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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上門


更新時間:2025年06月18日  作者:須彌普普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須彌普普 | 妙廚 
昨日寒食,因準備的食材分量少,又兼那小蓮燒了一夜,次日宋妙便不用程二娘幫手,只叫她早早帶女兒去醫館,等出攤回來,在路上正好遇得母女兩個。

小蓮燒得有氣無力的,程二娘背個竹簍裝著她,見得宋妙,便上前來幫著推攤車。

宋妙忙讓她把孩子放在車上,又問大夫怎么說。

“說是脾虛,又說痰濕郁結,又受寒濕之氣,招了冷風……”程二娘面上滿是后悔之色,“早曉得就不叫她沾水了——偏這孩子硬要幫我給人洗腰帶!”

兩人說著回了家,程二娘欲要給女兒熬藥,只宋家并無藥罐剩下——早給人拿走了。

宋妙便道:“左近好似沒有這東西賣,先把藥泡著,往東邊那坊子里有賣盤盞罐子的——正好要買菜,我給你捎回來就是。”

程二娘道:“我跟小娘子一道去,也給分點東西帶回來,方才已是刮了痧,又灸了耳朵,正經應當要睡了,我在家中也無甚用處。”

一時兩人安頓好小蓮,出門采買。

到得坊子里,宋妙循著記憶找到了那間賣罐子的,等著程二娘挑選的功夫,見得里頭擺了不少砂鍋,想著自己燉湯也好、燜飯也好,都能用得上,便也挑了大大小小幾個,跟那藥罐一起結了賬。

程二娘要搶,宋妙笑道:“我也要用,難道將來總不生病——才幾個錢?等二娘子將來自己做了買賣,再來搶也不遲。”

“我倒想有那個手藝!”程二娘也不再搶,只忍不住嘆,“我也沒甚能耐,小時候隔壁姐兒跟我一道縫補,人家針腳就比我好,做出來的香囊、繡樣,鋪子里就肯收,獨我沒得拿得出手的東西。”

“明明天天都圍著灶臺轉,做出來的東西只能飽肚子,實在不好吃——一把年紀了,只好給人漿洗衣服。”

宋妙笑道:“要是人人做得好吃,我這些個吃食賣給誰去?”

又道:“二娘子不是說自己種菜種得水靈?等將來有錢了,咱們把隔壁、對門買下來,開塊菜地,叫我看看那菜好不好。”

一時程二娘也笑,道:“這算得上什么?農人地里刨食罷了!”

又道:“只盼將來小蓮能有一門手藝傍身,不拘什么,能安身立命,我就放心了!”

因不放心那小蓮一人在家,買好砂鍋、陶罐,又買了些肉食,宋妙便叫程二娘先回家,自己慢慢逛了逛,除卻出攤的食材,又補買了些日常用具。

等回到家中已經晌午。

進得后院,當先聞得一股子藥味,原是那程二娘正熬著藥,在漿洗衣服。

她見得宋妙回來,忙起身道:“我不好進屋——娘子且把衣裳拿出來,趁著我手濕,皂角出了漿,一道洗了。”

說著又指了指門口的一個木盆,道:“娘子日后把換下衣物放在此處,我來打理就是,一起洗省皂莢——我手腳干凈得很,放心就是!”

幾件衣服,順手的事,一個屋檐下,少不得你幫我、我幫你的,宋妙也不同她推辭,回房取了外衫出來。

程二娘做事講究,把宋妙衣服單獨泡進一個盆里,并不跟自己母女兩個的混雜,一邊又道:“小蓮這孩子,往日挺愛干凈,怎么今天這衣服臟臭臟臭的,也不知哪里泥地上打滾來的。”

宋妙聞言去看,果然那兩條小小褲腿上不知沾了什么東西,一大塊黑乎乎的,此時泡濕了水,稍稍走近,就是一股子臭味。

那污漬黏在布料上,像油漬,又不像,帶著奇怪的油腐味,有一點像死老鼠,令人作嘔。

宋妙只覺那味道有些熟悉,又說不上來,低頭仔細一看,見形狀紋路一橫一橫的,頭部像是半個大大橢圓。

她比了比位置,還自己拿腳試了,問道:“是不是昨日那漢子踹的?像是個鞋尖印子。”

程二娘愣了下,仔細一看,恍然道:“必定是了,怨不得我說她腿上怎么淤了一大塊,還以為是哪里碰來的,念了她幾句,真是,怎么不說呀!”

“踹得這樣用力,都出了淤青,必定很疼。”宋妙忍不住皺眉,“只這人不講道理就算了,鞋子怎么還能臟臭成這樣。”

又道:“我去看看孩子。”

一時進了門,小蓮躺在床上,眼睛卻是一只睜開,一只閉上,見得宋妙來了,頓時把兩只眼睛都睜開了,小聲叫道:“姐姐!”

