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洞府,陸行舟身上還有點細細的冷汗。
阿糯有些擔憂地看著他:“師父……葉先生都覺得從你這里能挖閻羅殿的秘密,那以后別人會不會因為這個把你抓起來啊?”
陸行舟捏了捏阿糯的小臉:“我們可是閻羅殿‘叛徒’,除非他們被閻羅殿整得實在沒辦法了,病急亂投醫。否則正常情況也只會像葉先生一樣懷柔,若能讓我主動對付閻羅殿,可比把我抓起來有用得多啊。”
阿糯道:“所以葉先生只是為了這個嗎?”
見阿糯有些小傷感的樣子,陸行舟失笑:“不是。”
阿糯眼睛亮亮的。
“怎么,你之前還罵人家老女人,現在倒不希望她只為了別的事接近了?”
“可她真的又漂亮又厲害啊……仙人就是這樣的吧。”
“一品……”陸行舟沉吟著:“按理到了她們這樣的修行,所有心思都在突破成仙了。就連霍連城那么庸俗的人,到了一品之后大部分事宜都交給了霍行遠。霍行遠一品之后也不是很愛管事,事情正在逐步移交霍琦。更別提你魚姐姐……”
阿糯斜眼看他。
陸行舟卻并沒有再回避元慕魚的話題,反倒續了下去:“你魚姐姐以前還很愛調戲我,可到了一品,幾乎是肉眼可見的開始疏遠,閉關與思索的時間遠超其他,時不時就看著夜空出神。討論正事的話,話題也從閻羅殿的發展,逐步變成大量加入‘道’和‘上古’,對我來說晦澀得要死,一點都不愛和她聊這個。”
阿糯托腮:“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因為你長大了,或者是她覺得你長大了,誰知道你那么菜。”
陸行舟:“……”
阿糯道:“另外如果說這類表現是一品獨有的話,也未必的……師父,我四品之后,就覺得自己心里開始掛念三品大坎了,明顯比以前掛念得多了……有沒有可能,是面臨大坎所共有的?”
陸行舟道:“這個倒也對。當時我卡在中三品坎上的時候,就遠比早前焦慮得多,一品之上顯然更嚴重。那么問題來了,葉夫人哪來心思多管這么多俗事呢……”
阿糯撓頭,不知所對。半晌才勉強道:“因為她又漂亮又厲害!”
陸行舟忍不住笑:“真是誰漂亮你就被誰俘虜啊。”
“沒有!裴小綠那么漂亮,我還是想打她啊。她搶我包子!”
“哈……”陸行舟抱起阿糯出門:“走,去閻羅殿,讓他們查探的事轉個向。”
“如果裴清言都盯過霍珩修祭壇的事,那霍珩肯定不敢在這里搞事吧,真的有用嗎?”
“實際上霍家真正的雷是那個丹爐,引爆此事也是我和他們的因果。但眼下不能亂用這個王炸,在顧戰庭沒有失去對霍家的信任之前,不可能因為你一說就去抄家,反倒要被咬成誣告。”
“所以要先從其他方面動搖信任?可霍珩如果沒干呢,栽贓?”
“葉夫人既然會特意提這件事,說明霍珩八成是有在這里摸過油水,被葉夫人得知過信息。事實上,這些人撈油水習慣了,有些事做得習以為常,連自己都不覺得那是在貪,只覺得是共有規則,倒未必是故意的。裴家如果沒盯出問題,多半也是覺得事情太小了,沒什么意義。”
“但對我們來說,只需要在顧戰庭心里埋一個種子?”
