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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你我才是同謀


更新時間:2025年07月13日  作者:非10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非10 | 逢晴日 
坐在地上的山骨看著來人,只見那人長身玉立,抬手摘下兜帽之后再垂手,如同暗夜中無聲展羽又斂起的玄鷹。

那夜山莊血光中只匆匆一瞥,并未能看清其樣貌,只知此人策馬帶走了阿姊。此刻再見,卻也一眼便認出他就是當夜之人,不說容貌,只這氣質,便是不容錯認的。

雖是搭救之人,山骨卻從對方的氣質里感受到一股天然的威脅,他莫名一下爬坐起來,大步邁上石階,趕忙接過阿姊手中陶瓶,就此雙手捧瓶,緊挨著站在阿姊身旁。

劉岐的視線先落在山骨身上,再落在他手里捧著的陶瓶上。

少微的反應自是絲毫不虛,她有理有據:“人是你親手射殺,這份禮我不是都已經送罷你了?山骨不曾在場,我才特意給他這個。”

山骨聽著這話,站得愈發挺拔有底氣了。

下一刻,小腿卻被少微抬腳踢了一下:“這是那晚搭救你我之人,要行禮,喊六殿下。”

山骨揣著陶瓶,也很順從地抬手行禮:“山骨謝過六殿下!”

劉岐頷首:“不必掛齒。”

東西保住了,山骨心下安定,為阿姊干活的眼色與心情也瞬間回歸:“阿姊,我去燒茶待客!”

少微抬了抬下頜,指明方向:“茶室在那兒。”

說著,人已邁步走下石階,和快步往堂屋里竄去的墨貍擦肩。

墨貍鉆進堂屋中,一眼便看到了家奴面前的點心,骨碌一下坐過去。

家奴喝著酒,抬起眼皮看墨貍一眼,想著如今也是有家有業,回頭得讓人教一教這小子正確的通傳方式。

劉岐此來,算是提前遞了帖子的,雖是使竇拾一口頭傳的話。

昨日,少微已答應了他登門的提議,只是讓竇拾一向劉岐回話,表明她會在次日天黑之后,讓人為他留一道后門,畢竟她與他的關系見不得光,正門是走不成的。

于是今晚天一黑,少微便讓墨貍在后門處恭候。

墨貍得了少主交待,務必要避開一切人等,于是一路如一只野貍子般戒備探路,劉岐接受著他的引路,比起做客,更像做賊。

少微也能料想這一路必然麻煩曲折,歸根結底,是她初來乍到,還未能將這座宅子馴服,待日后里里外外悉數掌控了,自然就簡單多了。

想當初劉岐也只能將她藏在居院臥房里,對照之下,少微便不覺失禮,此刻步伐輕盈地走向那來客,語氣坦然:“如今也輪到我來招待你了。”

劉岐露出一點笑意:“多謝姜太祝掌燈相待。”

少微到底不是很習慣做家主招待人,她轉頭望向堂中,但見墨貍與家奴旁若無人、又吃又喝,語氣便不比方才那樣坦然了:“隨我……進去坐吧。”

劉岐卻看向她身后:“春夜和暢,院中也可安坐。”

少微回頭,只見午后鋪來曬太陽看書的席子和小幾仍在。

二人便在庭院中席地對坐,月色與燈火相融,僅有些微吹面不寒的細風,確是個愜意的春夜。

“你的傷,養得如何了?”

劉岐問話間看著少微,此刻雖已全不見那夜的滿身血跡,但那一場磨難受傷又堅持完成大祭,顯然使她元氣大傷,雖養了十余日,面頰仍不見圓潤,只好在精神氣色尚可。

“算是養好一半了,你讓人送來的藥材補品我都吃了。”少微答罷便也問他:“你呢?”

