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廚第五十九章 懂事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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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懂事


更新時間:2025年05月16日  作者:須彌普普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須彌普普 | 妙廚 
家里這許多官差要日夜輪值,韓礪自然也身在其中。

要只是一天兩天還好,時間長了,誰也挨不住。

宋妙原本想著,或許可以幫著做些零嘴。

可再一想,零嘴禁不住吃,況且當差的時候,也不怎么方便東西。

思來想去,倒是可以做一點提神的飲子。

單喝茶水太寡淡,還容易餓,那韓礪既是關中人,多半飲食喜好偏向陜關一地。

正好此刻見得這雀麥和莜麥,很適合做一個關中飲子,喚作甜胚子。

雀麥又叫燕麥,莜麥此時另有一個名字,喚作青稞。

青稞性平,味甘,可以健脾益氣,燕麥則養肝明目,兩者都是好東西。

以此為底,只要再添一點茶葉進去,就可以令人精神半天。

宋妙上前問了價。

價錢也很合適,尤其那燕麥,本是馬匹嚼料之一,非常便宜。

這個成本,完全可以一次做多些,給早飯攤子也添一個甜味飲子。

她索性買了一大袋,提著回了家。

這一回剛進酸棗巷,天上便響起轟隆隆雷聲,繼而大雨如注。

隨身沒有帶傘,宋妙只好扶著那一袋子糧食頂在頭上,頂著頂著,忽然就想到小時候跟娘親出去玩的場景。

當時本來是要到后山的荷塘找藕,母女兩個下塘踩了一身泥,臟兮兮的,最后只摸出來幾根斷藕,仍覺好玩,看得跟寶貝一樣,高興得不行。

結果回家路上,路遇大雨,兩人就回身摘了大大的荷葉,頂在頭上遮雨。

娘親調侃自己是泥猴子,又說她是小泥猴子,還說老天突然下這個雨,是特地來幫她們洗身上泥巴的。

往事如夢,歷歷在目,哪怕只是回想,依然很快樂。

娘親喜歡吃藕,尤其喜歡那炸的蓮藕肉丸子、醋溜藕尖,另還有藕夾并那排骨藕湯。

可惜現在還不是吃藕的季節,不然她想家時候,可以一樣樣做來。

藕丸子油香鮮甜,醋溜藕尖脆爽開胃,藕夾酥脆鮮香,排骨藕湯香濃粉面,俱能與天地父母尚饗。

想著從前事,宋妙的腳步卻沒有停,眼看宋家食肆就在前方,她才要掏鑰匙,卻見門口處有個婦人帶著小孩,正在屋檐下躲雨。

見得宋妙回來,那婦人忙把坐著的女兒拉到一邊,歉聲道:“打擾小娘子了,等雨小一點,我們就走。”

聽她口音,像是南邊來的,此時滿身都濕了,一頭一臉也都是雨水,看著非常狼狽,衣服破舊,連那鞋子都腳趾頭位置都穿了孔。

一旁那女兒只有四五歲模樣,個頭矮小,瘦巴巴的,頭發特別稀疏,此時雖然是被母親拉著,依舊很局促,垂著頭不敢說話。

那婦人腳邊放著一挑擔子,不像是進城賣的東西,倒像是包袱細軟。

宋妙便道:“沒事,這里盡可以隨便躲雨,不用著急走。”

她說著,便放下頭上頂的袋子開了門,復又提了那袋子進去。

一人獨居,又是正值天黑,若是平常,她可能還會多思量幾分,但此時家中都是官差,并不需要擔心安全。

宋妙先進得雜間,跟里頭的巡兵輕聲打了個招呼,復才出得正堂,撿了張條凳,開門出去,打算給那母女兩人坐。

然而一出大門,卻見那小女孩捧著雙手站在門口,一副想要敲門,又不敢的樣子。宋妙便蹲下身子,輕聲問道:“怎么啦?”

那小女孩仍舊不敢抬頭,又不說話,只把手捧得更高了些,舉到宋妙面前,又轉頭去看她娘。

邊上那婦人道:“傻子,你自己說。”

小女孩吸吸怯怯好一會,方才又舉高了手,對宋妙道:“給你的。”

宋妙一怔,伸了雙手過去盛,卻見手中竟是接到了半捧燕麥。

“剛才掉了在地上,我撿起來的。”那小女孩指了指地面,復又蹲了下去,在地上仔細地找。

宋妙回頭一看,果然門后那裝燕麥的布袋口子有些松了。

想來本就綁得不夠緊,又被頂在頭上一路,束口處已經開了,但她沒有留意,放下來時候,不小心灑出來一小抓糧食。

此時那小女孩在地上又摸了片刻,再拾起來一二十顆燕麥,如珍似寶地舉起來又要還給宋妙,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氣,小聲道:“這個雀麥,人也可以嚼著吃的,我路上撿來吃過。”

她一邊說,一邊竟是咽了口口水,看著手中燕麥,很是舍不得的樣子,但到底還是送了出去。

那婦人聽到這話,又見女兒反應,甚是尷尬,忙叫道:“小蓮!”

