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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第三年正旦


更新時間:2025年05月06日  作者:非10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非10 | 逢晴日 
九月時,姜負的小院屋后搭起了一間木棚草屋,搬了桌案和小爐過去,天冷后少微便和姬縉在此讀書寫字,每每墨貍也要跟著,他負責烤些栗子和甘薯,偶爾還烤些松蕈菌子,姬縉輕易不敢嘗試后者。

青塢時常過來,次次都會帶上親手做的小食,這也是墨貍總守在草屋的原因之一。

山骨午后得閑,也會過來,他多是在幫著收拾草屋,將里里外外打掃干凈,論起讀書識字,非他所喜,只唯獨對志怪傳說一類很感興趣。

近來那“家奴”送來幾卷羊皮書,其上竟全是鬼怪奇談,少微一并抱去書屋里,讓姬縉讀來聽。

此日,姬縉讀到一卷無頭冤尸尋仇的故事,山骨聽得大氣不敢喘,青塢緊緊抱著少微一只胳膊,少微則滿臉聚精會神。

只墨貍兩耳不聞屋內事,兢兢業業烤菌子。

此時,正說到那冤尸索命處,忽有一陣陰風吹來,垂著的竹簾一陣搖擺,草屋里的人都為之一驚,青塢緊緊抱著少微,嚇得眼睛都不敢睜了,還要顫著聲音安慰少微:“妹妹不怕,不怕,書上虛談而已!”

姬縉同情地看著受驚的三人:“不如就講到此處吧。”

少微堅持:“不行,我要聽完!”

青塢更是又菜又愛聽:“若不講完,只怕才更要日夜惦記……”

姬縉只好重新展開那羊皮卷,他看似最冷靜穩重,實則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濕。

誰料這竟只是半卷而已,直到最后這冤尸也未能尋到真正的仇人,大家既唏噓又害怕,青塢仍不忘安撫少微:“這些都是編造來嚇唬人的,妹妹聽聽就好,可不能怕進心里去……”

少微本也沒有多么害怕,她只是出于獵奇之心,更何況她也算是做過鬼的人——想到這里,少微再看向抱著自己的青塢,仍一臉驚險的山骨,以及額角全是冷汗的姬縉,而他們渾然不知這草屋里便有一只“鬼”在……

少微沒控制好,肩膀聳動兩下,任憑嘴角拼命下壓卻也壓制不住,“嘿”地發出一聲低低笑音。

這笑聲實在突兀,乃至有幾分離奇,大家都一臉莫名又驚魂不定地看向她。

少微卻忽覺下腹有些墜脹之感,她猛然從蒲團上起身,說了句“我回去取個東西”,退出草屋,轉身快走而去。

草屋里剩下的幾人不禁面面相覷,青塢思索著道:“姜妹妹近來怎這樣古怪?”

自入冬后,姜妹妹總是會這樣突然離開,或說有事,或說回去取東西,還不許山骨墨貍跟著跑腿……每每都很突然,一驚一乍,疑神疑鬼。

想到昨日聽過的那個故事中提到的鬼上身之說,青塢不免多想,看向那幾卷羊皮書,選擇忍痛割愛:“阿縉,這些東西以后還是不要再讀了罷?”

姬縉求之不得:“也好。”

青塢不再聽,姬縉不再讀,山骨也為少微的精神狀態擔憂,這種事沒了搭子,少微自己讀來便覺少了滋味,一時便將那些故事拋之腦后了。

草屋里的恐怖氛圍散去,但少微的古怪舉動仍不時出現,這叫青塢十分擔心,她私下試著詢問少微是否有心事,少微將頭搖得堪比撥浪鼓。

直到桃溪鄉下了第二場冬雪,這日清晨少微自榻上醒來,神情驚動,一個彈跳起了身,雙手捂在腿后。

縮在她被窩里取暖睡得正熟的沾沾被嚇得也“哇——”地一聲彈飛起來,不分青紅皂白一頓亂飛亂喊:“救命,來賊啦!來賊啦!”

