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不用怕!”唐小童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庫房里,大九和六名大字隊成員已速戰速決。
大九起身踢開腳邊的繡春刀,領著隊員們走出庫房,朝唐小童歪了歪頭:“你還在這里干嘛?前院那些聽響的百姓夠你喝一壺了。”
“哦,是是是!”
唐小童也猛然想起,外面還有客人呢!這里動靜太大,若引得那些人到后院來一探究竟,那就麻煩了。
他抓起阿福的手就走:“我這就先去前面看看。”
看著唐小童匆忙離去的背影,大九壓住心中的激動,不屑的勾唇。
皇帝的暗衛又怎樣?還不是連一顆子彈都頂不住。
他沖隊員們一揮手,“去小屋子里找些麻袋來,打掃戰場。”
“是!”
隊員們齊聲應答,個個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激動。
他們在北關軍營當兵多年,每次大戰都九死一生。最后一次還因為傷口感染昏迷不醒,被軍中的大夫判了死刑。
若不是王妃仗義出手相救,他們恐怕早已領十兩銀子的撫恤金了。
但這一次作戰,他們以少對多卻毫無壓力,勝算值直接拉滿。
唯一的遺憾就是——他們還沒打過癮呢,戰斗就結束了。
他們個個心里都期盼,要是皇帝能夠多派些暗衛來讓他們實戰練習槍法就好了。
原來,今日上午天氣晴空萬里,大九手癢,便帶著他們乘馬車到郊外無人處操練槍法。
誰知,午后天公不作美,沒練一會兒便見陰云四合,朔風驟起,眼見著是要落雪的架勢。
眾人忙不迭登上馬車返城,才進朱雀大街,腰間對講機便傳來錦繡坊里的聲音。
待聽清有人要搜查錦繡坊的庫房,大字隊的兄弟們心頭一緊,互相交換眼色。
大九想了想,當即喝令車夫在錦繡坊的后門處勒住韁繩。
六七條漢子魚貫躍下馬車,脫了靴子只穿著棉襪輕手輕腳翻墻而入。
待沖進錦繡坊后院時,正趕上千鈞一發之際——若再遲半步,只怕要釀成大禍。
后院里,大九等人找了麻袋開始打掃戰場。
血腥味還未散盡,安衛門的尸體被挨個塞進麻袋里。
沾血的麻袋在眾人沉默的協作下被一個個拋出墻外,然后,馬車輪子碾過青石板的聲音很快消失在巷尾。
前廳卻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前廳,剛剛氣勢洶洶的暗衛們提著刀來搜查,讓錦繡坊里的顧客一陣慌亂。
有膽小的顧客不想惹禍上身,第一時間便已匆匆離去。
但也有人不怕事大,還留在錦繡坊里等著看熱鬧,門口有一些圍觀的百姓也探頭探腦的向里張望。
唐小童三步并作兩步從后院趕來,臉上已經堆起了招牌式的笑容。
“各位貴客受驚了!”他一邊作揖一邊快步穿過廳堂,月白色長衫下擺隨著動作輕輕擺動。
“唐掌柜,出什么事了?后院怎的突然放起爆竹來了?”
陪夫人來給女兒挑選嫁妝的王老爺捻著胡須問道,眼睛卻不住往通往后院的簾子處瞄。
M16因為安裝了消音器,“砰砰砰”連綿不絕的槍聲,在前廳的人聽來就像是在放爆竹。
唐小童天天與客人打交道,自然是個機靈的。他聞言一拍大腿,笑得年輕的面龐上都擠出了幾道細紋。
“哎呦!我的王老爺,能出什么事?還不是那些查案的官爺們不小心碰翻了燈籠,把過年時剩下的幾支炮仗給點著了。”
王老爺點了點頭,“哦,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出了什么事呢!”
唐小童說著湊近幾步,給了王老爺一個你懂的眼神,壓低聲音道:“您也知道,這年頭當差的都金貴著呢。而咱這些做小買賣的,一個打點不到位,就會惹人上門來找麻煩不是?”
