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你們說,城里那些貴人們,知道咱們運煤的辛苦不?”一個年輕隊員突然問道。
猛子哈哈一笑:“管他們知道不知道呢!今年冬天,咱家里不也用上蜂窩煤了嗎,晚上回去熱炕頭一躺,那才叫踏實!”
礦場這邊,一身加絨衛衣的韓蕾和趙樽等人站在高處,他們的身邊還跟著唐小童和楊海波一家。
唐小童和楊海波要負責北關永安城和凌安城對外的通商貿易。所以,韓蕾陪他們一起到北關來看看,給他們介紹一些這邊的情況。
韓蕾望著遠去的車隊和仍在勞作的礦工們,滿意地點了點頭。
她轉身對身旁的書記官道:“記錄一下,今天的出煤量比昨日又多了一成。通知廚房,晚上加菜,每人多分一個饅頭。”
“是,大人。“書記官迅速記下,猶豫了一下又問,“王妃,這批礦工表現確實不錯,要不要考慮提前給幾個表現突出的轉正?”
韓蕾沉思片刻:“再觀察半個月。改造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確保他們真的改過自新了才行。”
韓蕾話音剛落,趙樽修長的手指突然指向礦場東南角,玄色的袖口在風中輕晃:“丫頭,你看那邊。”
韓蕾正低頭看著書記官手里的產煤記錄,聞言抬起小臉,鬢邊一縷碎發被山風吹得翹起。
韓蕾順著趙樽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遠處的煤堆前,一個瘦高個礦工正歪歪斜斜地靠著鐵鏟木柄,活像根曬蔫的豆芽菜。
那鐵鏟隨著他抖腿的頻率一上一下地顛著,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那人則眉鼠眼的四處亂瞟,像是在觀察著什么,許久才鏟起一鏟煤裝進旁邊的竹筐里,然后又扶著鐵鏟休息半天,瞎子都能看出他在磨洋工。
別的礦工都在掙表現努力干活,巴不得早日恢復平民之身,這家伙倒好,直接明目張膽的偷懶。
“嘿喲!抓到個偷懶的。”韓蕾雙眼一亮,從腰間摸出望遠鏡仔細一看,忍不住輕笑道:“這不是老熟人嗎?”
那個偷懶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幾個月前韓蕾帶著難民們回蒼州時,在荊州冕濘縣駐扎遇到的那個地痞流氓,后來被她扔到陰山煤礦做了勞動改造的第一人——馮三。
這一下韓蕾來了興趣,拖著趙樽就朝馮三走去,唐小童等人也趕緊跟上。
遠處的馮三果然是個偷奸耍滑的老手,他正打著哈欠伸懶腰,突然瞥見遠處有人朝自己走來,他抄起鐵鏟就往竹筐里猛鏟煤塊,動作夸張得像是要把整個煤山都搬空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多賣力呢!
馮三余光瞥見幾人走近,鏟煤的速度又快了三成,煤塊在竹筐里砸出“砰砰”的悶響。
“馮三兒~”韓蕾拖長聲調,背著手繞到他面前。“今兒個裝了幾筐啦?”
馮三手一抖,鐵鏟掉在煤堆上。
他抹了把臉,頓時成了只花臉貓,待他看清是韓蕾,頓時暗叫不好。經過上次在冕濘縣的事,他知道這韓蕾可不是好惹的。
“韓、韓姑娘!你、你怎么來了?”
韓蕾沒回答他,繼續追問:“我問你今日裝了幾筐了?”
“這……那個……”他眼神飄忽,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臟污的衣角,“大概……約莫……”
“嗯?”韓蕾瞇起杏眼,腮幫子微微鼓起。明明是個嬌俏模樣,卻讓馮三腿肚子直打顫。
這時一隊巡邏士兵正巧經過,韓蕾突然提高嗓門。“王隊長!勞煩留個弟兄每日‘貼身伺候’這位馮公子。”
她特意在“貼身伺候”幾個字上咬了重音,“每日給他加活,干不完,就不許他吃飯。”
“啊?”馮三聞言差點跪了:“韓姑娘饒命啊!這、這堆得有小山高,我……”
他指著身后堆積如山的煤塊,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韓蕾忽然踮起腳尖湊近他,一片雪花落在她卷翹的睫毛上,嘴角還掛著甜甜的笑,可說出來的話卻帶著明顯的威脅之意。
“馮三兒,你知道上一個偷懶的人是什么下場嗎?”