小女孩縮了縮肩膀,怯怯一笑,跑了回去。

她的臉很瘦,幾乎沒有血色,嘴皮很干,一副很久沒有吃飽的樣子,但動作很乖,又試探又小心。

宋妙的心像被什么小動物輕輕地撞了一下。

太懂事了,讓人心中生憐。

她道了謝,把那燕麥收回原本的布袋里,又將那條凳拿出去。

那婦人拉著女兒不住道謝,方才坐了。

見母女兩個一身濕淋淋,宋妙便取了干凈布巾出來給她們擦拭頭發、衣服。

那婦人幾乎是不停地道謝,卻把那布巾推了回來,道:“不用了,我們娘兩身上臟,別污了這樣好的布。”

又道:“我也有,我也帶了。”

說著從那挑擔里取了粗布出來。

那粗布已經破成有些絲絲縷縷的,但洗得很干凈。

她忍著尷尬,先給女兒擦了頭、臉,又擦了衣服上的水,才給自己擦,快快擦完,復又向宋妙道謝,最后問道:“小娘子,這里是不是太學?我敲了半日門,不知道為什么,里頭都沒有人應。”

宋妙頓時反應過來,這母女兩多半是走錯路了,便答道:“這是南麓書院,平常后門是鎖住的,不能進出,太學隔了一條街,要從這巷子出去……”

她給對方指了路,又多問了一句,道:“是來找人的嗎?”

那婦人點了點頭,道:“來投親的。”

語畢,卻是十分羞恥,一句也不愿多說的樣子。

宋妙便沒有再問,回去取了兩竹筒淘米水,另還有一小盤炸裹子出來給她們吃喝。

母女兩坐到雨停了,那婦人又從挑擔里取了布巾把條凳擦干凈,給宋妙搬到門口,隔門沖她道謝,方才挑著擔告辭。

等兩人走遠了,宋妙方才把門關了。

那兩個竹筒也擺在條凳上,里頭的淘米水已經喝得一滴都不剩,炸裹子卻是吃得非常克制,幾乎沒怎么動。

宋妙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復才將東西全數收起來。

見她關了門,雜間輪值的巡兵便走了出來,道:“宋小娘子,后頭給你留了飯,還熱著。”宋妙道了謝,正要去后院,卻聽得雜間里不知誰咳嗽了兩聲,這巡兵把手先去摸鼻子,又摸下巴,最后也跟著咳嗽了一聲,方才問道:“宋小娘子,明日……明日你還做不做菜的啊?”

他說完,像是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忙道:“實在那外頭做的,比起小娘子做的,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宋妙笑了笑,道:“我原是想添兩個菜,也不好總白吃那秦官爺的,只是怕他以為我不給面子,不高興。”

宋妙這話方才落音,就見一人幾乎是從雜間里躥了出來。

“我只是不好意思麻煩宋小娘子,哪里會不高興!我高興都來不及!”

卻正是那秦縱。

他一邊說,一邊從腰間要取荷包,又道:“做飯又費時又費錢,我來補貼……”

宋妙忙往后退了一步,正要拒絕,那辛奉卻從雜間走了出來,道:“你掏錢,宋小娘子怎么好收,不用你給,到時候按人頭統了,到時候衙門一并來做結賬就是。”

又對宋妙道:“小娘子也別推拒了,你不收錢,我們也不好意思吃,只怕傳得出去,要被人戳脊梁骨。”

邊上兩人忙也附和,道:“衙門的錢,你有什么不好意思收的?”

既然如此,宋妙便應了。

兩邊就此說定,她每日視情況給眾人做兩個添菜,不拘肉菜,若是有事,提前打個招呼便是。

只此事定下,她本來答應那韓礪這幾日搭伙作為答謝,眼下這答謝由衙門會了賬,倒是有些說不過去。

不過本來日后也要回報,此時也只能將來再看了。

一時吃過晚飯,宋妙便取了那燕麥、青稞出來。

進糧鋪里的谷物本來就已經提前晾曬過,她簡單洗了,拿水先泡著,正處理明日出攤食材,就聽得外頭有人敲門。

此時天色已黑,官差都從后門走,本不應當有人從前門走,她正覺奇怪,還以為是那對母女回來了,就聽得那敲門人道:“宋小娘子,是我,你朱嬸子。”

宋妙一愣,開門一看,果然是朱氏。

朱氏拿了油傘,又背了個大大包袱在身后,笑呵呵的。

宋妙忙把人讓了進來,問道:“大晚上的,嬸子怎么來了?外頭還下不下雨的?”

朱氏道:“一陣大一陣小的,不要緊。”

又笑道:“老孫說你這里才遭了賊人,一個人在家,多半要怕,叫我帶了鋪蓋來陪你睡幾晚上。”

她聲音一慣中氣十足,這一嗓子更是氣血雄厚,叫得里里外外,都聽得清楚。

宋妙愣了愣,立刻反應過來,也笑著道:“嬸子這樣好意,我就承情了!”

