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皇城的街道比其他地方寬闊了很多,也沒有街市嘈雜,馬車行駛在這里,定安公夫人覺得心神舒適了很多。
透過搖晃的車簾,能看到街口左邊一座古樸的宅院,布局寬廣,氣勢不凡。
這原本是前朝一位王侯的府邸,后來被趙談霸占,修葺的更加奢華。
新帝登基封賞,將這座宅邸賜給了楊家。
而其他公侯,要么選城內地方小的宅院,要么就去外城安置。
這十多年,雖然家中子弟官職不如他人,也很少到陛下面前,但僅憑宅邸這一點就讓其他人不敢小瞧。
定安公夫人坐在車內挺直脊背。
馬車緩緩停在大門前。
“公爺在書房嗎?”她問。
得到確定回答,定安公夫人直接在門前下了車,不再坐車駛進二門。
跟車的仆婦們忙來攙扶,里面聽到動靜也有人迎過來。
“母親。”
被四個婢女三個仆婦簇擁的楊慧跑出門來,妙齡少女穿著華麗的衣裙,佩戴著金銀玉石,日光熠熠生輝。
定安公夫人臉上浮現笑:“怎么跑出來了?”又嗔怪,“不許到處去玩,再過幾日就該去國學院考試了。”
楊慧挽著母親的胳膊:“我知道,沒有玩,父親喚我說教我寫文章呢。”
定安公夫人笑意更濃:“好好,我與你一同去。”說罷邁步進門,想到什么又回頭看。
楊慧跟著看去:“母親,在看什么?”
“總覺得有人在盯著我。”定安公夫人神情疑惑說。
大街上人來人往,或許是因為門前熱鬧,不少人看過來,視線有好奇有敬畏有艷羨。
楊慧嘻嘻笑:“別人看母親不是很正常?母親可是定安公夫人。”
定安公夫人笑了,但她不是三歲的孩子,這話聽聽也就罷了,而且,她能感受到視線有些怪異,令人不太愉悅。
不過楊慧的話讓她想到一件事,這件事的確會引來其他人的窺探
“是。”定安公夫人笑說,捏了捏女兒粉嫩的臉頰,“還有個要去國學院讀書的女兒。”
楊慧神情得意,搖著母親的胳膊撒嬌:“還沒考上呢,母親不要現在就夸。”
定安公夫人笑說:“慧兒這么聰慧,一定能考上。”
母女兩人說笑著,在婢女仆婦的簇擁下向內去了,定安公府的大門徐徐關上,隔絕了外界的視線。
坐在街邊茶樓上的衛矯視線依舊看著定安公府,越過宅門,看向內里。
他倚著窗,一手撐著下頜,滑下的衣袖翻出嫣紅的內襯,襯著臉更加潔白如玉。
他似乎看得出神,又似乎看得很認真。
“都尉。”一個繡衣在后忍不住說,“盯了這么多天,定安公府沒有任何異樣,不如進去搜檢吧。”
衛矯搖搖頭:“不急,說不定對方也防備著呢,繼續等咯。”
視線依舊看著那座府邸。
繡衣應聲是,不再多問,都尉想看就看吧。
身后屋門被推開,有繡衣疾步進來“都尉,陛下要見你。”
衛矯哦了聲,收回視線,腳步輕盈向外走去:“繼續盯著,看他們家有沒有陌生人進出。”
繡衣們應聲是。
宏偉巨大的皇城中,年輕人黑衣翻紅如亂花飛舞,宮道上兩架小車里坐著的人立刻看到了。“是衛矯——”
一個十四五歲容貌端正的女子大喜,立刻探身。
尚未來得及招手,旁邊車里明眸皓齒眉眼綺麗年齡相仿的少女已經大喊:“阿矯——”
衛矯看過來,臉上綻開笑容,抬手揮了揮,車內兩個女子更加高興,催促著內侍快些停車但不待內侍們停下,衛矯腳步輕快如花蝶一般飛走了。
鄔陽公主端正的臉上浮現怒意,抓起車內的靠枕砸向內侍:“蠢材,怎么動作這么慢?”
