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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 對殺人術的占有欲


更新時間:2025年05月28日  作者:非10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非10 | 逢晴日 
跪坐于一旁剝龍眼的來食悄悄看一眼家主面色,不禁小聲道:“家主,如今已是三日又三日了……”

莊元直本來就煩,聞言瞪向小奴:“就你知數!”

來食不單知數,更知吃:“那您何時買醬豬肘……”

“蠢奴,我看你全然是分不清一頓飽與頓頓飽的差別。”莊大人豎眉道:“你但凡明曉一絲一毫的大局之道,便該盼著那郡王府早日送來書信,而非只惦記著什么醬豬肘!”

來食一聽這話術便知自家大人又要拿大局來給他做局了,大人說得頭頭是道,卻分明是想要賴賬,好叫他羞愧,自動放棄贏來的賭注。

來食心里門兒清,表面卻不敢反駁,大人是人菜賭癮大,他是人微言語輕。

痛失醬豬肘的來食塌下肩膀,怏怏道:“是那六皇子不肯寫信來,奴縱是盼長了脖子也不頂用啊……”

莊大人將那顆剝好的荔枝奴塞入口中,嚼了幾下,皺著眉給自己做心理疏導:“興許是武陵郡中尚未能真正平靜下來,還需過了這陣風頭,謹慎乃成事根本……”

只是嘴上這樣說,內心卻依舊焦灼……誰又能說得準,那個孩子不會因為上一輩的事對他心存偏見芥蒂呢?到底還是個少年人啊。

莊元直想著,又不禁捋起了近日逐漸稀疏的胡須。

自打從武陵郡王府歸來之后,他的心境變化頗多。

回來之后的第一晚,他躺在榻上,一番自我審視罷,不禁覺得自己的判斷似乎太過沖動輕率了,許是被那黃節的“一腔熱血”激得上了頭?

莊大人坐等這熱血下頭,待冷靜下來之后再重新做出判斷。

誰知他就此睜眼閉眼竟全是那少年人的氣勢神態,如何也揮之不去……數日下來,熱血非但不曾褪去,反而在他心底澆灌出了幾分枯木逢春的蓬勃景象。

他這棵老樹忽而逢春,那棵膽魄不凡的苗子在這荒僻之地卻很有長歪的危險,思及此,莊元直連續數夜苦思護苗規劃,在心底擬出許多成長對策。

正好似還未能如愿進入磨坊,已經開始偷偷做活。

忐忑焦灼的莊元直無法去埋怨意氣少年,唯有將這滿腔不滿潑去湯嘉身上——六殿下年少尚不成熟,需要有人從旁鋪臺階,那湯嘉怎也不知在六殿下跟前幫著遞一遞話呢?

這湯嘉實在魯鈍得很,空有一腔正直仁善,半點不通交際籌謀!

然而轉念一想,陛下之所以點了此人守在六殿下身邊,顯然正是看中了此人如此特質……大約是指望這德善之人好好教導規勸六殿下,而不叫六殿下生出別樣心思、釀出別樣可能。

于君王之術而言,這固然無可厚非。

可站在自身角度,莊元直不免覺得湯嘉這長史做得實在誤事,做也做不明白,哪里勝得過換他來當!

莊大人昨夜難寐,甚至想到了近日聽到的一種什么下蠱互換魂魄的南地邪術……只可惜他已親自查辨過,那根本就是騙人的,只是兩個試圖嘩眾的蠻民在硬演罷了,演技拙劣到讓他又氣憤又尷尬。

莊大人為了靠近心儀的好苗子,思路已然開始劍走偏鋒,乃至幻想奪舍同僚,然而奪也奪不成,只能繼續埋怨湯嘉誤事。

武陵郡王府,郡王居院中,湯嘉站在通往后園的側門前,突然以袖掩面側首打了兩個噴嚏。

湯嘉心想天氣果然涼了,六殿下近日卻頻頻往園子里去,豈不更加容易招來涼潮之氣入體?

他擰眉正色與攔路的內侍道:“速去與六殿下通傳,便道本官有要事與殿下相商,殿下若不肯見,本官便一直在此處等下去!”

自那日繡衣衛上門之后,他至今已有六日未能見到六殿下了。

雖說先前因六殿下酗酒之事,鬧得有些不愉快,但這總歸是郡王府的家事,經繡衣衛那么一鬧,這點不快早就被沖去了——他與六殿下何曾有過什么嫌隙?