劉岐答:“也已養好一半了,你讓人送來的魚湯雞子我也都吃了。”

說罷這學人的話,又道:“但我傷得輕,不比你險些喪命,無法與你相提并論。”

“我體魄強健,恢復得也比常人要快,這一點,你自也不必與我作比。”少微每當占據上風時,總是尤其慷慨:“況且你本就有腿疾在身,慢慢養著就是了。”

劉岐卻聽阿婭解釋過她異于常人的體魄也伴隨著某種經過調理的頑疾,并非生來就具有的優勢。

而她此刻的視線隨之落在了他盤坐著的雙腿處,忽然問:“我聽說你的腿疾……是當年魯侯所傷?”

劉岐點頭:“是。”

少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問:“我還聽說,你因此記恨與他,這也是真的嗎?”

有此一問,是因此事歸根結底是她帶來的變數,她也要借此理一理局面的變化。

“當年我年幼,待趕回京中時,在宮門外目睹舅父與兄長的尸身被祝執等人折辱殘壞。”劉岐垂下眼,道:“一時沖動,便要拔劍上前。”

他的語氣已稱得上平靜,再抬眼時,完全恢復如常:“出箭傷我,是魯侯情急之下的阻攔相救之舉,我若因此記恨,當夜那一箭只該貫穿我的喉頸才對。”

少微抬眉:“那你就是在做戲了?”

劉岐似笑非笑:“彼時若冷靜得太快,太過明曉敵我是非,于己于彼都很危險。”

少微聽懂了,仍看向他的腿:“當真再治不好了?”

這“當真”二字讓劉岐斂下了眼睫,他無意識地握起右手,隔著衣袍橫壓在那條腿上,道:“不妨礙什么,已習慣了。”

少微聽來只覺他消極放任,不由道:“還是要積極醫治,你這樣年少,骨頭都還未長完,說不定還有好轉的可能。”

又道:“近日我養傷之余,也在看些醫治骨傷的典籍,哪日我若覺得學成了,或也可幫你看一看。”

讓她幫自己看腿?這念頭一出,劉岐感到一瞬無措,他向來反應夠快,很自然地引開話題:“為何會想到學習醫治骨傷?”

他尚不至于昏頭到認為她是為他而學,畢竟她話中分明還有“或也”二字。

“閑來無事,隨便學學……”少微敷衍一句,沖拎著茶壺的山骨招手:“過來,在這!”

山骨忙跑過來,放下茶壺,又取來兩只干凈的茶碗。

這邊剛倒好兩碗茶,堂內趙且安喊了一聲,讓山骨也去堂中添些熱茶。

山骨應一聲,跑進堂中。

他跪坐倒茶,趙且安咽下一口酒,啞聲提醒他:“這六殿下就是我路上與你說的武陵郡王。”

山骨驚愕抬頭:“我義父義母如今所在的那個武陵郡?”

他在桃溪鄉中,自是難以分清皇子排序以及他們各自的封地封號。

見趙且安點頭,山骨不由看向庭院中與阿姊對坐之人,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懷中揣著的陶瓶,一時糾結起來,最終還是沒舍得割愛,只決定日后做些什么報答對方。

而此時,劉岐問出了自己離開武陵郡時便已經準備好的那個問題。

“當初不是說定了會寫信嗎,為何我一封信也未等到?”

他端起茶碗,聲音悠悠慢慢,雖說好聽,卻令少微生出一縷被埋怨的錯覺,一瞬間少微竟感到理虧,頓了頓,才道:“竇拾一都知曉我的近況,想來他會與你稟明。更何況我不是不寫,是打算上巳節后再寫。”

劉岐不解:“為何?”

少微盤坐端正,實話實說:“我原就打算借上巳節大祭轟動京師,也知或有人不想我如愿,必當有危險降臨。若是死在這一步,便算我無用,自也不必耗費筆墨尺素。”

反之,若她事成,即可大書特書,寫起信來也有底氣,方不損她離開時的豪言壯志。

劉岐沒由來地失神,她這樣愛面子,也這樣干脆,可他心中卻莫名升起一個念頭:若她果真就此出事,他豈非連她最后的只言片語也無法見到?這樣一個人就如曇花流星般一閃即逝,連痕跡都不留下一點。

這念頭竟叫人無端有些悵然,劉岐不由道:“就算尚未能成事,也是可以寫信的,好事壞事都可以說一說。”

見少微看過來,他解釋:“如此才能及時互通消息,竇拾一他們只知表面,如何能知曉你真正在面臨些什么?之后同在京師,傳信十分方便,更要勤加聯絡。”

少微想了想,覺得確有道理,便點了頭,繼而問他:“不過皇上為何突然召你回京?可是因為云蕩山之事?”