宋妙便問她難不難受,想吃什么。

“也沒什么想吃的,姐姐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宋妙又摸了摸她額頭,已經不怎么燙,但不知怎么回事,小孩看著情緒很低落的樣子,不免問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又問她腿上疼不疼,昨日那兇漢子踢得重不重。

也不知哪一句觸發,小蓮兩只小眼睛里頭淚水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哭得甚是可憐,小聲道:“姐姐,娘說不怪我,可我還是心里頭……心里頭鉆了只蟲子!”

“我昨日當真沒有亂跑,我同他說了那里很臭——很臭很臭的!他不肯聽,我沒有擋著人,也沒有挨得很近,他們說我做錯了事,是錯的,是錯怪我……”

越懂事的小孩,心思越敏感。

宋妙忙拿了帕子給她擦眼淚,又輕聲安撫,跟著罵了那人兇漢子跟屠宰行老板許多句,復才道:“你娘知道你委屈,只是不敢說這個事,怕說多了你總想著心里難過……”

小蓮抽抽噎噎,道:“娘不說,我也總想著,心里也難過……”

又道:“姐姐不用理我,我自己哭,哭一下就好了!”

宋妙順著她的話應了一聲,出門先去找程二娘,把緣故說了,又道:“怕是心中總惦記著這個事,又覺得自己錯了,又覺得自己委屈,郁結于心——你倒不如同她說開了。”

程二娘聞言,果然放下手頭事情,匆匆找女兒去了。

眼見將近晌午,正是午飯時候,外頭天陰陰的,沒一會,就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那雨一會變大,一會又變小,始終不停,很快雨汽、潮氣就卷進了屋子。

宋妙被那風吹著,竟是覺得有些涼颼颼的。

她看了看灶上坐的鍋,里頭還盛了半鍋早上留出來的燉骨湯,一直溫著,原本是打算中午就這湯燙個粉吃,此時想了想,索性和了個面團,又切了塊梅頭肉和著兩朵泡發的香菇剁成茸狀,準備中午借這湯底吃餛飩。

因那小蓮仍在病中,飲食以清淡為上,她便不打算包大餛飩,而是滾小餛飩。

剛把蛋皮煎好切成細絲,又取一點湯浸了菘菜,后頭程二娘就出來了,見得灶臺上搟好的四方面片、肉餡,忙道:“小娘子是包餛飩么?我來幫手!”

宋妙道:“不用,你看看火,幫著煮半鍋水就好。”

說著便動手滾起了餛飩。

所謂滾,因為那包法乃是用一薄薄竹篾片,輕輕刮半篾片肉茸,按在餛飩皮邊角處,借著那肉的粘著力,把肉篾片在面皮上翻個五六七八道跟斗,抽出時候,將帶出來的一點子肉茸在餛飩皮邊緣處裹盡,趁著這一點黏,對角一捏,正正沾穩。

她滾得很輕,松松垮垮的,使得那餛飩看起來比實際的大,但是進水一煮,面皮就會呈褶皺波浪狀,貼在肉餡上。

宋妙的動作一向很快,等那程二娘打了半鍋水回來坐好,才開了灶門、添上柴,把那火燒亮,就見那簸箕里頭已經堆得滿滿當當,餛飩皮已經只剩最后一張。

她見得那皮搭在宋妙手上,薄得跟輕紗一樣,幾乎看得到下頭的手指,忍不住道:“好薄透的皮!”

又問道:“我要不要把火燒小些,不然一不小心煮過了,那餡就要漏出來。”

宋妙笑道:“不打緊,那面我加了蛋清去和,哪怕煮透,皮也是軟而不爛的。”

說著,她趁那水開,把生餛飩分批下進去,笊籬一撈,分盛了三碗出來,又給小蓮那一碗單加了一點醋,一點子胡椒粉——這胡椒還是前次何七使人送來的,倒有一陣子不見他了。

一時那程二娘端了餛飩送去給女兒,道:“姐姐特地給你做的熱餛飩,吃了就好了。”

這話雖是哄小孩的,小蓮卻很愿意聽,捉了勺子捧著碗就吃了起來。

湯溫、餛飩燙,混在一起,又從外頭端過來,給風雨一吹,此時已經是很能入口的溫涼。

蔥青、菘菜青白、大骨湯湯清,煎雞蛋絲黃澄澄,再加上那餛飩皮薄得如紗如紙,煮透之后,似波浪、似山脊,眼下那波涌浪翻、脊背凹凸之間,愈發顯出里頭肉餡粉嘟嘟顏色來。

吃一口,中空褶皺的位置裹挾著許多湯汁,皮又柔又軟,卻不爛,餡不多不少,全是清甜的肉香,混著一點點香菇鮮,已經一點肉筋都吃不出來,但是因為勁上得好,又有些微彈的感覺,甚至帶一絲脆口的錯覺,吞下去,還有一點醋酸味道和胡椒辛香回返上來,提得那鮮味更明顯。