如今他只擔心這孩子遭受如此一場羞辱會變得愈發偏激。

還有那日出現的陌生侍女……他這幾日已反復留意過,竟再未見到那侍女蹤影,是偷偷送出去了,還是就藏在這后園之中?所以六殿下才日日流連于此?

一是孤僻獨處郁郁沉沉,一是私藏女子尋歡作樂……湯嘉一時說不好,究竟哪一種場景來得更叫人頭疼。

不過,他能不能被允許踏進后園去見還是個問題。

見一名內侍前去通傳了,湯嘉深深嘆口氣,決心今日就算是闖也要闖進去。

此刻,后園閣樓正堂中,門窗大開,滿堂通亮,一縷將盡未盡的桂香飄飄蕩蕩。

鄧護守在堂外,堂中則見少微與劉岐隔案對坐,二人正在看書。

少微正在養傷之中,功夫不能勤練,而她近年來已養成每日讀書的習慣,是以昨日在劉岐隨口詢問她是否有需要之物時,她便提出要些書來看。

又特意說明,不要講道理的,只要講謀略的,最好說的是你來我往你死我活的那一門生死學問。

劉岐了然,這是暫時無法大肆修習刀劍上的殺人法,便要惡補書上的殺人法。

向他討要此等書籍,也算要到了行家身上,劉岐令鄧護搬來足足兩箱符合少微要求的竹簡。

少微凝眉深讀,眼底沒有對知識的渴望感,全是對殺人術的占有欲。

見她讀得入神,翻閱的速度也不算慢,劉岐頗感意外。

他之所以坐在此處,原是打算為她答疑解惑,但直到此時,她都不曾有半句發問。

劉岐意外于她的識字程度,也意外于自己的可笑程度,用心拉攏只需送來書簡即可,可他何時竟如此“好為人師”了?方才他竟一直持有一種等待她開口請教的期待之感,此刻回神,方覺十分莫名,萬分可笑。

不過,他確實不曾想到她會識這么多字,這并非是出于輕視,而是她實在天然無拘,半點也看不出被規訓過的痕跡。

人在識過許多字,讀過許多書之后,按說很難再保有這份天然之氣。

可她非但不曾被道理塑造,反而滿身都是想要反過來塑造道理的不服不忿之感。

不知是何人在教導她,想來必是不世出的超脫高人。

但能被高人看中點化,也足以證明她本就非常人也。

越是相處,越覺她身上的秘密繁如星子,讓人沒辦法不投去好奇之心。

好奇之心有必要保留,好為人師之心卻是決不能再有,劉岐暗自反省了一下,也換了一卷書打算靜心一觀。

少微原本倒是有可能滿足一下劉岐這罕見的好為人師之心——她很嫉妒劉岐的字,本想讓他傳授一二。

但事有輕重緩急,字學得再好看也不能化作殺人劍。

且少微擔心,對方如此精通書法,她一旦寫起字來,或會被他從蛛絲馬跡里找到鐵證,坐實那八字預警的來歷。

他聲稱那是恩情,但他的母兄舅父皆慘死,他也落下腿疾,這所謂恩情的說法少微不免將信將疑,且她一旦認下此事,便要解釋她為何能預知如此禍事——或許這才是對方更在意的“神通”,而此等事絕不宜放在明面上被人審視,她務須保持警惕。

總之現下不是學字的時候,多讀些書才是正事。

金燦秋陽透過窗,慢慢移落在少微頭頂。

她讀得認真,無有察覺。

曾經,她因為想要找到那討厭的鴰貔二字,從而尋仇般發奮讀書。

而今,她卻因為想要找到、并為昔日寫下那討厭二字的人尋仇而讀書。

紙上談兵總是淺,但若連這份淺都不能擁有,便只能做一只在低洼泥坑里打轉的蝌蚪,游不出那泥坑,也就找不到想要見的人。

少微將手中一卷書讀到大半,總算讀出兩個生僻字,確切來說原先只有一個生字,另一個還稍有些印象,但有印象的這個和那個完全陌生的字湊在一處之后,前者便有種投敵背主之感,竟也叫少微認不出了。

少微苦思片刻,只覺實在影響上下文理解,正要開口問劉岐,忽見鄧護入內,說是有內侍來稟,湯長史執意要前來求見。

劉岐在心底思忖罷,先對少微說:“長史對我所行之事一無所知,我時常要借他之口以安京中之心。這座后園近年來已輕易不許人擅入,而近來正值多事之秋,我若在此一再拒見,反而可疑。”

少微聽懂了,輕易不見光的屋子,在特殊之期,便要不時推開房門讓人瞧一瞧這里頭并沒有藏著什么見不得光的東西。

她遂擱下書簡,想了想,道:“他說不準就是來抓我的,那日他見過我。”

說話間,已直起身來,環顧片刻,伸手指向劉岐身后:“應對此類情況,就近掩藏,燈下黑最為穩妥,就是不知你方便與否?”