“是。”劉岐道:“這件事鬧大之后,讓父皇記起了我。”

少微看著他:“這也是你當初的計劃之一?”

“只能算是計劃之下無可避免的結果。”劉岐忽而笑了笑:“被父皇記起是好事也是壞事,他是因疑心才將我記起,此乃雙刃劍,但有劍可用,總體還是好事。”

說罷這些,劉岐恍惚意識到,他在面對她時,總不自覺會多說些話。

正如今晚,本是為正事而來,卻也說了許多與正事無關的言語。

交談間,少微原在與他對視,待思索時,視線下落途中,無意掃過他玄色袍領處的一截脖頸,但見月色下其肌理好似冷玉,端挺的脖頸處,喉結隨著說話而微微滾動,待他聲音停時,那喉結也不動了,岑寂如蟄伏的不明野物。

少微只是短暫好奇,思緒很快飛離,至此,她總算將圍繞著劉岐發生的變化大致捋順。

這一回,他竟親眼目睹了長平侯和太子固的慘死現狀,大約也是因此,性情才與上一世有了不同,看起來要陰郁得多。

照此說來,若非魯侯及時出手阻攔,他很有可能也會在那一夜喪命……她當時未經許多思索的八字預警,非但沒能改變長平侯的命運,竟還險些讓劉岐也早早死去。

他僥幸活下,變了性情,也對祝執更添直面的恨意,同時也招來祝執的格外針對與忌憚,于是才有了今生云蕩山的事。

而他則借云蕩山之事反過來算計了祝執,也因此被皇帝“記起”,給了皇帝召他回京的“理由”。

他走的路,與前世已大有不同。

她的路,則更是天翻地覆。

那待來年,她還會死嗎?劉岐還會死嗎?

少微稍一想,便在心中搖了頭,這仍然是無法預知的事,她需要面臨的危險不必贅述,而他比她還勝一籌,退一步說俱是亡命之徒,進一步便有望再次結為黃泉搭子。

少微在心里嘰里咕嚕自語了一通,忽見那原本安靜蟄伏的喉結聳動了一下,這叫她頃刻回神,同時聽到對面之人不太自在地問:“……怎么了?”

“沒什么,在想事。”少微坦誠答罷,目光重新上移,這叫劉岐緊繃的肩臂無聲松弛下來,只聽她問:“你在京中勢必會很危險,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劉岐一笑:“盡孝,活著,報仇。”

順序很重要,要盡孝才能活,要活著才能報仇。

少微難免想到上一世他盡孝的結果,皇帝好似就是被他造反的消息給活活氣駕崩了。

當然,他也在喪鐘響起的同一夜死去了,就當他緊跟著去黃泉下盡孝了吧。

這孝感黃泉之人,此刻問她:“你呢?祝執已死,你下一步是何打算?”

少微:“我要殺仙師赤陽。”

她看著劉岐,說:“我本就打算告訴你的,他是我的仇人,你要當心。”

她的提醒關心與常人不太一樣:“以免你不知情時,不慎與他同謀,也成了我的敵人。”

對待敵人,她一向不死不休。

劉岐笑著點頭:“好,我記下了,我會當心,絕不成為他的同謀。”

他說著,端起了茶碗,示向她:“你我才是同謀,不妨就以此茶為證,結長久之盟,可好?”

