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讓我看看是什么?”大十七又擠上前來,當他看清大九手上的物件兒時,年輕的面容上出現了詫異的神色。“珍珠耳墜?”
那是一枚精致的珍珠耳環,銀質的掛鉤上還纏著一根長發。
“看這成色價值不菲,不像是古物。”大九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珍珠表面,“而且……”
“而且什么?”眾人湊過來,大十七迫不及待地問道。
大九將耳環舉到燈光下:“你們看,珍珠上還有水汽,掛鉤也沒生銹,說明掉落的時間不會太久。”
這個發現讓所有人都振奮起來。
大十三拍了拍羊皮襖子上的塵土,語氣堅定地說:“那還等什么?趕緊往前找找看!說不定前面有寶藏呀!”
“對對對!再走走,再走走。”眾人也一下子來了精神,剛才臉上發怵的神色已一掃而光。
一行人繼續向前,腳步聲在幽深的洞穴里回蕩。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走在最前面的大九突然停住腳步,差點讓后面的人撞成一團。
“怎么了?”大十三不滿地嘟囔。
“光……前面有光!”大九關掉手中的太陽能燈,激動地指著前方。
果然,一道朦朧的光線從頂上直射下來,在前方潮濕的地面上照出一道圓圓的光圈。
眾人加快腳步,來到光源下方。
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垂直的井口赫然出現在頭頂上方,約莫有三四丈高。陰暗的天光透過井口灑落,還夾雜著片片雪花。
“外面下雪了……”
大十三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雪花,看著它在掌心融化。
大九瞇起眼睛估算著高度:“這像是個廢棄的枯井。你們看上面掛著的木桶。”
“那耳墜的主人會不會是從這里掉下來的?”大十三突然問道,聲音在井底回蕩。
“不會是從這里掉下來的,應該是有人帶著耳墜從山洞里經過。”大九摸了摸井壁上的青苔:“這苔蘚……”
他用指甲刮了刮,“上面這層是新的,說明最近還有人碰過。”
大九將耳環小心地收進口袋,沉聲道:“不管怎樣,我們得想辦法上去看看上面是哪里,為何會有人用這樣的方法從枯井里進出?”
正在這時,枯井口傳來一道女子輕柔的說話聲,那聲音像是被寒風裹挾著的雪花飄落下來,帶著幾分擔憂與溫柔。
“你記得明日午時前一定要趕回來,把東西拿好,可別丟了。”女子的語氣里藏著千般叮嚀,仿佛每一個字都浸透了牽掛。
接著,便是一道尖細的男子聲音,像是刻意壓低了嗓門。
“云舒姐姐放心吧!我一定快去快回。”那聲音里透著年輕人特有的朝氣,卻又因尖細而顯得有些滑稽。
“噓!”
女子突然警覺地制止道。
枯井下的大九渾身肌肉瞬間繃緊,他朝身后的兄弟們做了個利落的手勢,右手握拳向前一推,隨即五指張開向兩側分開。
這個進身和散開的動作,他們在韓蕾的指導下已演練過無數次。
大字隊的兄弟們立刻像潮水退去般,悄無聲息地隱入枯井邊緣的陰影里。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抬頭緊盯著井口那一方光亮。
片刻后,叫云舒的女子似乎松了口氣,聲音又輕柔地響起:“那你坐好,我送你出去。”
尖細聲音的男子應了一聲,眾人借著微弱的月光,看見一只粗糙的木桶晃晃悠悠地從井口降下。
桶里蹲著個瘦小的身影,那人緊張地抓著懸掛的繩索。
井口處,一個披著深色披風的女子正吃力地搖動著銹跡斑斑的轱轆,她的身影在風雪中顯得格外單薄。
木桶降到一半時,女子突然又探出身子,披風的一角隨風飄動:“記住,速去速回。”
這句話說得又急又輕,像是怕被人聽見,又怕對方記不住。
“嗯!知道了!”男子有些不耐煩地答道,聲音在井壁間碰撞出細微的回響。
木桶終于觸到了井底,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那男子敏捷地跳出木桶,仰頭朝井口揮了揮手:“云舒姐姐,你回去吧。我先走了。”
他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年輕,約莫十七八歲,眼睛里閃著小心謹慎的光。