劉岐回頭看向她手指的方向,一扇屏風,之后是坐臥歇息之處。

“我沒什么不方便的,只是這燈下黑確實過分燈下,你當真方便掩藏嗎?”

“我的掩蹤藏息之法已近大成,氣息斂藏之下與死人沒有區別。”少微幾分傲氣,抬腳往屏風后去,一邊道:“若他果真能察覺到我的存在,說明此人功夫高深莫測,藏得極深,十分危險,你恰可以著手將其除掉。”

想象著一生忠厚的湯長史突然被這懷疑之刃架在脖子上的情形,劉岐忍下笑意,點頭道:“好主意,前來刺探者反被刺探,倒是好一出將計就計。”

少微已行至那架木石為骨的彩漆落地屏風后,在矮榻上躺了下去,趁機閉目養神。

湯長史趕到之前,鄧護又來通傳,說是閉關多日的青衣僧也來求見。

劉岐與鄧護點了頭之后,和屏風后的少微說:“有勞姜君一并幫我探一探此人身手底細。”

屏風后傳來一聲漫不經心的“嗯”,好似再順手不過,并且已經開始惜字如金掩藏聲息了。

劉岐無聲笑了笑,只覺身后藏著一個十分了不得的神物,她固然擅長掩蹤藏息,他卻未必能夠掩飾得很好,看來要比往日更加謹重,方能不拖她后腿。

少年往身后的憑幾中靠去,伸直了一雙長腿,閉眼片刻,克制了那莫名其妙的笑意。

鄧護將窗戶全部關上,堂門也僅留了一扇半開,并將茶水換成了酒水,酒是送來招待那位俠客的,但那俠客一心照料養護其主,一滴酒也未嘗。

待湯嘉到來時,便在這光線昏暗的冷清閣樓中嗅得滿堂酒氣,而六殿下姿態閑散頹然地靠在那里,閉著眼不知醉了幾分。

自踏入堂中起,湯嘉的視線便在掃視搜尋,然而四下寂靜冷清得可怕,他實在感受不到第四個活人的存在。

不,確切來說,活人只有兩個半,他與鄧護算是整的,靠在那里的六殿下死氣沉沉,鬼氣蓋過人息,至多半人而已。

見此一幕,湯嘉心間除了失望,更多的是憐憫,他在來之前想著的那個問題,此刻突然有了清楚的答案。

比起這窒息的冷郁寂寥,他倒寧可六殿下在此尋歡作樂,他至少還可以大罵一場。

避開眾人,躲在這冷清后園閣樓中飲酒,這與獨自舔舐傷口有何區別?

湯嘉心間蒙上一層疼惜,上前跪坐下去,頓首施禮。

抬起頭時,聽到少年隨口問他:“長史方才在找什么?”

湯嘉心說,找也找不及了,若是真藏在此處,還不趁他來之前速速躲了出去?

他嘆口氣,干脆直言道:“那日繡衣衛上門時,下官曾見殿下屋內有一陌生侍女,不知此女現下是否還在府中?”

劉岐只道:“長史眼花了。”

湯嘉很清楚自己有無眼花,他沉吟片刻,幾分妥協地道:“若六殿下果真喜愛她,大可以將她接回府中,讓其侍奉左右,下官不會再有異議了。”

“……”劉岐眉心微緊,只覺背后有一道冷冽視線透過屏風割了過來,一時叫他不敢說話,只恐言辭隨意放縱,就此冒犯了她。

少年的沉默卻讓湯嘉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幾分無奈,幾分嘆息。

那侍女樣貌尋常,既無雪膚,也無媚氣,想來不是憑借姿容,大約是個知心人。

他先前竭力嚴禁六殿下接觸男女之事,是怕這孩子過早被美色所惑再誤入歧途。

而今六殿下已年過十六,若能有一段不被皮相迷惑的年少慕艾之情,或許也是一份美好正向的心靈寄托。

“此事殿下可以考慮一二。”湯嘉正派慣了,不習慣過于細致地討論這種事,繼而往下講道:“除此外,下官此行還另有兩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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