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村草屋里的流民,統統遷到新村。幾十間修繕過的草屋,足夠李氏等人容身。
分錢糧的時候,裴青禾也不小氣,直接讓人搬了一年的口糧送過去:“這夠你們吃用一年。明年我再讓人送糧過來。”
一堆六七十的老婦和襁褓里的幼童,勉強算得上勞力的,也就馮氏吳秀娘等十幾個人。
裴青禾撥了一塊田地給她們,照舊讓流民們耕種。
日常生活所需,一樣一樣搬進草屋。
這一場分家,在裴家內部進行。裴家村里的流民們,大多瞧個熱鬧,也就散了。
顧蓮馮長啟程之日,陸氏板著臉孔來送行,將一封書信塞進顧蓮手中:“這是我寫過郡王殿下的信,你一并呈上。”
顧蓮先看裴青禾,待裴青禾點頭后,才收了書信。
陸氏轉頭就走,眼角余光都不瞟裴青禾。
裴青禾沖一旁的裴風裴越使了個眼色。裴風立刻心領神會,拉著胖乎乎的裴越追了上去。
“祖母!走慢些,等等我。”
一左一右各自挽住陸氏的胳膊。
陸氏冷笑一聲:“你們兩個都選了嫡親的堂姐,還黏著我這個老不死的做什么。”
裴風擋不住祖母的刻薄,沖裴越連連使眼色。
裴越臉厚嘴甜,胖臉在祖母臂彎里蹭來蹭去:“我想吃祖母親手做的飯。今晚我還要和祖母一起睡。”
陸氏繼續冷笑:“我這老骨頭性情古板,說話討嫌,哪里比得上你青禾堂姐。你們還是去找她吧!”卻沒將裴越往外推。
裴越沖裴風擠眉弄眼。裴風只得學裴越,抓住祖母胳膊低聲哄道:“我白日要讀書習武,晚上就來陪祖母。”
陸氏憋了一肚子怨氣悶死,愣是不理兩個孫子。一路板著臉孔,回了屋子猛地關了門。
裴風裴越一起吃了閉門羹。
馮氏悄悄沖兄弟兩個招手,塞了兩塊糖。
裴越美滋滋地吃著糖:“哥,你怎么不吃?”
裴風看一眼沒心沒肺的堂弟,沒好氣地將糖塞進裴越口中:“都給你。”
“祖母會給新天子寫什么信?”這一邊,裴燕也在悄聲低語。
當然,這都是裴燕自以為的私語。她天生大嗓門,壓低了聲音也嗡嗡作響。裴蕓和冒紅菱都聽了個正著。
“十之八九是向新天子表忠心。”冒紅菱一臉篤定。
裴蕓接了話茬:“伯祖母一把年歲,古板守舊。日后慢慢勸著,說不定很快就轉過彎了。”
裴青禾心情不佳,隨口道:“哪有時間閑話,都去練武場操練。”
裴燕不敢觸霉頭,老老實實去了。
練武場被擴寬了兩倍有余,能容幾百人一起操練。新加入裴家軍的鄭小英趙大等人,今日也來了練武場。
看著眾人精神抖擻地打拳練刀,鄭小英眼睛都快放光了,去拿了把木刀,跟著哼哼哈哈地練了起來。
裴青禾面無表情地巡視,親自出手指點眾人。短短半日,眾人便叫苦不迭。
裴燕被摔得灰頭土臉,都不敢嘀咕,一個鯉魚打挺翻身繼續挨揍。
分家的第一天,廚房做飯開火遲了半個時辰,卞舒蘭滿臉羞愧自責。
分家第二天,管庫房的周氏撥算盤撥得滿頭冒汗。
第三日,幾個堂弟堂妹鬧騰著要祖母,被各自的親娘揍了一頓,大哭。
第四天,裴青禾的鞋底壞了個洞。
之前陸氏縫了幾雙新鞋底,齊整整地收在木箱里。馮氏晚上匆匆過來,給女兒做了雙新鞋。回去遲了,被陸氏指著鼻子大罵了一頓。
方氏都聽不下去了,上前來說和,被陸氏一并噴得灰頭土臉。
以前有裴青禾鎮著,陸氏不敢作妖。如今分家另過,陸氏成了當家人。只對李氏稍微客氣容忍些。
方氏挨罵,也是一肚子悶氣,拉著孫女小婉兒回屋。小婉兒白日去新村讀書,中午晚上回來。
小婉兒貼心地給方氏倒了一碗水:“祖母,喝碗水消消氣。”
方氏氣咻咻地喝一大口:“你跟著我,你娘和你后爹心里不知多高興。”
其實,后爹今天還悄悄來尋她,塞了個饅頭給她。娘也帶著弟弟裴望來看她了。
小婉兒乖巧伶俐,一字不提,給方氏拍背順氣。
方氏消了氣,又心疼孫女,一把摟進懷里:“你以后乖一些,別學你青禾姑姑。她那顆心太野了,以后指不定就要惹大禍。”
小婉兒乖乖應了,心里卻想,等她長大了,也要跟著青禾姑姑。
裴氏分家后的第十三天,天色陰沉,淅瀝瀝地下著雨。
被淋成了落湯雞的主仆三人,出現在裴家村外。
裴青禾親自迎久違的時少東家進村。
董大郎養了一年多,傷勢已經痊愈。和董二郎一左一右扶著自家主子進了屋子。
沒有馬車,甚至沒有行李,就只有光禿禿的三個人。
時硯平日出行,動輒幾十人十幾輛馬車隨行,何曾這般落魄潦倒過?
裴青禾沒急著問詢,先令人備熱水和姜湯。
時硯沐浴更衣喝了熱騰騰的姜湯后,出了一身汗。緊接著,包大夫過來,為時少東家把脈。
時硯失笑:“我就是淋了一場雨,不至于病倒。”
包大夫呵呵一笑:“六姑娘關心少東家,我聽六姑娘吩咐。”
時硯只得由著包大夫扎針,又喝一碗黃連一般苦澀的湯藥。
晚飯還算豐盛,有菜有肉有羹有飯。竟然還有一壺酒。
時硯和裴青禾對坐,董大郎倒酒,董二郎守在門外。
裴燕探頭瞧了又瞧,小聲嘀咕:“時少東家怎么就帶了董氏兄弟?還是空著手來的。該不是時家出什么事了吧!”
裴蕓嗔她一眼:“別亂說話,要是傳到少東家耳中,可就太唐突冒失了。”
頓了頓,輕聲說道:“青禾堂妹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太好。說不定,時少東家一來,會帶些好消息。”
裴燕胡亂嗯一聲,繼續探頭張望。
雨勢漸弱,雨點拍打木窗。屋內兩盞燭臺,光線明亮。
時硯飯量平平,很快就吃飽了。
“你別管我,吃飽了再說。”
裴青禾也不客氣,又吃了一碗,才擱了筷子:“說來聽聽,時家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