男子只顧著與井口的女子告別,全然沒注意到他身旁不到三尺遠的陰影里,大九正屏息凝神地貼著井壁。
他更沒發現四周黑暗中還藏著六個精壯的漢子,他們像石像般紋絲不動,只有眼睛反射出警惕的微光。
那叫云舒的女子沉默了片刻,才輕輕應了一聲。
她探著頭,直到看見男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枯井另一側的通道里,她才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這聲嘆息裹挾著夜風飄落到井底,仿佛一片落葉輕輕拂過每個人的耳畔。
接著是轱轆轉動的聲音,女子的身影漸漸從井口消失。
大九又等了約莫半刻鐘,確認井口再無動靜后,才輕手輕腳地走到井口投下的那束光線里。
他抬起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攏向前一點,隨即手掌下壓做了個前進的手勢。
大字隊的兄弟們立刻像一群蓄勢待發的獵豹,一個個貓著腰,踏著經過特殊訓練的輕快步法,悄無聲息地向著山洞前方追去。
他們在狹窄的通道中穿梭,很快就融入了更深處的黑暗之中。
越往深處走越黑暗。
黑暗如同實質般填滿了狹窄的通道,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腐朽與泥土的氣息
尖細聲音的男子掏出火折子點燃了一支蠟燭,行走在山洞通道里。
黃豆大小的燭光照的并不遠,男子深一腳淺一腳的行走得很緩慢。
大九等人為了加快追趕速度,點燃了太陽能燈,亮白的燈光刺破黑暗,能照出十多米遠。
燈光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投下他們快速移動的影子,如同幾只蓄勢待發的猛獸。
“快點!”大九低聲命令,聲音在石壁間回蕩。
他能感覺到目標就在前方不遠處,那個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身影,像只受驚的兔子般倉皇逃竄。
黃豆大小的燭光在前方忽明忽暗,微弱得仿佛隨時會被黑暗吞噬。
持燭人顯然聽到了身后的動靜,腳步變得更加凌亂。燭火劇烈搖晃,在石壁上投下扭曲變形的影子。
“啊!”一聲尖銳的驚叫刺破寂靜。
持燭人回頭,只見一片亮光追著他跑,亮光中還有許多張牙舞爪的黑影,像是鬼魅一般。
獨自一人行走在這陰森森的山洞里,男子心中本就七上八下,乍一見到這一幕,他嚇得瞬間變了臉色。
他面色慘白如紙,眼睛瞪大到極限,瞳孔緊縮成只有針尖大小。
大九借著燈光也看清了那男子的模樣:一張瘦削的臉,沒有胡須,皮膚異常光滑,即使在驚恐中也下意識地翹著蘭花指。
燭淚滴在他纖細的手指上,他卻渾然不覺。
“啊——別過來!別過來!”尖細的嗓音帶著哭腔。
那人轉身就跑,卻因慌亂而絆了一跤,蠟燭脫手而出,在潮濕的地面上滾了幾圈,火苗頑強地掙扎了幾下,最終還是熄滅了。
黑暗重新籠罩了那人,但大九手中的太陽能燈無情地追了上去,將他完全暴露在光線下。
那人嚇得渾身抖如篩糠,手腳并用的往前逃跑。
“站住!”
大九一聲暴喝,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去,鐵鉗般的大手扣住了那人的肩膀。
“啊——”
又是一聲刺耳的尖叫,那人雙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雙手高舉過頭頂做投降狀,寬大的袖口滑落,露出纖細蒼白的手腕。
“饒命!鬼大人饒命!”他的額頭緊貼地面,聲音里帶著明顯的哭腔。
鬼大人?
原來這男子將大九他們當做了鬼。
大九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這個瑟瑟發抖的身影。
即使在恐懼中,這人的動作也帶著一種詭異的陰柔——肩膀內收,脖頸前傾,說話時嘴唇抿起的弧度都顯得過分精致。
“你是什么人?為何會出現在這密道里?”大九的聲音低沉而危險,像一把出鞘的利劍。
“奴、奴才只是……只是想出去看看家人……”那人結結巴巴地回答,牙齒不住地打顫,發出“咯咯”的聲響。
大十三上前一步,太陽能燈的光線直射在那人臉上:“看望家人為何不走大路?偏要鉆這枯井密道?”