馮三咽了口唾沫,搖頭時脖子發出“咔”的輕響,覺得涼風直往脖子里灌。
“他的骨灰啊……”韓蕾壓低聲音,突然伸手拍了下馮三的肩膀,“已經被混進蜂窩煤里啦!現在說不定正在誰家爐子里'噼里啪啦’燒著呢~”
“啊?”
“哐當”一聲,馮三直接坐進了煤堆里,兩條腿抖得像篩糠。
聞言,一旁的唐小童和楊海波等人也忍不住瞪大了眼。
韓蕾卻背著手,優哉游哉地繞著馮三轉圈:“你想知道那人是誰不?”
馮三搖頭,表示自己不想知道。
韓蕾卻非要讓他知道,“就是朝廷新派來的北關元帥——曹雄喲!”
“啊?”
馮三的眼珠子瞪得都快要脫眶而出了,全身汗毛倒豎。
朝廷欽命的駐關元帥,被這魔女做成了蜂窩煤?
馮三此刻看著嬌俏甜美的韓蕾,活像見了地府里爬出來的羅剎女。
只有趙樽突然別過臉去,拳頭抵在唇邊,以遮擋嘴角壓不住的笑意。他束發的銀冠閃閃發亮,襯得他的側臉線條愈發清俊。
韓蕾知道他在偷笑,睨了他一眼,轉頭又板起臉對馮三說:“還愣著干嘛?等著我請你吃晚飯呢?你若再敢偷懶,小心我把你也變成蜂窩煤。”
馮三“嗷”一嗓子跳起來,抄起鐵鏟就開始瘋狂鏟煤,那架勢活像身后有惡鬼在追。煤塊雨點般落入竹筐,揚起一片黑霧。
“這才對嘛~”韓蕾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轉身時發梢在空中劃出一條俏皮的弧度。
她沖趙樽歪頭一笑,挽起他的胳膊:“走,我們去貿易集市那邊看看。”
陰山之麓,雪絮紛揚,天地一白。
陰山煤礦附近的背風處有一塊正在施工的空地。開春后要與突厥通商,為籌備邊貿事宜,趙樽早已命永安城修建棱堡的工匠,帶著士兵在這里趕著修建貿易集市。
此處選址頗為講究——
首選,這里距永安城棱堡僅數十里之遙,背倚山勢形成天然屏障,坡頂哨所居高臨下,可將商道動向盡收眼底。
其次,在這里交易便于管理。既免了突厥商隊涌入永安城可能引發的紛擾,遇有變故時,大景的商賈可快速退回棱堡之內。
此刻雖值隆冬,工地上卻是一片熱火朝天,運送石料的牛車在雪地上碾出深深轍痕。
匠人們呵著白氣壘砌夯實墻基,兵士們端著M16的身影在雪幕中凝成道道剪影,都為來年開春的邊市貿易筑起一道無形的安全屏障。
這座正在修建的邊境貿易集市雖僅一層,卻規模宏大,占地兩千余平米,一個多月的時間,這里已然初具規模。
集市采用長條形布局,內部空間開闊明亮,一排排整齊劃一的商鋪鱗次櫛比,其格局設計頗似現代的批發市場,為兩國商賈提供了規范化的交易場所。
集市不僅承擔著邊境貿易的核心功能,更貼心地增設了多項配套設施。
東側設有可容納百人就餐的公共食堂,提供南北風味的餐食。
再東側一些則規劃了整潔的住宿區,方便遠道而來的商旅休憩。
附近幾百米外則專門開辟了牛馬管理區,配備飲水槽和草料倉,妥善解決牲畜安置問題。
這些配套設施的增設,大大提升了集市的綜合服務能力。等建成后,將是這個時代最先進、最高端的貿易市場。
為確保集市有序運營,將設集市管理處,由唐小童主理。
管理處將統一負責商鋪租賃、秩序維護、打掃衛生、及糾紛調解等事宜。
這里的所有商鋪均采取公開招租方式,突厥與大景商賈皆可平等承租。
集市就像一個封頂的大廠房,鋪面都在這個大廠房里,而且貨品陳列架,商販們再不必擔心貨物遭受日曬雨淋,即便是下雪天,這里面也暖和。
管理處特別強調“公平交易”原則,嚴禁哄抬物價、欺行霸市等行為。一經查實違規者,立即取消其交易資格,并列入往來商賈黑名單。
這種規范化的管理模式,既保障了交易雙方的合法權益,也為邊境貿易的繁榮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
