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禾元帥之下,宋延慶與他們倆的官職平起平坐,如今宋元慶卻要對他們倆發號施令,他們極為不爽。
再加上他們倆是清禾元帥的心腹。清禾元帥雖然克扣軍餉,但其中卻也有他們一份好處。
如今清禾元帥突然犯事瓦塌,他們倆就什么好處也撈不到了,所以看宋元慶更不順眼。
片刻后,周武才瞥了瞥嘴,抱拳懶洋洋地應道:“末將在此。”
唐佑明更是連抱拳都懶得做,只是抬了抬下巴。“在這兒!”
宋元慶像早就知道他們倆會是這種反應一般,也不生氣,只是聲音平靜中帶著不容置疑。“還請兩位將軍上臺一敘。”
周武嗤笑一聲,對唐佑明低語:“看他對咱們倆還是挺客氣的。走!上去看看這廝要要說什么。”
兩人慢悠悠地走上臺階,鎧甲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剛踏上點將臺,宋元慶突然一聲令下:“將這二人拿下!”
宋元慶的親兵瞬間從兩側沖出,明晃晃的刀槍將二人團團圍住。
跟在二人身后的親兵立刻拔刀,可少年跨出一步,手中的黑匣子武器已經對準了他們。
“都別動!”少年冷聲道。
“宋元慶!你什么意思?”周武暴怒,手已經按在刀柄上。
唐佑明更是破口大罵:“混賬東西!竟敢騙老子離開隊伍,你敢……”
“閉嘴!”宋元慶一聲暴喝,聲震全場,“諸位將士看好了!這兩人是清禾奸賊的心腹,與清禾狼狽為奸,克扣的軍餉,他們每人都分了三成!”
說著,他讓親兵去他的大帳一本賬冊,“從他們參與克扣軍餉開始,本將每一筆都記下了賬,那就是證據!”
臺下頓時炸開了鍋。
社宏縣的士兵們最先騷動起來,一個滿臉傷疤的老兵怒吼道:“難怪每次發餉唐將軍都能大吃大喝,原來都進了他的口袋!”
廣原縣的隊伍里,一個年輕士兵紅著眼睛喊道:“我弟弟上月重傷,就因為缺醫少藥……周武!你還我弟弟命來!”
眼見群情激憤,周武臉色發白,強撐著喊道:“這是誣陷!諸位兄弟……”
“誣陷?呵!”宋元慶嗤笑一聲,“是不是誣陷等賬本取來,大家一觀便知。諸位將士知道為何我一直只能鎮守在甘絡縣的小軍營嗎?就因為本將出自宋家,不愿與他們同流合污。”
“狗雜碎!”士兵們爆怒。
“啪!”一把刀鞘精準地砸在周武臉上。
緊接著,石塊、土塊如雨點般飛向點將臺。
唐佑明躲閃不及,被一塊石塊砸中額頭,頓時血流如注。
宋元慶抬手示意,親兵們將二人押下。
他轉向十萬大軍,聲音鏗鏘有力:“從今日起,三軍整編!凡有克扣軍餉、欺壓士卒者,嚴懲不貸!”
臺下爆發出震天動地的歡呼聲。
顧海星看著這一幕,終于長舒一口氣,卻見宋元慶的眉頭依然緊鎖。
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宋元慶下令由他手下的副將顧海星和親兵統領鄭隋,以及親兵副統領尹宏俊分別擔任三個軍營的將軍。
宋元慶自己則擔任元帥一職,統領整個徐州駐軍。
甘絡縣軍營的將士們對宋元慶一直忠心耿耿。所以他將三軍打亂,重新整編。
從將軍到下面的士兵,三個軍營里都有他的死忠粉,這樣不管是哪個群民有風吹草動,他都能夠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畢竟廣原縣和社宏縣的將士,在周武和唐佑明的手下統領時間太長,難免會有一些遺留問題存在。
今日天色已晚,所有的大軍在這里將就著暫歇一晚,明日將由三位新任的守將帶領,回到各自的軍營。
天色漸暗,三位新上任的將軍在忙著整編隊伍,火頭軍開始忙著埋鍋造飯。
天色漸暗,殘陽如血,將整片軍營染上一層橘紅色的光暈。
遠處的山巒輪廓漸漸模糊,晚風卷起地上的沙塵,打著旋兒掠過一頂頂軍帳。
三位剛剛任命的將軍在營地中央高聲呼喝著整編隊伍,士兵們拖著疲憊的身軀列隊,鎧甲碰撞聲、交談聲此起彼伏。
火頭軍早已在營地各處架起了大鐵鍋,裊裊炊煙與暮色交融。
柴火噼啪作響,鍋中的粥湯翻滾著,散發出陣陣香氣。
宋元慶解散了趙樽的十名府兵,看著他們被帶往營帳去安置。
他轉身拉住那個神秘的少年,將他引到一處僻靜的篝火旁坐下。
跳動的火光映照在少年年輕卻堅毅的臉龐上,宋元慶笑著問:“小兄弟,怎么稱呼?”
