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去當人護衛了?”
這大概是凌魚的眼睛離開書本最長的時間,自從開始跟這少年說話,他就沒再看過書。
莫箏說:“混口飯吃嘛。”
凌魚皺眉:“你堂兄不愿意養著你嗎?”
說著手按向腰間,似乎要尋找什么。
莫箏笑了,伸手按住他的手:“師兄,你怎么還是這樣,我是喜歡讀書,但如果要靠人養著才能讀書,那這書不讀也罷。”
當年凌魚總是看到那個孩童躲在窗口下聽課,用樹枝在地上寫字的,聽得認認真真寫得端端正正,人也安安靜靜,便邀請他進內聽課讀書。
孩童搖搖頭“我家沒有錢。”
學堂是要收束修的,筆墨紙硯也需要錢。
對于富家公子凌魚來說讀書是最重要的事,錢不重要,他解下錢袋就要遞給孩童。
孩童后退一步避開,眼神驚訝“怎能用別人的錢來讀書,讀書之恥也。”
十多歲的富家公子凌魚不理解這句話,不過二十歲的依舊是富家公子的凌魚能理解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這樣,生下來是為了讀書。
大多數人生下來是為了活著。
“我不是要養你讀書。”他說,“你不是做護衛嗎?我請你做護衛。”
他低頭看著按住自己手的少年的手。
少年的手看起來白皙,觸手也柔軟,但能感覺到指腹的粗糙,這是為了生存留下的磨礪吧,這雙手不能只用來寫字翻書。
莫箏再次笑了,輕輕拍了拍凌魚修長光潔的手,收回來。
“京城之地,天子腳下,你一個五經博士,要什么護衛。”她說,又一笑,“這位小姐對我有恩,我是在報恩,護衛她一段日子。”
凌魚哦了聲,看他一眼,眼神游動:“這位小姐學問怎么樣啊?”
莫箏手指摸了摸下頜:“嗯……”
“諸位小姐辛苦了。”
寫好的字被宮女們一一收起,站在前方的教習肅容說。
“接下來要靠大家對經義的見解。”
隨著說話五個教習們走到廳內,舉起手中紙張,每張紙上寫一條經義。
“這些分別出自五經,請諸位小姐各自選擇解題。”
廳內的女子們紛紛向教習們手中的紙張,緊張地反復斟酌挑選自己擅長的。
楊落其實不用看,她已經知道楊慧選哪一個,想到這里看了眼楊慧,卻見她也沒有抬頭,而是已經鋪展紙張,提起筆準備寫……
哎?她不用選嗎?怎么看起來早就知道自己要寫什么?
察覺到視線,楊慧看過來,帶著戒備,用衣袖擋住自己的紙張。“福州小姐,自己寫自己的哦。”她低聲說。
楊落笑了笑:“楊小姐多慮了。”說罷收回視線。
她早就抄了,而且還抄的更好,抄的更精妙。
隨著各自選好自己要寫的,嘈雜聲漸漸平息,女孩子們或者思索,或者提筆寫。
前方的公主們也要寫。
平成公主一如先前,穩穩落筆,鄔陽公主咬著牙恨恨,南宮公主愁眉苦臉哀怨,升平公主眼淚汪汪“這些我不懂啊。”
一個教習遞過來一卷書:“公主抄一篇文章就好。”
升平公主不情不愿揉著自己的手腕“當公主也太辛苦了吧。”
穿過風雨廊,便來到了一處宮殿,上面龍飛鳳舞寫著寒煙兩字。
這是國學院弟子們上課的地方。
不過因為此時不是上課的時候,學生們或者在居所或者藏書閣,這里顯得很是空曠,唯有七八人在其中高談闊論。
凌魚站在殿門前,輕輕咳嗽了一聲。
殿內的人們看過來,議論聲頓消,坐著的兩人站起來。
“三師兄。”他們恭敬施禮。
雖然這幾人有年長有年輕,但在師門中論的不是年紀。
祭酒王在田一共收了六個弟子,凌魚是從小就跟著王在田讀書,師門中排行第三。
凌魚頷首走進來,看著其中兩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五師弟,六師弟,你們今日替老師評斷公主伴讀遴選嗎?”
兩個弟子點頭。
王在田身為祭酒,教課一個月也不過一次,這些雜事不會理會。
六個弟子其他人或者為官或者在外教書,國學院里只有他們三個弟子在,凌魚是個書癡,自然也沒人能使動他。
“三師兄有什么吩咐?”兩人問。
凌魚在一旁的蒲團上坐下來:“我閑著無事,來看看。”
閑著無事?兩個弟子對視一眼,神情驚訝,凌魚有閑著的時候嗎?凌魚不是號稱他所有的時間都是用來看書的?
凌魚沒有再解釋,而一個少年悄無聲息地站在他身后。
室內的人們這才看到他,見這少年半低著頭,只能看到臉小小的,清清瘦瘦。
是學生嗎?
國學院學生眾多,也不可能都認識。
不過,什么學生能跟在一向獨來獨往的凌魚身邊?
……咚一聲鼓響,打破了室內的安靜,響起了嘈雜。
“啊,怎么這么快!”
“我還沒寫完。”
教習們只說:“小姐們別擔心,有多少是多少。”逐一走過收卷。
有人磨磨蹭蹭不想交,但又怕被目光灼灼的宮婦記上一筆品行不好,只能交了。
楊落看著寫滿一張紙的文章,輕輕吐口氣。
經過前幾日的回憶,她將前世自己寫得最好的那篇寫出來了。
“寫得還不少。”楊慧在旁看過來。
楊落看她一眼,抬起袖子遮蓋,。
楊慧臉色羞惱:“誰要看你的。”將自己的卷子雙手展開,遞給了走過來的教習。
楊落也隨之交了上去。
教習們很快收齊了。
“小姐們辛苦了。”宮婦含笑說,“大家先休息一下。”
宮女們魚貫而入送來點心茶水,另有棋盤,投壺,毽子等器具。
“大家可以玩樂。”
說是玩樂,其實也是宮婦們開始查看女子們的言談舉止脾氣性格。
廳內的女子們并沒有放松,開始展示自己。
楊落并不擔心,她也不是剛從鄉下來,定安公府里熏陶了五年,她已經是個標準的大家閨秀,而且這些都是待國學院選定人選后的補充,最關鍵的還是國學院判定。
她的視線追隨著捧著答卷走出去的教習們,手放在身前握了握。
其實她不知道結果會怎么樣,但她盡力了。
余下的只能看運氣了。
希望她這一次運氣好一些。
寒煙殿內,教習們將兩摞卷子放在桌案上。
除了兩個弟子,凌魚也坐過來。
他坐過來了,兩個弟子便禮貌示意“請師兄審閱。”
凌魚也沒有客氣,伸手先取過書藝的卷子。
不過他沒有低頭翻閱,而是轉頭遞給身后的少年“你看看。”
兩個弟子再次驚訝的看向那少年。
這是要他評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