燈光下,那人的皮膚幾乎透明,能看到皮下青色的血管。
大九突然俯身,一把抓住那人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來。在強光照射下,那光滑的下巴和刻意修飾的眉毛無處遁形。
“你是個太監。”大九冷聲道,這不是疑問而是斷言。
那人渾身一僵,隨即像泄了氣的皮球般癱軟下來:“是……是,鬼大人明鑒。奴……奴才是宮里的太監。”
“什么鬼大人,我們不是鬼。”大十三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哪個宮的?“大九的手指收緊,指甲幾乎陷入那人柔軟的皮肉中。
“御、御膳房……奴才在御膳房當差……”
太監的眼神飄忽不定,不敢與大九對視。但聽說他們不是鬼,他眼里的恐懼少了許多。
大九眼中寒光一閃,突然拔高了聲調:“說實話!否則我現在就把你交給內務府!你知道內務府對付說謊的奴才是怎么處置的?”
“不要!”太監發出一聲凄厲的哀嚎,整個人癱軟在地。
“大人饒命!奴才說……奴才都說……”他喘著氣,聲音雖然松緩下來卻還是帶著神經質的顫抖,“奴才在茹妃娘娘宮里當差,茹妃娘娘的日子不好過……”
大九怔了一下,“茹妃娘娘,不就是以前的皇貴妃?”
他被韓蕾派往京城,在京城的這些日子里,對宮里的消息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皇貴妃就是當時前景帝和皇后被炸死時,宮里地位最高,唯一能夠出來主持大局的那位妃子。
除了皇后外,茹妃是前景帝最寵愛的妃子,所以地位最高,封了個皇貴妃。
小太監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道:“這事兒說來話長,各位爺且聽我細細道來。”
大九往他手里塞了塊碎銀子,催促道:“你不用怕,說吧!但必須說實話。”
“是是是,”小太監雙眼一亮,將銀子揣進袖中,見他們的穿著也不是宮中的人,這才放心開始講述。
“那日先帝和皇后娘娘雙雙遇難,呃……是被炸死了。整個皇宮都亂作一團。皇貴妃娘娘臨危不亂,立即命人封鎖宮門,又連夜召魏丞相和各位大臣入宮議事……”
大九若有所思:“你是說……陛下和魏相是早有準備?”
小太監嘴角抽了抽:“這……奴才可不敢妄加揣測。不過,當時陛下確實是在茹妃娘娘和魏相主持大局時登上了帝位。”
大十三恍然大悟,不屑道:“原來新帝是這樣上位的。那后來呢?”
“唉,”小太監嘆了口氣,“按理說,先帝的妃子們都是新帝的弟妹。新帝登基后,她們的歸宿應該是遣散出宮。可新帝一道圣旨下來,除了茹妃娘娘外,先帝其他的妃子全都直接封為太妃,留在宮里養老等死,終生不得出宮。”
大九皺眉:“這不是變相軟禁嗎?新帝為何要如此?”
“誰說不是呢。”小太監抿了抿唇,繼續說道:“先帝有位李嬪娘娘想求見家人,在金鑾殿外跪了整整一日,最后被太監們架著回去了。”
大十三咂舌道:“那茹妃娘娘是被遣散出宮了?”
小太監目光一暗,嘆了口氣:“新帝對茹妃娘娘的態度可大不一樣。新帝不知是感念娘娘當時主持大局,助他登上帝位的恩情,還是看上了娘娘的姿色。總之,登基大典剛過,新帝就下旨要納茹妃娘娘為妃。”
“納自己的弟妹為妃?這……不合禮制吧?“大九大驚。
大字隊的兄弟們聽到這里,眼睛也都瞪大了。
宮中竟然還有如此秘聞?
大十三更是一臉的八卦表情。
“哎!誰說不是呢。”小太監嘆道:“魏相帶頭反對,說這有違倫常。可新帝在魏相面前說什么‘茹妃助朕登基有功,朕豈能讓她與那些庸脂俗粉一般下場’。”
“嘶!”大十三倒抽了一口涼氣,摸著下巴喃喃道:“這新帝……不會早就對茹妃娘娘有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