾的那學生道:“我看宋小娘子平日里做菜是拿布包頭的,眼下得了這些,再多下雨也不用怕頭巾洗了干不了了!”
回來時候,因見路邊有人挑擔賣果子,有人便道:“買些果子!我家姐姐妹妹跟老娘,個個喜歡吃果子,宋小娘子肯定也愛吃!”
于是眾人上去選了幾兜子時鮮果子,歡歡喜喜回了官驛,正要去找宋妙,卻是撲了個空。
一問,才從驛卒口中得知宋妙晌午后帶著大餅又出去做事了,此時尚未回來。
一時個個垂頭喪氣,只好把那官驛的飯菜對付吃了,又輪流回去洗漱,怎樣都要留人在外頭守著。
等宋妙同大餅兩個回來,才進官驛大堂,就見里頭一張桌旁坐著兩個學生,正聞聲而起,各自著急地揮舞胳膊,叫著“宋小娘子!”。
她走到跟前,打了個招呼。
那兩人便把忙把想要明日請宋妙幫著做個把添菜的事情說了,又問道:“不知道行不行,會不會麻煩到小娘子?”
宋妙笑道:“一點小事,我也要吃,說什么行不行的!”
又問想吃什么。
兩人都道:“哪樣方便做哪樣!”
又忙把湊的錢拿出來,又把禮物拿出來。
宋妙收了菜錢,見得那一小包禮物,卻是微微吃驚,道:“而今驛站里頭攏共也就咱們幾個,也沒多少人在了,其余都下到各縣鄉,我只做一兩個添菜,用得了多少時間?不用送這些東西!”
其中一人就道:“韓領頭早交代過,說今次請宋小娘子來是管人管事,管后頭民夫伙食的,其實不用理會我們,路上不過是出了意外,不得已而為之,叫我們不要胡亂來吵擾。”
另一人跟著道:“一路上吃得那樣好,宋娘子又照顧我們,便是沒有今日做飯的事,也早想送些禮了,就是不曉得送什么,大家又都不是闊綽的,買不起什么好東西,只這幾樣拿不出手的,宋娘子且收下吧!”
又介紹那手油道:“宋小娘子天天用刀用水的,聽伙計說這是羊油做的,拿來擦手,能滋潤許久!”
前頭那學生早把七八方頭巾擺在桌上,花色都不同,雖是中規中矩的料子,奈何數量多,擺在桌面,看著滿滿當當。
宋妙見諸人這樣用心,忙道了謝,又笑道:“又實用又漂亮!”
口中說著,她當著二人的面,拿竹片挑了一點手油出來,在手背上點了一點,輕輕抹開試用了一下,方才贊道:“特別滋潤!”
兩個學生頓時松了口氣,也給了那大餅一塊幞頭、一小盒手油,方才高高興興告辭走了。
宋妙回了房,少不得要考慮明日做什么添菜。
因想到這兩日吃到官驛里頭做的炊餅、饅頭都不好,尤其那米飯又干又硬,倒不如做些帶湯帶水的。
正有了些眉目,忽就聽得有人報了姓名在敲門。
聽得是韓礪,她甚覺奇怪,忙去應門。
韓礪站在外頭,語氣頗為歉疚,道:“大晚上的,實在叨擾——只今次都水監安排來滑州勾當水事的吳公事已是到了,他同兩個手下來得匆忙,又著急趕路,晚飯還沒吃,偏那官驛廚子有事,一時又不在……”
宋妙笑道:“原說公子過分大方,眼下又過分客氣。”
韓礪一怔,笑了下,道:“我給宋攤主帶路。”
此時倒是還不算晚,但聽說來了三個人,都沒吃晚飯,宋妙索性叫大餅帶些用得上的佐料出來,自己跟著韓礪先走一步,兩人不是去前堂,卻是直接到的廚房。
正有三個人點了燈,在廚房里頭直打轉。
宋妙聽到里頭說話聲。
一道聲音道:“公事,正言說去找人了,不如等等吧!這只有半鍋飯,干冷干冷的,沒法吃啊!”
“等什么等,干冷干冷怎么了?難道不是飯?這種時候,能填飽肚子就頂頂好了,大半夜的,哪里找廚家去?”這是另一道聲音,明顯更老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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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聲又道:“你們年紀還輕,不知事,我多年在外跑的,很曉得這些個官驛廚子——說要值夜,到底也是有家有室的,多數做了晚飯就跑了,若非急事,你我又不是什么達官顯貴,怎么叫怎么叫不來的。”
再道:“況且找了這半天,屋子里連片菜葉都沒有,便是廚子來了又怎樣?你要等,等到明天早上也只空等!”
說著,還教那二人道:“且看,這熱水一泡,是不是就軟和了?可惜柜子鎖了,不然能找點糖泡一泡,也中吃的,再沒有糖,有鹽,哪怕腌菜兩條,也盡夠了!”
說著,就是呼嚕嚕扒飯聲。
韓礪忙當先進去,道:“公事也太急了,我這里已是帶了宋小娘子來……”
他話音未落,就見得那吳公事一抹嘴巴,把碗底亮了亮,道:“這里一樣肉菜也沒有,再厲害的人來也做不出東西,沒事,我已是拿熱水泡飯吃完一碗了,有個五六分飽,一會再吃半碗就飽了。”
宋妙跟著進了門,見狀也不啰嗦,先問了人數,又去掀鍋翻蓋。
鍋里只有半鍋剩飯,此時已經泡了熱水,連炒飯都沒得做,其余東西柜子盡鎖了,外頭肉、菜一樣不見。
幸而此時那驛卒聽得消息,匆匆來了,但他手上也沒有放吃食的柜子鑰匙,開了角落處兩口缸的鎖,里頭除卻米面,就是一小籃子雞蛋。
見只有雞蛋,后頭雖有不少自己帶的干貨,光泡發就要片刻功夫,餓著肚子,未必能等,宋妙就問三人道:“還有些雞蛋,我拿來做個配飯的菜,諸位喜歡酸甜口還是咸口?”
“雞蛋還能做酸甜口的?”
“隨便什么口,勞煩小娘子,怎么快怎么來吧!”
兩個年輕些的幾乎同時開口道,那年紀大些的則是道:“可惜沒有油,若有,給我煎個荷包蛋就夠了!”
說話間,大餅已是帶著一簍子油鹽糖醋等等佐料進得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