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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 多謝你……趙叔


更新時間:2025年06月08日  作者:非10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非10 | 逢晴日 
少微忽然被問住了。

墨貍為何叫墨貍?

少微原本是有自己的答案的——

她初見墨貍時,對方便是一身墨色衣袍,除了這外在,南去的路上,墨貍一路都在抓魚烤魚,且說話做事儼然比她更加不通人性,實在像極了一只真正的貍貓;

再有,姜負曾在路上感慨過:如今有青牛有黑貓還有小水鬼,我這隊伍也是愈發齊全了。

是以少微下意識地便將注意力放在了“貍”之一字上,只將那“墨”色當作毛色來看待,卻從未想過:

“……你是說,他的墨是墨家的墨?”少微語氣吃驚地向家奴印證。

家奴淡淡點頭:“嗯。”

少微依舊吃驚:“那他是墨家子弟了?”

家奴依舊淡淡:“對。”

少微雙手放在面前食案上,身體不由前傾,仰頭驚訝地盯著對面認真扒飯的墨貍,目光落在他端碗握箸的雙手之上。

轉瞬間,少微想到許多“難怪”。

猶記得她被姜負帶走后,在客棧中第一次真正清醒時,爬在地上追著姜負撕咬,而后卻以大哭一場作為收尾,她哭得狼狽不堪,姜負讓墨貍端水為她洗臉,她被墨貍的手剌得面目猙獰,當時還在想,此人手上的繭子怎比她還厚百倍——

墨貍手上的繭子從虎口到指腹各處都有,生得十分全面且扎實老舊,她原本還納悶,此人究竟練得哪一門功夫?原來不單是習武所致,更因他所習乃是匠造!

再有,墨貍雖不識大字,卻非常之識數,他數起果子來數得很快,都是好幾個好幾個的一起數,分蒸餅、切甜瓜時每一塊都分外均勻,且對飯食分量的把控十分精準,讓他做幾個人的飯他便做出來幾個人的飯,一點不多一點不少……少微原本只當這些均是他在食欲上滋生出的特有天賦,現下想來,這分明也匠工的特征之一。

且墨貍很節儉,一塊兒點心碎屑、鍋邊沾著的菜渣,他往往都要捏起來吃干凈……少微讀過書,自然知曉墨家理念,“節用”二字正是墨家推崇的重要觀點。

可即便有這些蛛絲馬跡,少微還是覺得此貍藏得太深了!

她不禁道:“為何這么久以來,從未見墨貍顯露過工造之能?”

“他的腦子你也是清楚的,若無人明示,他不會主動做任何多余之事。”趙且安道:“此次為青牛打造鐵蹄,也是我帶他去的鐵鋪。”

墨貍負責打出鐵蹄,他負責打暈鐵匠。

當然,走之前是留了錢的,兩份錢,一份耗鐵錢,一份膏藥錢。

少微再次看向臥在屋外、由沾沾提供梳毛服務的青牛,心想那鐵蹄精細到如此地步,墨貍這位墨家子弟必然還不是只學了皮毛的那一種,而是非常出色的墨門傳人。

少微想了想,拿隨口問起的語氣道:“那,姜負也是墨家的人?”

家奴搖頭:“她不是。”

少微也知不是,一來姜負與她說過姓名是真的,二來姜負此人掌中無繭,眉宇間不見絲毫匠氣。

她明知故問,不過是想趁機多探詢些有關姜負的來歷,家奴嘴嚴,一直不肯告知姜負真實來歷,只說姜負不肯說的他也沒有資格多嘴。

此刻這嘴嚴之人也只“她不是”三字便沒了下文,少微只好繼續追問:“那為何墨貍會認她為主?”

“那是她趕往泰山郡途中的事。”家奴依舊平淡地道:“我見她沒有侍從,便將墨貍偷了出來給她用。”

少微瞠目:“墨貍也是你偷的?”

這也能偷?這也太能偷了吧?

“嗯。”家奴點了頭,與少微說明了偷盜墨貍的經過:“他的父親是墨家后人,也是個怪人。多年前我與之偶然結識,原本無意深交,但他知曉我喜好偷盜權貴皇室寶物,便堅持要與我結拜,我覺得這太冒昧親密,心中無法接受,再三拒絕之后,他勉為其難將我引為摯友。我的刀便是他送的,殺起人來確實很快,至今都很好用。”

“那時他還只是怪一些,可后來卻越來越瘋。”

“他看不慣當今這世道,不愿為任何一方權勢效力,卻又無力改變什么,因此隱居避世,唯一能做的便是將畢生所學傳給自己的后人。他只墨貍一子,墨貍心智不全,卻仍繼承了墨門工造天賦。他從不許墨貍出門,只許其做三件事,學藝,習武,吃飯。”

“是四件事,還有睡覺!”墨貍嘴里嚼著最后一口飯,一手端著空碗,另只攥著雙箸的手高高舉起,嚴謹補充。

家奴被迫點頭:“只需做這四件事。”