旁邊幾位女客聞言都用手帕掩著嘴輕笑。
穿杏色襦裙的年輕夫人打趣道:“唐掌柜這話說的是,‘士農工商’,誰讓你們排在最后呢?見著誰都得點頭哈腰,低人一等。”
“李夫人您這話可說到點子上了。”唐小童故作委屈地攤手,“咱們錦繡坊做的是正經買賣,東家又是魏丞相府上的大公子……”
他故意把“魏丞相“三個字咬得重了些,眼睛瞟向后院的方向,意有所指的抱怨道:“可您看,還不是有人要尋著由頭來找麻煩。”
這時,一位穿著藏青色長衫的中年男子突然插話:“唐掌柜,我上月訂的那匹云錦……”
“張大人您放心!”唐小童立即轉向說話之人,待人接物八面玲瓏:“您要的月白色云錦昨兒個剛到貨,我特意給您留著呢!”
他說著朝柜臺后喊道:“小六子,把給張大人訂的貨取來!”
小六子應了,立刻去取貨,唐小童眼角跳了跳,看向王老爺的眼里笑容更甚。
“王老爺,您先陪夫人挑著。許是我們東家跟官爺們打點得不到位,所以人家才尋了來找麻煩,我這就去安排些酒菜款待他們。”
唐小童說著朝阿福高聲喚道:“阿福。快去騰云樓訂兩桌上等席面!記得要他們家的招牌菜。”
本就有些不知所措的阿福,聽到唐小童的命令如蒙大赦,連忙到騰云樓訂席面去了。
“唐掌柜倒是會做人。”先前那位穿絳紫色衣裳的婦人意味深長地說。
唐小童苦笑著拱手:“劉夫人明鑒,這年頭做生意不容易啊。該打點的,該孝敬的,一樣都少不得。”
他邊說邊從柜臺下取出一盒新到的繡線,“您上次問的蘇繡金線,這不,特意給您留著呢。”
見唐掌柜依然像往常一樣的迎來送往,客人們都只當剛才那些暗衛是錦繡坊的東家打點的不夠周全,才來找麻煩的。
鋪子里的氣氛又漸漸活絡起來,有客人開始繼續挑選布料,三三兩兩議論著官府的做派。
門外看熱鬧的人群見沒什么大事,也慢慢散了。
“要我說啊,”王老爺捋著胡子搖頭晃腦,“這些當差的就是……”
“王老爺!”唐小童突然提高聲調,笑吟吟地遞上一盞新茶,“嘗嘗這個,上好的雨前龍井。”他趁著接茶的工夫,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王老爺會意,話鋒一轉:“...就是太盡職了些。唐掌柜,我要的那什么雪紡紗……”
“都給您備著呢!”唐小童麻利地接話。
然后,他朝滿堂賓客團團作揖:“今日讓各位受驚了,所有布料一律九折!小六子,把新到的江南軟煙羅拿出來給夫人們瞧瞧!”
后院的血腥仿佛從未存在過,前廳又恢復了往日熱鬧的景象。只有唐小童轉身時,袖中微微發抖的手指泄露了一絲不為人知的緊張。
就在唐小童左右逢源的招呼著錦繡坊的客人時,大九等人已將塞滿尸體的馬車,趕到了郊外他們平時練習槍法的一個小土坡后。
大九搓了搓凍得發僵的手,哈出一口白氣:“這鬼地方,連鳥都不愿意多待。”
他抬頭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幾片枯葉被寒風卷著,打著旋兒落在馬車頂上。
“動作快點。”大九緊了緊身上的薄襖,聲音低沉又急促,“咱們得趕在天黑前處理完。”
眾人沉默著將重疊在一起的尸體一具具從馬車里抬出來。
那些一身暗衛服飾的軀體在地上排開,像一組詭異的雕塑。
大十六突然打了個噴嚏,揉著鼻子嘟囔:“別是受寒了。”
“忍著點。”大九瞪了他一眼,“去接鋤頭和鏟子的人怎么還沒回來?”
正說著,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兩個大字隊隊員扛著鋤頭和鐵鍬跌跌撞撞地跑來,其中一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九、九哥,跑了三個村子才借到……”
“少廢話,干活。”大九接過鋤頭率先在草叢中找了塊松軟的地面,“我就這兒吧!你們自己找地方。”
鋤頭鑿進凍土的聲音格外沉悶。大十七一邊挖一邊擦汗,忽然他的鋤頭“鐺”地撞上了什么硬物。
“見鬼……”他嘟囔著撥開面前比人還高的枯草,突然怔住了。
“九哥!九哥!你快來看!”他的聲音因為驚訝而拔高。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動作,齊刷刷的轉頭看向他。
大九扔下鋤頭大步走來,枯草在他靴子下發出脆響。“怎么回事?”