一碗餛飩,十分清鮮。

小蓮本來沒甚胃口,竟是一口氣吃了十好幾個,剛開始吃的時候更喜歡那面皮,吃了幾個,又很喜歡那肉餡,吃到后頭,樣樣都喜歡,吃完之后,甚至把湯都咕嘟咕嘟喝光了。

小孩能吃,病就好了一半。

見女兒有了胃口,程二娘方才松了一口大氣。

果然當晚小蓮那燒就退了,后頭又吃了幾劑藥,咳嗽也好了,此事暫且按下不提。

至于小蓮,自打這回,每每見了人生病,誰人發燒,總喜歡叫對方吃餛飩,誰人咳嗽,總喜歡喊人吃杏仁豆腐、杏汁白肺湯,還要認真解釋,若是吃了不好,只會是因為吃的不是宋小娘子做的,不然必定能好云云,總不肯承認是藥的作用。

自清明這天開始,雨水就幾乎再未停過。

雨一下,生意就不好做。

宋妙的早飯雖然不愁賣,但是頂風頂雨的,來來回回,總不方便,另置一攤的想法始終也未能真正成行,只能等天氣好轉了再試。

倒是朱雀門巡鋪、京都府衙這兩處的外送生意已經做了起來,每日訂的數量是穩中有升。

進了三月,天氣漸漸變熱,清明那天下雨時候還涼颼颼的,才過兩天,那涼就變成了悶潮。

宋妙原本是每日收攤去買肉菜回來,該收拾的收拾,次日要用的隔水湃進井里,等從水里提出來,仍舊很新鮮。

但眼下她見天氣漸暖,又雨水不停,潮濕得很,考慮許久,趁著現在多了個人手,便改成了每日早上起來,先去最近的肉坊現買當日殺的豬羊肉,以保其鮮。

這日宋妙剛出完攤,推車回家,剛走到太學路口,卻有幾個人頭探來探去,正在路邊守著,進退兩難模樣。

——一個兩個,都眼熟得很,正是從前那群曾經幫自己抄書,又攆走了一眾傾腳頭的豬腳飯太學生。

她甚覺奇怪,上前打了個招呼,道:“先前聽得程公子說諸位都借調往京都府衙去了,這是事情做完回來了嗎?怎么都在這里蹲著?”

當頭正是王暢,見得宋妙,一副得了救星模樣,先叫一聲“苦也!”,正要訴苦,一旁卻有人道:“別在這里說!尋個地方——小心給人聽了去!”

宋妙越發奇怪了,問道:“今日不用上課嗎?”

話音未落,幾人已經又縮回頭去,躲躲藏藏的。

宋妙無法,只好道:“要是不著急,去我家坐坐吧。”

一時回得宋家,程二娘同小蓮已是在家,見得有客,端茶的端茶,送吃食的送吃食。

等一邊得知是程子堅姐姐同外甥女,另一邊知道是弟弟、舅舅相熟同窗,俱不見外,撿了幾個蒲團,坐下一起說話。

那王暢憋了許久,那叫苦抱怨終于一迭聲爆發出來,先叫一聲“宋攤主”,又道:“我們好命苦哇!這借調連個喘氣功夫都不給人,每人每日按著份額要核對宗卷,從白天干到晚上,我昨晚子時三刻了還沒對完——那值守的吏員還抱怨我們燈油用得快,說再這樣下去,明日就不給領了!”

“安排下來的活不熬夜根本干不完,多說幾句,就被教訓,說我們自己不會做事!”

“光曉得說我們,怎么不見那姓蔡的自己干的!”

“就是!這東西干了也沒甚用的樣子,日日對出了錯漏來,拿單子出去,隔幾天都不見有人補材料上來,那宗卷仍舊攤在那里,都不曉得我們每日都在做些什么!”

眾人東一句,西一句,一時先后說,一時同時說,人人抱怨連天,叫宋妙兩只耳朵,都不知道先聽哪一個的。

此時有人已經接著道:“宋攤主不知道,來時說是包吃,其實根本沒有吃的,那蔡秀說正朝上頭申報,但一時半會批不下來,叫我們先自己墊著錢買吃食,后頭事情后頭再說……”

“衙門左近吃食都老貴了!我們那點貼補,哪里舍得多買,每日連飯都吃不飽,還要苦熬——不會最后真要自己倒貼錢吧?!”

宋妙總算理清楚了個大概,問道:“不能辭了這活嗎?難道還能強留你們?眼下算不算已經辭掉了?”

“不好辭。”王暢哭喪著臉,“有人提了,那蔡秀說要是都這般中途走,學中丟臉,先生也丟臉,叫我們必須得了先生、學正首肯,又太學出面,同京都府衙說,方才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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