少微看向墨貍,比他更嚴謹:“照你這樣說,豈不還有如廁?那該是五件了。”

家奴只好再點頭:“……好,五件。”

少微轉回臉,拿眼神催促家奴繼續往下說。

“之后此人越來越瘋癲,頭發也早早全白了……”

趙且安回憶自己最后一次登門時,是見墨貍坐在院中臺階下,后背全是血,衣袍也被打出一道道破開的鞭痕。

墨貍挨打時從來不躲,只由著父親打,這次顯然也是一樣。

趙且安覺得這位父親做的很不像樣很不做人,嘆口氣,問墨貍他父親在哪里,墨貍抬起臉,說:他跳進鑄劍池,不見了。

趙且安跑去鑄劍池邊,沉默許久,這下是真的被燒得很不像樣,也真的不做人去做鬼了。

于是趙且安問墨貍是否愿意和他一起走。

墨貍搖頭:他不準我離開這里。

他聽話到連死人的話也要聽。

趙且安便換一種問法:那我將你偷走,如何?

墨貍難得思考了一下:偷走之后會有飯吃嗎?

會。她會給你很多飯吃,不會打你。

墨貍立即伸出攥起的雙手,做出任人捆縛的模樣。

趙且安就這樣將他盜走,帶去了姜負面前。

姜負很滿意地點頭:我剛舍下兩只黑貍,如今又來了一只補上,緣分啊。

少微聽罷了這段過往,遂問:“想來墨貍原本不是貍貓的這個貍吧?”

“嗯,是離去的離。他父親當初因觀念分歧從而脫離了那支族人獨自隱居,所以為他取下此名。”家奴道。

墨貍端抱起摞好了的碗碟,起身出堂屋,跨過躺著擋路的青牛和小鳥,往灶屋里去了。

少微扭著頭一路看著墨貍的身影消失,緊接著聽到灶屋里鍋碗刷洗的聲音。

見她望著屋外,目露思考之色,好一會兒都不說話,家奴遂問了一聲:“有何想法?”

少微扭頭累了,此刻用一只手拄著一側下巴,依舊看著堂外,她微微皺著下耷的眉,每說一個字,下巴都要將拄撐著它的手掌往下壓一壓,一動一動像是個小幅度不停開關著的匣子:

“我在想,難怪墨貍這樣貪吃。”

“從前去集市上,他每每盯著那些五花八門的吃食,我總是不耐煩,被他磨得煩透了才會勉強給他買一兩樣……”

“現下想來,真該將全部的銀錢都拿來給他吃掉,不該給姜負打一滴酒才對。”

趙且安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原以為你在思考要讓墨貍打些什么東西出來。”

沒想到她在思考這個,甚至為之懊悔。

這是很小的事,在墨貍的本領用處面前不值一提。

趙且安忽然覺得自己更懂了一點——關于那個不被允許分到一滴酒的人為何會堅定地選擇這個孩子。

少微回過神,收回手,起身來:“打東西當然也要打,總要讓人吃飽了才能干活吧!”

她說著,立即為此規劃起來,奔出堂屋,跳過青牛,環視院中。

趙且安跟出去時,只聽她已有決斷,伸出一只手指向院里:“若要打東西,可以著手挖個地室,然后在院中多養些雞鴨,它們成日走來走去咕咕叫,恰可以遮蓋下面的動靜。”

此處雖說偏僻少人煙,但此等事理應再三小心。

想到這,少微后知后覺看向一旁的家奴:“這也是選在此處買屋的原因之一了?”

“嗯,人多眼雜之地,許多事都不方便。”家奴道:“我明日便買些雞鴨鵝崽回來。”

少微點頭,看了一眼月亮軌跡,道:“我該回去了,那神祠里規矩多,天沒亮透便要開始灑掃。”

家奴有心讓她歇一歇,畢竟她來時必是一路謹慎狂奔,來了之后嘴巴又一直狂說話,是也沒能閑下來過,于是道:“歇一個時辰吧。依你現下輕功身手,很容易避開那些早起灑掃的人。”

少微:“我是那個灑掃的人,輪到我來灑掃了。”

家奴一默,點頭:“那你等一等。”

不多時,從灶屋折返的家奴拎著一只被黑布裹著的竹籃,少微伸手揭開一看,只見竟是一籃子雞子,連忙將那籃子往回推:“我不要,這如何帶?神祠里又不是不管飯!”

“神祠里至多提供常人飯量,你非常人,不吃蛋肉勢必會變瘦弱。”家奴說著,視線落在少微肩臂處:“好像已經瘦了不少。”

少微下意識撐起肩膀的同時,忽然感到一陣焦慮,再不敢嫌麻煩,將那籃子奪過來:“那我下次來,你記得再備些,還有肉干,若能曬些肉干就更好了!”