內侍跪倒在地連連稱罪。
一旁南宮公主倒是笑了,眉眼越發柔美:“姐姐你別罵了,這奴婢拉著你飛起來,也追不上阿矯。”說到這里嘆口氣,看著遠處宮道上醒目的年輕人背影,“阿矯才不會理會我們呢,他只跟大公主說話。”
鄔陽公主瞪她一眼,冷笑:“既然知道他是平成喜歡的,你還一口一個阿矯,阿矯是你叫的嗎?小心平成知道了,打爛你的嘴。”
南宮公主頓時眼圈發紅:“是,惹惱了大公主,我是該倒霉,誰讓我不像你,生母貴妃,我母妃只是小小一貴人……”
說著掩面啜泣,嬌弱不堪。
鄔陽公主呸了聲:“我又不是父皇,你少在我面前賣弄這種手段。”
侍立宮婦們顯然已經見慣了,聽到這里便都出聲勸“兩位公主莫要吵了”“快去書房吧,耽擱了功課,陛下要罰的”
聽到功課兩字,兩個公主同時嘆口氣,眉眼焦憂。
“煩死了,父皇干嘛非要我們讀書?”鄔陽公主沒好氣說,“我們又不是太子,不需要承繼江山,也不是皇子,要分封外放掌管一地。”
南宮公主撇嘴:“我聽說是有人嘲笑父皇出身鄉野不識字,所以父皇才要我們這些兒女文武雙全。”
鄔陽公主冷哼一聲:“父皇也是,誰說這混話砍掉他的頭就是,怎么要來折騰我們。”
南宮公主嘆氣:“我倒是不介意讀書,不過啊,有大公主在,我們不過是當陪襯。”
鄔陽公主豎眉瞪她一眼:“我勸你別總是把本事花在裝柔弱上,你也用點心讀書,考的比她好,也好出口氣。”
南宮公主笑:“我再用心也比不上鄔陽你,我還是為你搖旗助陣吧。”
宮婦們再次催促,兩位公主不再多言,在車內坐好向皇城內為皇子公主設立的書房而去。
公主們不情不愿在書房苦讀,衛矯則在皇帝殿內歪坐著喝茶吃點心。
“臣沒辦好差事,實在惶恐,所以拉出阜陽太守貪腐這種小案子來敷衍陛下,想著也是瞞不過陛下慧眼,就躲著不來見了。”
衛矯說著,然后不見半點惶恐地對一旁侍立的內侍指了指手邊的茶。
“再來一杯。”
內侍顯然也習慣了,不用皇帝同意便主動給他斟茶。
皇帝鄧山今年四十七歲,因為早年征戰辛苦再加上國事繁忙勞累,鬢間生了白發,但身姿依舊挺拔矯健,坐在桌案后,低頭看著奏章,聞言輕哼一聲。
“貪腐也不算小案子。”他說,“天下穩定才十幾年,這些人就開始不安分,還以為是在哀帝趙談當年嗎?”
說著抬眼看衛矯。
“下次對這種小案子也可以手段酷烈些。”
衛矯點頭:“好啊好啊,我最近看了很多書,新學了幾手剝皮填草的手段,到時候讓大家見識見識。”
皇帝失笑,也不問他看的什么書,看著這年輕人,輕聲說:“倒是讓你背負惡名了。”
衛矯笑了:“陛下背負著萬民之安,天下太平,臣不過是被人罵幾聲而已。”
皇帝嘆口氣:“你父親將十三歲的你送到京城,是要讓你跟隨王在田學黃老,如今六年過去了,沒成為王在田的關門弟子,學術有成,倒成了人人懼怕的繡衣使,朕愧對你父親啊。”
衛矯眉眼滿是笑:“但我的病治好了啊。”
他站起來,張開手臂,展示自己。
“剛來那幾年我還時常犯病,自從接了陛下給的差事,您可聽太醫說過我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