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村的人越來越多,要讓所有人都吃飽飯,不是易事。時少東家派人送來的糧食,裴青禾不客氣地全部收下。北平軍暗中送來的兵器,也一律笑納。每日操練不綴,隔幾日就組一隊進山狩獵。附近山林的野獸都快被吃光了。
長了眼的山匪不敢來裴家村,流寇們繞著道走。縣衙對裴家村的迅速擴張視若不見。
裴家村的日子,仿佛隔絕了外界風雨,忙碌充實而安寧。
可惜,這世道容不下世外桃源。
千里之外的宮廷驚變,如雷霆洶洶,震驚朝野。
消息傳到裴家村的時候,已是八月。
這一日,天氣格外燥熱。練武場上操練兵陣的眾人被曬得汗流浹背,在裴青禾炯炯目光的注視下,卻沒人敢懈怠。
“青禾堂姐!”裴燕風一般跑過來:“孟將軍派人來送急信,請青禾堂姐立刻去一趟北平軍營。”
裴青禾眉頭一動。
出大事了!
孟將軍甚至等不及人來回傳信,讓她立刻去軍營商議。一定是東宮出事了!
裴青禾立刻道:“去備馬!”
然后,點了裴燕冒紅菱等人隨行。細心沉穩的裴蕓留守裴家村。
三十余匹駿馬奮力馳騁,一路向北平軍營而去。
北平軍營在四百里外。北地官道也不甚平坦,白日快馬能行,晚上便得露宿野外。
三十多個女子快馬出行,在北地極其少見。有不長眼的流寇尾隨,裴青禾射了三箭,連殺三人。流寇被嚇得屁滾尿流,飛快逃走不見蹤影。
快馬兩日后,裴青禾一行人到了北平軍營。
北平軍被譽為北地精銳,絕不是浪得虛名,戒備森嚴。靠近軍營十里,便被發現行蹤。
孟將軍兩日前就下了軍令,裴青禾表明身份后,一路暢通無阻。
裴燕暗中數了一數,不由得咋舌:“一里一個哨崗,守得這般嚴密。我們裴家村一比,可差得遠了。”
裴家村的主力是裴氏女子,其次是裴甲等人,流民中也挑了一批忠心聽話的訓練起來。如今村外設了多處哨崗。當然不能和北平軍比就是了。
裴青禾無心說笑,瞥一眼過去:“進軍營后,別四處亂看,也別胡亂說話。一切看我眼色行事。”
裴青禾一沉下臉,沒人敢多嘴。
北平軍大營的營門口,孟大郎孟六郎兄弟兩個一同相迎。
彼此相熟,無需說多少客套話。裴青禾下馬拱手行禮,直接了當地問道:“孟將軍在何處?”
孟大郎沉聲道:“父親召了一眾武將,在軍帳中議事,六姑娘請隨我來。”
孟六郎經歷過狼牙寨一事后,也沉穩了不少。竟忍得住沒有多嘴,只看了裴青禾一眼。
這一年多來,裴青禾長高了許多,清秀的眉眼間光芒灼灼。
軍營里的士兵們,有的去過裴家村,有的久聞其名,遠遠地探頭張望。裴青禾神色自若,到了軍帳外,等了小半個時辰。
武將們從軍帳里出來,見了裴青禾一行人,各自有些驚愕。
軍營里都是軍漢,從來沒有女子。
這位凌厲奪目的清秀少女,為何能得孟將軍看重,破了女子不入軍營的慣例?
裴青禾沒有理會打量的目光,進了軍帳后,以晚輩禮見過孟將軍。
孟將軍滿面陰沉,目中蘊著暴怒,一聲不吭地將太子的親筆書信給了裴青禾:“殿下被魏王一黨算計陷害,皇上偏聽偏信,要下旨廢太子之位。”
裴青禾神色不變,接過信,目光迅速一掃。
前世太子倒在巫蠱案中,被廢了儲位,圈禁在宗人府。這一世,她一直暗中為太子出謀劃策,太子除了天機道長,打壓魏王一黨,東宮位置還算安穩。
奈何再英明厲害的太子,也敵不過一個昏聵的老皇帝。孝文帝病倒在龍榻,就剩一口氣了,竟下旨廢太子。
起因是江南水患,太子派心腹重臣前去賑災。結果這位重臣貪墨朝廷賑災錢糧,勾連一眾官員瞞上欺下。遭了水災的七八個郡縣餓死了十幾萬人。更可怕的是爆發了瘟疫,死尸遍野。
孝文帝盛怒之下,斬了十幾個太子黨官員,抄家滅族,人頭滾滾。緊接著,就是下旨廢太子。
朝中文官武將紛紛為太子求情,孝文帝直接將跪在金鑾殿外的官員都抓了起來,全部關進了大牢。
這封信,是太子匆匆寫就,在東宮被封禁之前送出來的。沒了往日的飄逸從容,字跡潦草,透出驚惶。
“……魏王母子勾連司徒喜,在皇宮里遍布人手。父皇服藥多日,神智不清,被魏王母子左右。”
“愛卿接到孤書信,立刻發兵來京城,誅奸佞清君側。”
“讓裴青禾一并來京城。”
“孤登基之日,愛卿便是宿衛大將軍,裴青禾可入宮為太子妃。”
宿衛大將軍,東宮太子妃。
這餅真是又大又圓。
裴青禾扯了扯嘴角,抬眼看著孟將軍:“所以,孟將軍打算立刻出兵去京城?”
孟將軍定定地看著裴青禾:“我受太子大恩,才有今時今日。如今太子殿下危在旦夕,我以命相報,難道不應該?”
裴青禾聲音冷靜得近乎殘酷:“北平軍駐扎幽州,守衛邊境才是北平軍的職責。擅自領兵進京,就是起兵謀逆。”
“幽州離京城千里之遙,且不說路途中會遇到多少阻攔,就是一路暢通無阻,行軍也要近一個月。”
“京城有十二宿衛軍,每一支都是精銳,總兵力有八萬左右。孟將軍領著區區五千人前去,是要將這五千人頭都送到城門外堆京觀么?”
“孟將軍忠肝義膽,卻要手下都去送死,以我看來,實在愚蠢。”
這番話實在又刻薄。
孟將軍目光冷了一冷:“看來,裴六姑娘是不打算去京城了。裴家一門忠烈,裴六姑娘和父伯卻是不同。”
裴青禾冷然應了回去:“我的父伯叔兄,都因東宮而死。一門忠烈都被砍了腦袋,就剩兩百多婦孺老少。”
“廢立太子是國朝大事,裴家婦孺沒能耐也不會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