“回將軍!我叫黑伢子。”少年禮貌的欠了欠身。
宋元慶搓了搓被晚風吹得發涼的手,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少年懷中緊抱的黑匣子吸引。
“黑伢子。你這兵器看著著實新奇,可否讓宋某一觀?”
“當然可以。”少年聞言,嘴角揚起一抹驕傲的弧度。
他熟練地退下子彈,將M16小心翼翼地遞給宋元慶。
“這是王妃親自為我們配備的M16自動步槍,”黑伢子的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遠程大面積射擊時,那威力簡直……呃……將軍也看到了。”
他做了個夸張的爆炸手勢,眼睛在火光映照下閃閃發亮。
不等宋元慶仔細端詳,黑伢子又解下背上的長盒子,像展示珍寶般輕輕打開。
“將軍。再看這個,”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這就是剛才打中他們手腕和鼻子的M24狙擊步槍。”
黑伢子修長的手指輕撫過冰冷的槍管,“這槍的有效射程能達到八百到一千米呢,幾乎百發百中。”
他抬眼看向宋元慶,眼中帶著幾分狡黠:“宋將軍。你可知一千米是多遠嗎?”
見宋元慶茫然搖頭,少年得意地伸出兩根手指:“足足二里地呢!”
“嘶!”宋元慶倒吸一口涼氣,手中的M16突然變得沉重起來。
篝火噼啪作響,火星四濺,映照著他震驚的面容。
他想起江湖上那句老話:“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在這名為M16的神兵面前,他再次被打擊到了。覺得自己苦練二十余年的武藝竟顯得如此可笑。
別問能在M16槍下走幾招,他恐怕剛冒出發招的念頭,別人就已經要了他的命。
“伢子,”宋元慶苦笑著將M16遞還給黑伢子,“如此神兵利器,你就這般輕易示人,不怕宋某起了貪念,將它據為己有?”
少年聞言哈哈大笑,笑聲清脆如鈴,在暮色中格外響亮。
他隨意地擺擺手:“我家王爺早就說過,宋將軍是自己人,對您不必藏著掖著。”
自己人?
這句話讓宋元慶心頭一震。
篝火的光芒在他眼中跳動,他望著少年真誠的面容,不禁暗想:難道趙樽早就算準了自己會站在他那邊?步步都在算,這趙樽還真不愧是北關的駐軍元帥。
“看你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宋元慶轉移話題,目光中帶著贊賞,“沒想到竟有如此本事。蒼州王麾下果然藏龍臥虎,難怪他敢……”
少年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火光在他眼中投下搖曳的陰影。
他拾起一根樹枝,無意識地撥弄著火堆。“我是個孤兒……”
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家在北關永安城……”
隨著少年的講述,篝火似乎也黯淡了幾分。
“我六歲那年突厥鐵騎南下,父親和母親都死在突厥人的彎刀下,母親將我塞進灶臺里才逃過一劫。”
他吸了吸鼻子,“等突厥人走后,天黑了我才出來……我無家可歸,隨著流民一路乞討,是扶風縣一家獵戶好心收養了我,我每日跟隨養父進山打獵倒是練就了一身好箭術。”
這些往事在他平靜的敘述中顯得格外沉重。
“今年開春,”少年的語氣突然輕快起來,眼中重新燃起光彩,“王爺在扶風縣招募府兵,我剛好路過,第一個就報了名。”
他挺直腰板,眼里又有了剛才的得意。
“因為我箭術好,肖統領就特意選了我做狙擊手。王爺待我們也可好了,新建的水泥廠,嶄新的軍營,還讓我們一日吃三頓……”
說到這里,他的肚子突然咕咕作響,不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宋元慶驚訝地打斷他:“你們當真一日吃三頓?”
