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舟還沒實現讓裴清言大開中門的待遇,倒是在盛青峰這里先體驗了一把。
看著笑容滿面迎出來的盛青峰,陸行舟一頭霧水。
之前這位岳丈也是明顯可以看出對女兒和這黃毛的怨念的,尤其是瓜妹哄堂大孝拿爹請病假之后,那表現就更明顯了。
何曾想過還能這么笑吟吟地迎接出來,老臉跟張菊花一樣。
阿糯更是直接被盛夫人抱走去花園玩了,盛夫人從來就喜歡阿糯。
直到迎進偏廳奉茶,陸行舟都下意識只挨著半邊椅子坐了,總感覺事出反常,小心翼翼地問:“首座大人有何吩咐?”
盛青峰瞥了他一眼,壓著對黃毛的一肚子惱怒,臉上還是堆著笑:“賢侄此番回京,是干什么來了?”
“瞧首座這話說的,我還是丹學院學子啊。”
“休得瞞我。”盛青峰壓低了聲音:“別人不知你的導師葉夫人是誰,本座堂堂鎮魔司首座若是不知道,趁早告老還鄉算了!”
陸行舟暗道你原先也不知道,多半是海中戰事被鎮魔司獲悉之后,你反倒是從我和阿糯出現在那里代表天瑤圣地出戰而猜到了葉夫人就是國師。
而這也只能是猜測,自己的回答才是他想要的實錘。
陸行舟坐正了屁股,悠悠喝茶:“葉夫人還能是誰,她就是一個隱世宗門的一品丹師啊。”
“你他媽……”盛青峰沒憋住爆了粗口,旋即冷笑:“你可想好了,國師弟子和隱世宗門丹師的弟子,在本座這里的待遇可不一樣。”
陸行舟試著問:“那……我先出去,然后從側門進來?”
旁邊侍立的傭仆都沒忍住轉過頭去憋笑,盛青峰臉色五顏六色,半晌才冷笑:“可以給你個狗洞進來。”
“何至于此啊首座大人。”陸行舟反客為主地拎起茶壺給他添了杯茶,賠笑道:“我就算不是國師弟子,那也是正兒八經的丹學院學子,首座大人豈能隨意羞辱。”
盛青峰斜著眼睛看他倒茶,等他倒完了才慢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如果你還是只以丹學院學子身份出現在京師,那就如幾個月前一樣,什么都做不了。”
“那不一樣,我可以和代國師蘇原先生拜把子。”
“噗……”盛青峰一口茶全噴了出來。
“老盛啊……”陸行舟伸手過去拍拍他的背:“我和元瑤是哥們,等我和國師拜了把子,元瑤也是國師的兄弟了,首座大人的含金量變高了啊……”
“高個屁。”盛青峰喘了好幾口氣,拍開他的手:“你還想老子選邊,老子不沾!”
“既是如此,首座大人招我何意?”
“本座感覺你會鬧出事來,先行警告,不應該么?”
“那大可放心。”陸行舟露齒一笑:“我可是良民。”
“擅闖煙雨樓,當著晉王的面把霍珩牙都打掉的良民?”
陸行舟道:“首座放心,這種公然行兇的事不會再有。”
“你說的?”
“我說的。”
盛青峰臉色好看了點,又壓低了聲音:“不是本座給你壓力,實是不希望你因為這種事被找到把柄。隨著你在東海現身,能猜到葉夫人是誰的可不止本座一個了……雖然也不算什么人盡皆知,但一定層次的該知道都知道了。”
“嗯……”
“所以現在陛下對你的態度可不像之前那樣看待一個年輕新秀……無論你和國師之間到底有多親密,是普通學徒呢還是入室弟子,甚至更密切……總之你已經實質成了朝凰公主與國師之間的政治紐帶,你知道這個概念么?”
“嗯,知道。”
“所以你現在行事,反倒還不能像當初那么隨性子,那時候做點離經叛道的事情,別人只是哈哈一笑,說天才少年年輕氣盛,也樂意看見霍家吃點癟。現在呢?陛下是不敢隨便動國師的人,但如果真有大把柄,犯了國法,那可就理直氣壯,他可等著你露把柄。”
陸行舟還是很老實地繼續給他添茶:“知道了。”
“當然了,要說你現在處境反不如初,那也不至于。”盛青峰道:“只要你在面上站得住理,別說打掉了霍珩的牙,就算你真把他殺了,陛下再惱怒也不能拿你怎樣。當初你可不敢下死手……現在只要你有理,自有人為你辯經。”
陸行舟笑笑:“好像還是不夠……如果哪天就算我沒理,也有人為我辯經,那就差不多了。”
“你想得美……朝凰公主還沒登基。就算她坐了那個位置,哼哼,小心鳥盡弓藏,有理沒理都要你小命的說不定是她哦。”
“……您這眼藥上的。”
盛青峰不說話了。
你要是和沈棠鬧掰,老子現在就讓元瑤和你原地結婚。
什么政治站隊,沒女兒喜歡重要。
但現在不行,你有多遠滾多遠。
另外還有謠傳說你是國師面首,雖然大家都信國師不是那種人……反正這男人招蜂引蝶,也不知道女兒到底喜歡哪一點。
算了,她自己就是蜂蝶。
盛青峰有些疲憊地嘆了口氣:“我相信你自己也有分寸……好了,說完私事,我們再說說公事。你這次回京的時間掐得這么精到,應該是為了妖族陳兵北疆而來的吧?”
