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暖,路邊的野草飛速生長,前日大隊長才組織過拔草,昨天晚上一場小雨,今天又長至腳面。
泥巴路還未全干,這些雜草也不是全無用處,走在上面腳底能少帶些黃泥。
但雜草長得并不均勻,姜榆偶爾需要跳著走兩步,楚宵跟隨在后面,看她就像看天真純美的精靈。
薄唇勾起,腦袋里的思緒隨之散了許多,恨不得這一刻的寧靜能持續永遠。
“肖成,你給我站住!”突然的吵鬧打斷這短暫的美好,楚宵不虞的皺眉,看向來處。
十幾歲的青少年看著比半月前瘦了不少,眉眼間多了許多陰郁,此刻一邊奔跑,一邊拿著雞腿往嘴巴里塞,滿嘴流油。
“你個小賤種,你媽偷男人,你就來偷吃的,這是奶奶給我殺的雞!”
追趕肖成的是肖智,肖成的堂哥,后面還跟著弟弟肖杰,兄弟兩人的體力雖然都比不上肖成,但是很會配合,分開兩邊,將他往道路比較難走的地方趕。
楚宵眉頭一皺,手快的拉了路邊的姜榆一把:“小心。”
灼熱的手掌有些燙人,站穩后,姜榆不自在的退開,眼神躲閃,胡亂找著話題:“就算袁寡婦被罰去掃豬籠,大隊也不至于餓著這肖成吧?他自己不還有公分?”
說起這兩母子,楚宵的語氣就冷了下來:“除了要退回給大隊的公分,還有賠償給梅婆子的,袁寡婦和肖成母子家應該不剩什么了,以前吃慣了好東西,哪里習慣頓頓清湯寡水,他媽那樣算計你,你還同情他?”
“當然不是。”姜榆連忙否認,她又不是圣母。
這不是距離回知青所還有些距離,所以沒話找話么。
尷尬的咳嗽一聲,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你……”
“你……”
兩人頓了一下,又同時開口。
眼神不小心對視,一個深邃,一個慌亂。
“你先說。”
“馮斌只是肖二爺的學徒,他能打好桌子嗎?”
怕自己語氣酸,楚宵又連忙找補:“我沒有瞧不起他的意思,只是覺得木匠這一行,看的是經驗。”
姜榆側頭看他一眼,直將楚宵看得后背僵直。
“應該可以吧,我看他畫圖畫的挺細節的,而且也沒收我錢。”
“沒收你錢?”楚宵的眉頭快能夾死蚊子,平時姜榆看著挺有距離感的一個人,怎么會突然接受馮斌的示好?
為什么平時自己幫著背些竹筍、拿點工具,都要被她避嫌?
酸味從胃里冒出,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看著他緊繃的嘴唇,姜榆不知為何起了解釋的心思:“因為我們合作來著,他覺得我的設計的書桌款式很好,想拿到外面去用。”
然而這個解釋并沒有讓楚宵心情放松許多,越發覺得這馮斌詭計多端。
如此一來,以后馮斌不是可以正大光明的找姜榆?兩人相處的機會也不是多了許多?
“逮到你了吧!”
沒待他說什么,跑到前邊去的肖智肖杰兄弟已經將肖成推倒在了田邊,拳頭“梆梆”落在他身上。
“讓你偷吃我的雞腿,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人家的家事,楚宵和姜榆都沒上前。
肖成也沒一直挨打,眼神怨毒的看著兄弟倆,找準時機就下狠手。
他打起架來不要命,甚至下嘴咬:“那也是我奶奶,我奶奶的東西,我憑什么不能吃。”
“呸,我們早就分家了,奶奶才不要你。”
“松口,你松口!哥,他咬我胳膊!”肖杰被咬的哇哇叫,疼的面目扭曲,但無論肖智怎么打,這肖成都不松口。
姜榆擔心他再咬下去,這肖杰非得被咬下一塊肉不可:“大隊長來了,肖成,你想你媽再繼續掃半年豬糞嗎?”
肖成松口的瞬間,肖智就左右開工將他往死里揍。
“吃我的雞腿,還打我弟弟,肖成,我弄死你。”
局勢瞬間轉變,姜榆卻猶豫著要不要再阻止。
畢竟袁寡婦曾想用那樣狠毒的心思算計她,這肖成雖然是個半個的孩子,但也能看出是個狠角色。
“再打下去,即便他錯再多,也成了你的不是。”見肖成已無反抗之力,楚宵一把將肖智提起來。
十五六歲的孩子,快有身量,然而楚宵提起來卻是一點都不費力,輕輕松松放到一邊。
姜榆再看肖成,臉上泥水混著血水,只能憑借胸膛微微的起伏判斷人還活著,如果剛才拉的不及時,搞不好真要出人命。
到時候可就不是簡單的孩子打架,現在嚴打,搞不好肖智自己也要被槍斃。
趕來的蔣荷花看到這一幕,也是嚇得臉色蒼白。
她雖然不喜歡袁寡婦和肖成母子,可也不想自己的兒子搭進去。
“謝謝,謝謝你們。”
隨后又將肖智和肖杰扒拉到身后,低聲訓斥:“不是說給他點教訓就行了?”
肖杰委屈的露出胳膊,被肖成咬出的傷口正呼啦往外面冒血,疼的整條胳膊都在打顫。
蔣荷花的臉色又黑了黑,想到如今肖成什么都沒有,就怕其豁出性命報復:“以后離他遠點,晦氣,一個雞腿,就當打發叫花子了。”說完匆忙拉著兩個兒子回家。
姜榆下意識看向肖成,只見他黑沉的眸子看向母子三人帶著兇意,陡然轉過來與之對視時,后背無端升起一陣涼意,接著視線便被楚宵擋住。
“肖成,動歪心思之前,想想你媽現在什么處境。”
從小在大院混跡長大,楚宵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一眼便知道肖成這樣的人狠起來能有多狠。
但他可從來沒懼過,而且這小子還有一個軟肋。
兩人剛離去,遠遠聽到一聲凄慘的哭腔,是剛打掃豬圈回來的袁寡婦,抱著他失聲痛哭。
有村民聽到動靜出來看熱鬧的,看到母子倆如今這樣,即便憐憫,也不敢表現出來,生怕牽連到自己身上,但更多的還是嫌惡。
“隊里給了他們照顧還不知足,非要勾搭男人,活該。”
“真要活下去,又沒人阻止她改嫁,何必做這種事。”
袁寡婦背著兒子回家,一路頭都不敢抬,滿臉都是凄苦之色,眼底是濃濃的恨意。
“兒子,你別沖動,媽只是現在苦點,咱們以后的日子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