趙樽和韓蕾領著唐小童等人走在集市里的水泥地坪上,參觀著里面一間間的商鋪。
“小童,您看這里。”她指著圖紙上標紅的位置,“按照規劃,商隊住宿區要距離貨倉三百步以內,但又不能太近,以免煙火危險。”
唐小童湊近細看,眉頭微蹙:“王妃,這住宿區是不是離集市太遠了?商賈們來回怕是不便。”
韓蕾微微一笑,從袖中又抽出一張圖紙:“您考慮得是。所以我在這里設計了一條專用通道和庫房區,還是用水泥鋪就,雨天也不泥濘。您看……”
一旁的楊海波忍不住插話:“這設計妙啊!交易庫房都在一處,這樣取貨更方便。”
“正是考慮到這點。”韓蕾點頭,轉向楊海波,“海波,你要仔細的學。這里是試點,將來你到凌安城建立與阿拉和濛國的貿易集市就有了參照。”
楊海波鄭重的點頭。他們一家以后要到凌安城落戶工作,負責凌安城一方的對外貿易,但永安城這邊是試點,有韓蕾親自指導,楊海波一家也聽得極其認真。
畢竟,韓蕾不可能每一處都親臨指導,她能夠給楊海波的就只有一張圖紙和規則,其他的都只有自己去搗騰。
楊小妹突然湊過來問:“王妃,這住宿區可有考慮女眷?”
“小妹問得好。”韓蕾從空間里取出一個小本子,“突厥女子不似大景姑娘那般拘束,定也有單獨出來經商之人,所以女眷東南角規劃了女眷住宿區,有圍墻隔開,還安排了年長的婦人值守。”
唐小童點頭笑道:“王妃真是考慮周全,難怪總聽王爺夸王妃您心思縝密呢!呵呵……”
一直沒說話的趙樽輕咳一聲,耳根微紅,卻故作嚴肅道:“天色不早了,繼續說正事。”
韓蕾抿嘴笑了笑,繼續道:“貨物存放我分了三個區域:易腐的、貴重的、普通的,每個區域都有專人管理,進出要登記畫押……”
一行人說說笑笑地朝東側住宿區走去。剛走出交易區,趙樽突然抬手示意眾人停下。
只見東側拐角處蜷縮著十幾個渾身落滿積雪的突厥商人。
他們身旁停著幾輛滿載貨物的馬車和牛車,他們的面前擺著各色樣品。
“這些突厥人倒是勤快。”唐小童低聲笑道,他小時候生長在蒼州,對突厥人并不陌生。
那些突厥商人見到有衣著華貴的大景人過來,立刻起身熱情地圍了上來,用帶著濃重口音的突厥話吆喝著。
“上好的皮子!”
“稀有的藥材!”
這是怎么回事?
趙樽眉頭微蹙,招手喚來附近施工的工匠詢問。
一個滿臉塵土的工匠擦著臉回稟:“回王爺,突厥人聽說這里已在修建貿易集市,這些突厥商隊等不及,就帶著貨先來碰碰運氣了。”
韓蕾聞言輕笑:“既然早晚都要通商,不如現在就看看?”她轉頭對趙樽說:“看看咱們剛好需要些什么。”
趙樽略一沉吟,點頭道:“也好。”他轉頭壓低聲音囑咐后面跟著的人:“記住,先別暴露身份。”
唐小童會意,用流利的突厥話與商人們攀談起來。
眾人沿著貨攤一路看去,只見擺滿了曬干的草藥、成捆的牛羊皮,還有大塊金黃的奶酪……
“這皮子質地不錯。”趙樽拿起一張處理好的狐皮仔細端詳,對韓蕾說:“這個給你做個圍脖肯定好看。”
說著,趙樽便示意唐小童開始議價。
走到一處攤位前,韓蕾突然眼前一亮。
她彎腰拾起一支蟲草,放在鼻尖嗅了嗅,驚喜道:“趙樽快看,這可是上好的冬蟲夏草!”
趙樽湊近細看:“此物有何特別?看上去像是干蟲子。”
“這可是滋補圣品,草原上才有的好東西。”韓蕾正要詳細解釋,忽然一陣刺鼻難聞的味道撲面而來,猶如臭雞蛋。
韓蕾臉色驟變,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她扶著小路邊的枯樹就開始干嘔起來。
“嘔——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