“對……一步一步撕裂信任的種子。”
回到觀中的夜聽瀾也在與一個白須老者議事。
“她當年說我們緣木求魚,憤而出走。本來我想著,她自幼也是被宗門重點培養著,少歷人世之險,更沒體驗過獨自為了資源拼搏的滋味,出去走走也好。”夜聽瀾嘆息著:“本以為在外歷練幾年,終究還是知道宗門的好,真想達成一品,光靠自己可不行,總是會回來的……
老者也嘆了口氣:“她出走可不僅是面上說的這么光鮮,她也不服你做宗主的……她誰都不服。當時我們想著,這刺頭出去幾年也好,當意識到資源艱難,那以后也能老實點……可誰知道她真就建立了一個龐大組織,自己就是宗門之主,資源盡有,突破自是不在話下。”
“以她天分,我很懷疑她已經不止一品了。”夜聽瀾低聲道:“九品之分,只是給俗人的。暉陽之限,對于天才來說甚至無需百年。她無疑是天才中的天才。”
“以當年她那混不吝的性情,誰能想到真能發展出這樣的組織呢?”老者嘆息道:“其實真能做出事業,我們也樂見其成,可她走了魔道啊……”
“她撿了個混賬東西,誰知道撿到寶了。”夜聽瀾磨牙:“最可氣的是她走魔道之舉,是被那混賬慫恿而成的。要是沒人拱火,她不一定會走上這樣的路。”
老者:“……”
夜聽瀾頭疼地捏著腦袋:“現在她基業越大,話題回到當年,自家的吵架到了今日已經足夠形成立場道爭了,事情麻煩大了。”
老者道:“應該還好吧,她本性又不壞……那次我們嘗試抓她回去,她還能手下留情,只傷不殺。”
夜聽瀾嘆了口氣:“她是有真正堅定想法的人……當真正有了實現當年想法的資本,我們就屬于雖芝蘭當道亦當除之的對象。等到那時候,這點香火情怕也不會再顧念了。”
老者沉默。
“歸根結底,幫她建立勢力的混賬玩意真是罪魁禍首,她要是做不成,早乖乖回家了,哪有這事。”夜聽瀾切齒道:“你說那次嘗試抓她回去,她手下留情了……后來證實連這一戰都是判官設計。沒這廝,前年我們就抓她回去了!”
老者抽了抽嘴角:“這個,宗主,把事情怪在一個出出主意的低品殘疾人身上,是不是有點……”
“我不怪那狗頭軍師,難道怪我自家妹妹嘛?”
“……那還是怪你妹妹正常點。”
夜聽瀾:“?”
老者干咳:“反正宗主口中的這個混賬東西,現在是宗主所有。這勝負手不是已經奪過來了么,說不定還能把她氣死。”
夜聽瀾:“……我倒不是因為這個。”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現在會幫你,而不是慕魚。”老者道:“稀奇的倒是她當時怎么會肯放他走,難道不知這會給自己帶來多大后患?”
夜聽瀾出神地想了一陣:“估計從他的出走,想起了當年自己的出走吧,有了共鳴,她的本性終究不壞……總不可能是因為舍不得?”
“那必不可能!”
“算了。”夜聽瀾捏著腦袋:“我終究不愿意和她真沖突,想要懷柔解決這件事,多半還得著落在陸行舟身上。這件事我親自負責,你們日常對付閻羅殿的舉措也暫緩,不要引發什么不可控的大沖突,以免覆水難收。”
“是。”
“幫我喊清漓過來。”
老者領命去了,過不多時,獨孤清漓入內:“師父找我?”
“嗯。這邊有個任務,原本我沒想好讓誰做,既然你已經突破三品,正好作為你的歷練去一趟。”
獨孤清漓拱手道:“請師父吩咐。”
“西方天霜國,目前有個魔道勢力與閻羅殿勾連,正在密謀組織十殿閻羅之盟。你去調查一下,對方是哪個勢力、十殿之盟目前已經到了哪一步。尤其是弄清與閻羅殿的會盟是怎么進行,看看我們是否可以設法插釘子……切切小心,安全為上。”
獨孤清漓領命:“是。”
繼而想起什么,有些猶豫:“現在就去?”
“當然是現在。”夜聽瀾奇怪地問:“怎么,你還有事未完?”
“也、也沒什么。”獨孤清漓撓頭:“那我去與朋友道個別。”
“朋友指陸行舟?”
“是。”
如此光明正大,夜聽瀾倒沒多想:“如果不出意外,他現在應當在西郊祭壇,你自去便是。”
獨孤清漓愕然。
師父怎么會對陸行舟的行蹤了如指掌?現在對閻羅殿的重視已經到了這個程度,連前判官都時刻監視了嗎?
夜聽瀾又補了一句:“西郊祭壇有點貓膩,不知道他能不能發現,如果發現不了,你可以稍作提示。”
獨孤清漓更奇怪了:“什么貓膩,我又不知,如何提示?”
夜聽瀾丟過一面小鏡子:“此鏡能照出巫蠱之術的脈絡,圣地傳人有點寶物很正常吧。恰好,此去天霜國,這東西對你也有用。”
您到底是覺得對我有用,還是覺得對陸行舟有用呢?
獨孤清漓心里閃過念頭,當然也不可能想那些有的沒的,老實收了鏡子還道了謝:“多謝師父。”
說完也不多留,平淡地轉身離開。
很明顯在突破三品之后,哪怕有陸行舟的火元之丹打底,她依然是更冷冽了許多。
目送徒弟離開,夜聽瀾有些出神地靜立了好一陣子,才低聲自語:“霍家從來不是關鍵……看你察覺關鍵所在之后,會是怎么想的。會是如你的老上司一樣,覺得殺個人頭滾滾,才是正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