“是。”
“十年前大乾擊敗妖族,是因為陛下和國師精誠合作,國師襲擊妖族圣山大獲全勝,才影響了正面戰場的勝負。如果天瑤圣地不全力插手,單論大乾那是不可能與妖族比的,千年來都是處于守勢。”
陸行舟道:“這次見聞,想來多半當初還有些手段拖住了海中妖族,否則還沒那么好打。”
“沒錯,也是天瑤圣地功莫大焉,聯絡了海中各仙門鎮壓海中妖族。”
“原來如此。”
“所以國師的威望不是單單一戰而來,而是多方面的,她大約是大乾有史以來影響力最大的國師。”盛青峰道:“即使如此,說妖族元氣大傷也是大乾宣傳給自己貼金,實際在正面戰場上,妖皇與陛下也不過是兩敗俱傷,各自撤兵,妖族的損失并沒有很大……嗯,其中妖皇的傷可比陛下的輕多了。”
“這我知道,陛下至今傷勢未愈,妖皇現在活蹦亂跳一點事都沒有。”
“……你當然知道,謠傳妖皇與圣主搶男人的當事人嘛,沒有人比你更知道了。”
陸行舟立刻轉移了話題:“那為何事后妖族節節敗退,給霍家刷了功勞?”
盛青峰瞪了他一眼,知道在謠言上扯淡沒什么意思,便續道:“幾個原因吧。一則妖族確實也傷了些元氣,至少要分出強者再鎮圣山,而妖皇受傷也很難主持大局;二則妖皇之傷也讓妖族內部不穩,眾所周知,妖族不是一個族群。”
“嗯……”
“那種時候妖族確實是最混亂空虛的,現在重新正常起來,多半就是妖皇傷愈的結果,鎮壓一切了。”盛青峰嘆了口氣:“龍傾凰實是妖族千年難遇的王者,要知道以往北境本身四分五裂數千年,從沒有這么麻煩的……”
陸行舟奇道:“如果就這兩個原因,那岳……那首座大人為何說的是幾個原因?”
這廝在正事當前惡意“口誤”,在作死的邊緣試試探探。
盛青峰明明聽出來了,卻礙于正事懶得打岔,索性裝著沒聽見:“第三個原因存在于私下的猜測,不可對人言。然而這人是你的話……”
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本座謹慎懷疑,霍家和妖族有某種聯系,某些戰功是妖族送的。”
陸行舟瞇起了眼睛。
“你的氣運奇怪,竟能直通妖皇,這也是本座找你的最大原因……”盛青峰道:“這一戰,如果還是霍家主持,本座并不看好。為北疆千萬將士計,為至今在從軍的瑤兒計……陸行舟,你能不能設法讓這一戰打不起來,至少至少,影響到此戰的主導,不能再交由霍家?”
陸行舟的氣運確實怪,這件事的兩個核心點,妖皇、霍家,都與他有關。
只要他在,忽然就成了核心。
陸行舟起身拱手,正色道:“首座放心,陸某回京,就是為了這個目標而來。”
“大開中門迎你,為的便是這個,也是遞給旁人明確的信號。”盛青峰也站起身來:“這件事上,本座全力助你。”
“如果陛下對你有看法呢?”
盛青峰淡淡道:“那便有看法。”
陸行舟深深凝視了他一眼。
曾經在自己心中,這位岳父號稱不站隊,實則政治上非常成熟,很多事他都心里門清,都示意女兒旁觀并且試圖將女兒磨成自己圓滑的模樣。皇帝眼里,這可是不結黨的孤臣。
他也確實成功了,成功進步到了鎮魔司首座,在這特殊的武力世界上,這職位便是除軍隊之外最典型的暴力力量,官居一品,人臣之巔。
但這一刻陸行舟發現,在觸及底線的時候,他也可以棱角分明,只為一個結果。
底線是什么?是北疆萬千將士,是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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