一邊說,一邊把門關了。

等她一轉身,就見朱氏在邊上笑瞇瞇道:“我今晚同你睡。”

朱氏說完,又悄悄拉過她的手:“你孫叔得了人交代,說這里有官爺來辦案,人挺多,還都是男的,你一個女子不甚方便,叫我來陪一陪。”

宋妙心頭一暖,回挽了對方胳膊,輕聲道了一聲“多謝”,又把人引到后頭院子里,開了自己房門,幫著擺了鋪蓋。

因見朱氏頭發濕漉漉的,裙角、鞋子也濕了,忙拿了布來給對方擦,又問她冷不冷,要喝什么。

朱氏道:“你不用管我,只去忙你的。”

說著把她攆了出去,自收拾東西不提。

宋妙便也不啰嗦,返身正要回前堂,卻是聽得“阿嚏”的一聲,原是朱氏在里頭打了個噴嚏。

此時天氣將將回暖,早晚偏涼,被雨一淋,最怕著涼。其實最好喝點姜糖水,發一發汗,但晚上要是臨睡前喝多了水,又容易起夜。

宋妙正想著,就見有人開了后院門,舉著燈籠從外頭進來。

好巧,是那孫里正。

她忙上前相迎,道了謝,又指著自己房間道:“嬸子已是到了,多謝孫叔這般照顧我。”

孫里正笑道:“我哪里想得到這么仔細,是那韓公子晌午交代的。”

又道:“果然讀書人,就是周到。”

說完,他問道:“家里來不來得及燒兩鍋熱水的?方才雨大,有幾個弟兄不好躲,都淋濕了。”

正說著,后頭又陸陸續續進來兩個人,果然渾身落湯雞似的。

宋妙忙道:“灶上坐了熱水,先拿來用了,我再補一點。”

她去前頭燒水,一邊燒,一邊又起了口小鍋,拍了姜,又丟了塊黑糖進去。

巡兵、差役們要輪值,守前半夜的自然盡可以多喝點姜湯不打緊,輪后半夜的卻不好喝。

發汗驅寒的東西,姜自然是上品,不好多喝水,那就做點旁的。

今日正好那北枝送了老一大竹筒牛乳來,牛乳不能久放,既如此,索性一起用了,同姜汁一起做個姜撞奶。

姜撞奶解表散寒,行血止咳,既不占肚子,也不全是湯湯水水的,正合她現在的要求,況且原料也簡單,只姜、牛乳、綿白糖三樣即可。

因那姜糖水要煮一會才出姜味,趁著空閑,宋妙取了幾大塊老姜出來削皮切末,用紗布包著擰出濃姜汁來,分到各個小碗里,又將綿白糖添進牛乳里頭。

牛乳容易糊鍋,她也沒空時時攪動,便將其裝進一個細長口的壺里隔水去蒸,蒸得透了,才又開蓋。

等那牛乳溫度稍降下,透過壺口,見得邊緣處微微氣泡,她便用布包著提了起來,高高抬起,沖著那些個裝了濃姜汁的小碗高高澆撞進去,拿碗蓋蓋好,便去忙其他的了。

小半盞茶功夫過去,那姜糖水將將熬好。

此時朱氏換了身干凈衣服鞋子,出來道:“你忙什么哩?我來搭把手!”

宋妙度那姜撞奶已經成了,便捧一碗給那朱氏,笑道:“沒甚要忙的,正好做了個姜汁撞奶,嬸子嘗嘗味道,可以驅寒。”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那小碗的碗蓋揭了開去,又取了一個瓷勺過來,隨手放在碗中。

朱氏聽說宋妙做了吃食,頓時滿臉帶笑,等接過那小碗,那嘴更是要笑咧開一般,只道:“我先喝了再來給你搭手!”

說著,不用宋妙招呼,自己就走到了一旁的條凳上,先松了松脖子,又左右松了松肩膀,最后抖了抖腿,方才咳嗽兩聲,端正坐了下來,口中還念念有詞,道:“宋小娘子做的東西,當要好生地吃,不好馬虎。”

宋妙聽得直笑,道:“哪有這么玄乎,不過是個甜口小食而已!”

朱氏更高興了:“我最好甜口!”

說著,她正要取了勺子去盛,卻是忽然“啊”了一聲。

那勺子并沒有沉在碗底,而是很舒服地躺在了所謂的姜汁撞奶上,只稍稍陷了個薄薄的勺子底在其中——這奶,竟然是凝固起來的。

白瓷碗,白瓷勺子,姜汁撞奶也是乳白色的,像一方正合大小的羊脂白玉睡在瓷碗當中,表面光滑得跟銅鏡似的,一點氣泡、裂痕都沒有,漂亮寄了。

朱氏先前聽得是姜汁撞奶,顧名思義,本以為是拿姜汁兌到牛乳之中,必定還是拿來喝的,此時實在有些意外,忍不住用勺子輕輕地挖了一勺。

很細嫩,幾乎是勺子一碰,就破開來。

破開也不是完全成塊的形狀,而是先成塊,不過幾息功夫,就慢慢塌化下去,質地是細嫩的、柔軟的,又介乎與凝固與半凝固之間。

光看著就很嫩滑。

這樣嫩滑的一口,被朱氏狠狠地送進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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