少微手忙腳亂地跳下榻,扯過外衣匆匆披上,推門而出,往外面跑去。

須臾折返,手中多了只木盆,盆里裝滿了水。

少微抱盆上榻,一頓瘋狂搓洗,忽聽得有腳步聲靠近,立刻警惕地跳下榻。

少微返回時未顧得上關門,姜負披衣走進來,便見少微披著發赤著足站在床邊,見她目光探究,立時展開雙臂擋住她視線。

姜負見到那只水盆,哪里還有什么猜不到的,她走近一笑:“這是一樁大好事啊。”

被她戳破,少微干脆也不再遮掩,放下雙臂,肅然問:“有什么辦法可以不用流血?”少微并不會因這件事而羞惱,也絕不會為此臉紅,只是前世被當眾嘲笑過,便實在沒有很愉快的印象。

最要緊的是,月月都要流血,這讓她覺得損失很大,前世她甚至一度懷疑自己就是因此失血太多,才會叫寒癥惡化得如此之快。

再者,她曾問過巧江,是不是每個人都會有月信,巧江說是,她便又問男子是否也會有,巧江愕然搖頭——這叫少微覺得此事很不公平。

故而才有此時這一問。

“此流血非彼流血,它并不會叫你失血衰竭。”姜負姿態閑散地在臨窗的竹榻上坐下,與少微耐心解釋:“你若不要它,便是倒行逆施,反而于身體有諸多損害。”

“相反,正常的月信會提升氣血更替凝造之能,更易延年益壽。”姜負最后才道:“更不必說來了月信便代表你有了繁衍后代之能——”

少微倏然瞪大眼睛。

姜負眼中帶笑,話音里沒有一絲一毫的叫人難為情,她披衣坐在窗邊,神情淡然,話中反而有兩分神圣:“你近來也讀了許多神鬼故事,必然知曉在諸多神話中,造物一項歷來是最至高無上的神力,可這項神力卻被賜予了世間女子。你是否要用它,取決于你,但要知曉它至少不是一個壞東西。”

少微驚奇之余,不禁陷入了思索當中。

待少微回過神,姜負已去而復返,提著一只小包袱,在竹榻上打開來,少微下意識地走過去看,只見俱是月信用物。

窗外還在飄著細細的小雪,姜負的聲音不緊不慢,諄諄善誘。

少微時而看一眼那些柔軟的東西,時而看一眼神態同樣柔軟的姜負。

“可都學會記下了?”姜負最后問。

少微點頭。

姜負看著此時這只近乎乖巧的小鬼。

良好的飲食規律的作息以及充足的武學鍛煉,再輔以藥用調理,讓面前這個女孩看起來氣血格外充盈,微圓的臉頰白里透紅,眉睫漆黑濃密,眼珠水亮狡黠,鼻梁見少許駝峰,唇紅而飽滿,順垂濃密的長發披散著,四肢骨骼已初見修長之態,體形若青竹般挺拔自在,周身散發著淡淡藥香。

這一刻,姜負不免覺得自己果真很擅長養孩子,幾分自豪地伸出手去,捏了捏那乖巧柔軟臉蛋。

少微竟少見地沒有掙扎,雖擰眉不滿地看著她,卻也由她捏扯了一頓。

姜負很好奇她會乖巧到何等地步,試著道:“伸出舌頭來,為師來看一看你這初次月信來得有幾分合格。”

少微仰頭,張嘴伸出舌頭,單看長度便知十分努力。

姜負看了一會兒,卻是皺眉:“別的倒還好,只是中氣似乎不太足……”

少微邊收回舌頭邊口齒不清道“怎么會!”

她的中氣向來足到不容置喙!

姜負滿臉認真“你若不信,那再伸出舌來,若你中氣夠足,便可以做到保持快速更換呼吸,若是不能的話,那就……”

她話未說完,向來好強的少微已然將舌頭重新伸出,同時快速呼吸起來——

然后……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上了好大一個當,出了好大一場丑,猛然將舌頭一收,臉色漲紅,伸手就向憋笑失敗的姜負打去“……你!”