大十七顫抖的手指向前方:“這、這里有個洞……”
洞?!
眾人圍攏過來。
大十七撥開濃密的荒草,一個黑黝黝的洞口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洞口邊緣的泥土很新,像是最近才被挖開的,洞口很寬,足夠兩人并排進出。
洞口被茂密的枯草遮掩著,若不是大十七選了這里挖坑掩埋尸體,也根本發現不了這個隱蔽的入口。
寒風灌進山洞,發出嗚嗚的怪響。
大十六縮了縮脖子:“這……該不會是……狼窩吧?”
大十三白了他一眼,“你見過這么高的狼窩嗎?”
大九瞇起眼睛,從懷里掏出火折子。火光跳動間,洞口內壁上隱約可見幾道新鮮的抓痕。
“不像。”他沉聲道,“這痕跡……像是人挖的。“
大十三從馬車上取來太陽能燈,大九舉著太陽能燈往洞里照了照,亮白的光線像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只能照亮前方十幾米的距離。
“這洞有點意思!好像很深。”他摸著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走,咱們進去看看。”
大九說著,舉著太陽能燈就邁步而入,其他幾名大字隊隊員也好奇的緊跟其后。
山洞里更加陰冷,走了一段就有人開始打起了退堂鼓。
“九哥,天快黑了。”穿著羊皮襖的大十搓了搓手,呵出的白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凝結,“看這天色,怕是要下雪。咱們還是趕緊把外面那些尸體埋了,趁早趕路吧。”
他身后的大十三也附和道:“是啊,死了這么多人,萬一官府追查起來,那可麻煩呀!”
他說著不自覺地往洞口方向瞥了一眼,仿佛已經聽見了衙役的腳步聲似的。
大九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蹲下身,用燈照著洞壁仔細查看。
“你們看,”他粗糙的手指撫過巖壁上的鑿痕,“這可不是天然形成的。每一道痕跡都很規整,明顯是有人刻意開鑿的。”
隊伍里最年輕的大十七擠到大九身邊,好奇地問:“九哥,你說這洞是通向哪的?會不會是……”
“噓!”大九突然豎起食指,“你們聽。”
眾人頓時安靜下來。山洞深處傳來細微的“滴答”聲,像是水珠落在石面上的聲響,又像是某種金屬物品輕輕碰撞的聲音。
“我總覺得這洞不對勁。”大十三壓低聲音說,“九哥,回去吧!”
大九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塵土:“萬一待會我們正埋著尸體,有人從這里出來撞見怎么辦?”
他環視眾人面上有些發怵的表情,提議道:“要不……咱們再往前走半個時辰,如果還看不到頭,我們就折返回來。”
“呃……這……”大十三轉頭看向其他隊員。
眾人想了想,覺得大九說得也有道理。他們就在這個山洞外掩埋尸體,如果不搞清楚這洞里的狀況,萬一有人剛好從洞里出去碰見了怎么辦?
“那……那就繼續走吧!”大十六點頭答應,其他人也就跟著點頭。
大九勾了勾唇,已經邁步向前走去,太陽能燈在他手中搖晃,在洞壁上投下扭曲變形的影子。
眾人的腳步聲在狹窄的通道里回蕩,混合著粗重的呼吸聲,顯得格外清晰。
越往里走,空氣越發潮濕陰冷。
大十七不小心踩到一塊松動的石頭,骨碌碌的滾動聲在寂靜的洞穴中格外刺耳。
“小心點!”大九低聲呵斥。
大九話音剛落,突然停下腳步,手中的太陽能燈光照向前方一個旮旯處:“那里好像有東西。”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地方看去,發現那里地上有一個閃著微光的物件。
大九走上去彎腰撿起那東西,在燈下仔細端詳。
“讓我看看是什么?”大十七又擠上前來,當他看清大九手上的物件兒時,年輕的面容上露出了詫異的神色。“珍珠耳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