少微看向他端起的茶碗,心想此人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大約才是他今晚拜訪的目的。

這目的無可厚非,她入京便是受他相助,在這京中步步艱險,他本就是她最好的選擇,只是——

“我不能全部應下。”少微說。

“為何?”劉岐不解,下意識地道:“我哪里又說錯做錯了,讓你感覺不快意,不安心了?你只管像上次那樣說出來,我還可以反省。”

“這次不是你的問題!”少微打斷他的詢問,道:“是我。我的事應該很快就能結束,若到時我活著,找到了要找的人,必會帶她離開,故不能與你結長久之盟。”

她很看重承諾,因此才不會貿然承諾。

而劉岐此刻腦海中只有“很快離開”四字最為明晰,他怔然問:“你如今在這里有了自己的家宅,已是神祠太祝,未曾想過要留下嗎?”

少微搖頭:“這些又不是我想要的,只是暫時一用。我只想找到她,替她報仇。”

劉岐此刻并辨不清少微口中的那個她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但值得她拿性命去找的人,必是再重要不過。

他不由問:“若能將人尋到,一起離開,打算去到哪里?”

少微:“還沒想好,總之越遠越好,再不要來這長安。”

這利落果決的話,莫名使人有些悵惘無措,劉岐落下眼睫,看著自己仍未收回的茶碗,片刻,才回神笑著說:“也好。”

他道:“這里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從很久前他便在想,若有朝一日能找回虞兒,他必要將虞兒送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叫她平安歡喜地長大。

只是如今從南已經找回,虞兒仍無音訊,從南為此愧疚,他亦不得安心,夢中常見兄嫂泣淚。然而虞兒當年太過幼小,尚是嬰童模樣,而今形容必已大變,正也因此才一直難有線索。

只要他活著,就仍要找下去,若有朝一日果真尋到,必當也要遠遠送離長安,絕不要攪入這腥風血雨。

將心比心,他沒有任何道理勸眼前的人留下,正要收回茶碗,碗沿卻被另一只碗重重碰擊,伴隨這清脆聲響,茶水都灑出幾滴。

劉岐順著那只茶碗看上去,只聽她道:“雖結不成長久之盟,但我離開之前,你我大可以協謀互助。”

見他一時不語,少微肅然問:“你不愿意?”莫非今晚前來,竟非要她簽了長久賣身契與他才行?

察覺到一絲猛獸即將炸毛的危險氣息,劉岐陡然回神,友善一笑,雙手捧碗,去碰她的碗:“就此一言為定。”

待碰罷,又率先表態,仰首飲茶,再無分毫遲疑。

少微咕咚咚將茶水一飲而盡,才把碗擱下。

劉岐只飲數口便已將碗擱下,待見她碗中已是一滴不剩,只恐她會誤認為自己不夠誠心,遂橫起右臂落于小幾上,稍作遮擋。

月色映在那未盡的茶水里,晃出一圈波光。

劉岐心中有一道聲音在說,他本一只孤魂戾鬼,遇到此等不凡神物,哪怕只是短暫同行,也很足夠了。

至親之人亦會在一夕間變得陌生可怕,他再未想過要與誰織造出緊密長久的關系,必是因為她實在不凡,使他生出長久共謀的貪念,無形中竟存下這樣不切實際的異端之想。

他確實該好好反省清醒,以免一再失智。

劉岐不再主動多言,但少微所問之事,他皆細致作答。

少微將想問的都問罷,也不再久留他,她明日還要入宮面圣,需要早些歇下。

劉岐起身,告辭而去,只留下半碗茶水依舊在月下晃動。

墨貍自要被少微喊去送客,家奴也要將盜來的人歸于原處,山骨央求他,明晚務必再盜一次,他還有話沒說完。

大家都各忙去了,少微沒聽到小魚的動靜,跑去書房一看,只看人已趴在書案上呼呼大睡,口水流了一片,只差吐一串魚泡泡出來。

少微大怒,將這懶魚拎到榻上,罰她明日寫雙倍。

翌日,天色初亮,郁司巫即帶著車馬巫者來到姜宅,事無巨細地幫花貍準備入宮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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