黑伢子狠狠的點頭,宋元慶更覺不可思議。在軍中多年,即便是精銳之師,只要沒有戰事,平日也不過早晚兩餐。
“王妃說我們正在長身體,訓練消耗又大,必須吃飽,隔天還有一頓肉吃呢!”
他的眼中滿是驕傲,“不光是我們,所有在扶風縣干活的民夫都是三頓飯管飽。”
“這……”宋元慶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腦中飛快計算著如此多人的糧餉消耗,“這么多人,糧食從何而來?還有肉食……”
黑伢子神秘地湊近些,壓低聲音:“所以王妃才在扶風縣建了養豬場、養雞場,為的就是能讓蒼州百姓有肉吃。王妃說,這叫自給自足。”
說到這里他突然停住,掃了一眼四周,然后做了個“噓”的手勢,“這些可都是只有蒼州百姓才知道的機密。”
宋元慶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眉目清秀的少年,追問道:“你說的王妃,可就是那位韓姑娘?”
少年將手中把玩的樹枝丟進火堆中,眼中閃爍著驕傲的光芒:
“正是!我家王妃可是個奇女子。您知道嗎?她不僅制出了水泥這種神奇之物,還在蒼州各縣都建了養豬場、雞鴨場。最厲害的是,前不久她竟然從石頭里提煉出了鹽!”
“石頭里煉鹽?“宋元慶難以置信地搖頭,“這怎么可能?”
“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黑伢子拍著胸脯保證,“再過一兩個月,咱們蒼州百姓就都能吃上便宜鹽了。王妃說了,要讓蒼州人人都有鹽吃。”
宋元慶忽然想起半年前,自己帶兵支援北關路過扶風縣時的場景。
那時他確實看見趙樽挽著袖子在田里搬石頭壘圍墻,還調侃他堂堂王爺怎么干起農活來了。
趙樽當時還笑著說:“本王的王妃是個鄉野村婦,平日里就喜歡擺弄些雞鴨牲畜。”
想到這里,宋元慶不禁失笑:“好個趙樽,原來是在糊弄我。”
他搖搖頭,又自言自語道,“若韓姑娘是鄉野村婦,那天下的貴女怕是要羞愧而死。”
暮色漸濃,軍營中篝火點點。
火頭軍已經做好了晚飯,已經過整編士兵們,三三兩兩圍坐在火堆旁用餐。
親兵送來一壺陳年佳釀,宋元慶親自給黑伢子斟滿:“伢子兄弟,這次多虧有你們相助,我敬你一杯。”
少年端起酒碗抿了一口,眉頭卻皺了起來,一臉的嫌棄樣。
“咦!你這酒……不夠勁啊。”
宋元慶挑眉:“哦?這已是軍中上好的陳釀了。”
黑伢子放下酒碗,眼中露出懷念的神色:“比起我家王妃釀的醉仙釀,這酒就差遠了。”
他說著,忍不住咂了咂嘴,“醉仙釀那才叫一個夠勁,入口綿柔,后勁十足,喝上一碗渾身都暖和。”
“醉仙釀?”宋元慶來了興趣,這酒他喝過幾回了,確實稱得上是酒中極品。“你是說,醉仙釀也出自你家王妃的手筆?”
“那當然!”黑伢子雙眼放光,手舞足蹈地比劃起來,“我聽肖統領說,最早這酒是打算釀來給傷兵消毒用的。后來產量多了,這才開始對外售賣。據說,現在這酒在京城可是千金難求呢!”
宋元慶聽得入神,火光映照下,他的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
明明知道韓蕾已是趙樽明媒正娶的王妃,明明自己也已經放下了,可不知為何,今日自己竟還是不受控制的想要打探韓蕾的消息。
“哎!”
他暗自嘆了口氣,自己這是怎么了?
他甩了甩頭,試圖將腦子里那嬌俏甜美的影子,和那些不該有的想法全都甩出去。
然后,他舉起酒碗,對著蒼州方向遙遙一敬。
夜風漸起,吹得篝火忽明忽暗。遠處傳來士兵們用餐時的喧鬧聲,鍋碗碰撞聲中夾雜著說笑。
宋元慶望著眼前這個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格外生動的少年,心中翻涌著無數疑問,卻又覺得一切問題在這溫暖的篝火旁都顯得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