家奴點頭。

少微一手拎著籃子快走而去,將要翻墻時,將籃子雙手抱在身前,卻好一會兒沒動彈,不知在想什么。

家奴不解之際,只見那抱籃的女孩轉回身,突然沖他道:“多謝你……趙叔。”

“趙叔”這個稱呼,大約便是她呆想了好一會兒的結果了。

家奴粗糙的臉上出現兩團不自在的紅暈,啞聲道:“嗯,回去吧。”

少微也覺得很不習慣,一手抱籃,一手扒墻,提身一躍,賊一般逃也似地離開了。

“趙叔,趙叔!”沾沾終于停止了對青牛的梳理,飛起之際,撲棱著翅膀也沖著家奴一陣喊。

家奴默默轉身走回堂屋,看著少微剛剛坐過的地方,忽然生出一股詭異感受。

他從不是個喜歡與人往來的人,也不擅長和人打交道,行事隨心所欲。

“趙叔”這個稱呼不能再尋常了,但被這孩子這樣一喊,他竟感到被施了什么咒,一下變得親近密切起來,好似果真要與她做一輩子的貼心老奴,長長久久地為她準備雞子肉干了……這對嗎?

少微如何也料想不到,自己這句表達謝意的稱呼竟會害得天下第一俠客奴性大發。

她提籃走出百余步,忽聽得前方一側草叢中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這動靜實則不大,很容易被誤會成風聲,耐不過少微耳力過人。

少微并不放在眼中,繼續往前走,然而片刻,那動靜忽然化作孩童嗚嗚哭聲。

本就是傳聞中的鬧鬼之地,夜間孩童啼哭固然可憐卻也詭異。

少微好似聾了般,依舊目不斜視前行。

就在她經過那發出動靜的草叢時,忽然一道身影竄出,發出一聲粗粗怪叫:“哇!”

少微終于止步,微微歪頭,打量著這個衣衫殘破、頭發蓬亂,帶著破面具,雙手做爪揮動恐嚇的小影子。

那影子見她如此,發出低吼聲:“吾乃鬼童,留下祭品,饒你不死!”

說著,張牙舞爪向少微撲來。

少微不耐煩地抬腿,一腳將其踹回草叢里。

那小影子慘叫一聲,驚惶地往后縮。

“嘁。”只勉強用了一成力氣的少微:“這點本領還敢扮鬼唬人,我看起來比剛才路過的那個老翁好欺負嗎。”

那帶著鬼面具的孩童一邊后縮,一邊強撐著道:“我,我是鬼……”

少微:“你是有眼無珠的笨童。”

那孩子一愣,見那踢了自己又罵了自己的怪異少女轉身就走,忽然感到一陣巨大的挫敗,忍不住趴在草叢里啜泣出聲,這次是真的哭了,雖聲音不大,但不再掩飾的哭聲里暴露了屬于女孩的音色。

隔了片刻,女孩哭聲一滯,若有所察地抬起頭,只見那怪異的少女站在自己面前。

女孩不安地往后挪退,一手舉起一把生銹帶著豁口的小刀,語氣兇狠:“敢動我,我與你拼命!”

“誰要動你這無用笨鬼。”少微抬手一撂,那女孩轉頭便躲,余光卻見兩顆橢圓之物滾了過來,蛋殼發出細微裂聲。

餓極了的女孩來不及思考,忙抓起一只裂開了的生雞子,一手扯下面具,仰頭咕咚咚喝了起來。

待她將兩顆雞子全喝光,蛋殼也舔干凈了,捧著一堆碎殼,再抬頭,已不見了那古怪少女的身影,只余寂靜月色。

少微一路回到神祠,換衣躺下,歇息了半個時辰。

待聽隔壁有了起身的動靜,她便也坐起身,見另外兩名巫女還在熟睡,便將她們喊醒。

那兩名巫女打著呵欠醒來,不知是否水土不服,或是一路實在太累,這兩夜仿佛睡死了過去一樣,若非有人呼喚,只怕不能自主醒來。

二人遂向少微道謝:“……郁司巫那樣嚴厲,若有人去遲了,她定不會輕饒!花貍,若不是你喊,我們定要睡過去了!”

少微在心中心虛瞪大眼睛,面上淡然無波:“小事而已。”

那兩名皆是二十多歲的巫女原本待少微有些意見,認為她是個托關系的混子,路上也偶爾冷嘲熱諷幾句。

但經此一件小事,二人莫名覺得這位小同行溫善可人,并不似那等本領不行、便要瞅準一切機會坑踩他人的壞心眼,想來不過就是個天真純澈的小妹妹而已,十五六歲的年紀,自己能有什么主張,就算是托了關系,必然也是大人的安排,這小妹妹又有什么錯呢?

二人就此對少微友善許多,少微一頭霧水之余,心中暗覺人性果然細微多變,二人的態度竟只因她喊了一聲起床就變化如此之大。

少微將心比心,又換到自己身上想象著,覺得這變化確實也不乏道理,于是劃為可用的經驗,就此記下來。

三日后,少微又得到了一則人性經驗——人的關系一旦拉近第一步,余下幾步就走得飛快了。

此日,太常寺來了幾名官吏,看罷了名冊,從新進京的巫者之中點了十余人,要帶去太醫署。

一大章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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