姜負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歪倒在竹榻上,二人扭打了好一番,最終以姜負求饒作為收場。

少微氣鼓鼓地留在屋里更衣,姜負則讓墨貍去買幾斤牛肉——昨日桃溪鄉里有一頭耕牛老死,主家正在鄉中分賣牛肉。

姜負說晚間要煮牛肉鍋子,給少微好好補補。墨貍也不知少微究竟要補什么,但聽到吃肉,當即大喜,捧過姜負丟來的錢袋,飛奔出門去了。

晚間雪停時,銅鍋架上小爐,三人堂中圍坐。

屋外寒風不烈,屋內銅鍋沸騰,山菌做底的鍋子里燙著鮮嫩牛肉與黃豆制成的菽乳,在鍋中翻翻滾滾著煞是熱鬧。

吃到一半時,山骨上了門,他一手提燈,一手拎著周家夫婦讓他送來的兩斤鹿肉脯。

墨貍忙起身接過肉脯,跑去炊屋里掛好。

姜負招手讓山骨也坐下同吃,山骨忙搖頭說自己吃過晚食了,但賊不走空,山骨從不白來,他跑去井邊先清掃了墨貍洗菜剝菌時留下的狼藉,又將院中積雪掃得干干凈凈,末了坐在堂屋外劈起柴來。

姜負感慨少微實在很會撿人,與她這個做師傅的不相上下。

做師傅的喝了大半壺熱酒,話比平時更多了,從一旁的竹箱里掏出一卷竹簡,卻是少微未曾讀過的兵法,大約是那“家奴”上回剛送來的。

“即便不去打仗,熟讀兵法也很重要……”姜負靠坐在那里,聲音里已有三四分醉意:“兵法讀得多了,便可窺見諸般人性,每一場輸局里皆可見人性弱端。自古以來所謂智謀,無不是在謀算人性。許多廝殺,待殺到最后,憑借的便不再是武力兵器,而只剩人性的博弈……”

她笑瞇瞇醉醺醺地拿竹簡輕敲少微的腦袋:“所以為師從一開始便耳提面命,叫你務必多通曉些人性,通了人性才能謀算人性,利用人性,乃至操縱戰勝人性……”

少微捏著筷子縮著脖子躲那竹簡,問她:“你這樣精通人性,想來從未輸過了?”

“為師只是個擅長嘴上說一說的人,人性此物最不受控,縱你如何精通,但通曉是一回事,做起來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姜負往身后的三足憑幾上一靠,端起酒碗,唉嘆道:“我這個人啊,生性貪圖享樂,若早知命數不可更改,必然洗頸就戮……”

這話少微上次便聽她說過一回,少微莫名有種怒其不爭之感,此刻便擰眉問:“若命數不公,一再欺凌擺弄,你也要乖乖受下這命數甩來的耳光不成?”

“命數若一再甩耳光……”姜負想了想:“那我還是要質問一句的。”

少微看著她,只見她喝了一口酒,懶懶地倚在那里,道:“我要問它何故沒有上次響亮——”

姜負說罷,朝少微一笑:“這樣是否也很瀟灑?”

少微“嘁”了一聲,不想理她了。

少微埋頭吃肉之際,未看到姜負眼中浮現幾分期許:“你生性如頑石,自比為師吃苦耐勞,更有膽量……為師雖是洗頸就戮之輩,為師的徒弟想必卻是個敢同命數大勢叫板的厲害小鬼。”

少微沒說話,卻也隨著這番話胡亂地想,命數是什么?她能重活這一回,也是命數嗎?若是這樣,命運如此生殺予奪獨攬大權,肉體凡胎又要如何能夠戰勝?

但少微轉念一想,她未必就要戰勝,就算明知不能勝又如何,就算她只是螻蟻一個,只要她還沒被捏死,她便敢拼著最后一口氣殺到最后一刻,只要她不認輸就不會輸。

少微口中嚼肉的力氣不禁大了些,似在昭示決心,但嚼著嚼著回過神來不禁一愣,自覺十分莫名其妙,她要與誰搏殺?如今她只求活命,而后去做個游俠——

若非說搏殺的對象,此時至多是這只鍋子而已。

鍋子燙罷牛肉,隔了幾日又燙了頓鮮羊肉,如此熱騰騰地燙了三五回,又一年正旦到了。

“為師撿到你時乃是冬月……算一算,這已是咱們師徒同過的第三個正旦了。”姜負站在屋檐下,看著墨貍和山骨在院中懸掛彩燈,笑瞇瞇地對一旁指揮他們的少微道:“第三年了呢。”

“眨眼間,這已是第三個年節了……”

懸掛著更多精致年燈的長安魯侯府中,馮序的妻子喬夫人站在形勢舒展大氣的懸山屋檐下,看著忙碌的下人們,嘆息著與心腹仆婦問:

“歸家第三年了,病也養了足足兩年了……芍仙居里那位女叔還是不肯出院子一同祝歲過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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