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清水縣的大街上已是人山人海。
受邀的賓客們早早起來洗漱,走出客棧時,發現街道上早已擠滿了自發前來道賀的百姓。
有些熱情的鄉親甚至昨晚就帶著鋪蓋宿在路邊,生怕錯過這千載難逢的盛事。
“老王,你來得可真早!”一個挑擔子的貨郎對蹲在路邊的老者喊道。
老者拍了拍身邊的草席,得意地笑道:“那可不!老頭子我昨兒個晌午就占了這個位置。咱們王爺大婚,這輩子怕是就這一回了,怎么也得親眼瞧瞧。”
街道兩旁,從知州府到蒼州王府的整條主街都掛滿了喜慶的紅燈籠,每盞燈籠下還垂著金絲繡線的流蘇,在晨風中輕輕搖曳。
知州府的衙役們正在往路邊的梧桐樹上系紅綢,幾個孩童跟在后面撿拾掉落的碎綢,歡笑著比較誰收集的顏色最鮮艷。
“快看那邊!”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突然指著街頭叫道。
只見一隊穿著嶄新制服的王府侍衛正抬著一筐筐喜糖和銅錢走來,沿途分發給圍觀的百姓。
“王爺說了,今日全城同喜!”領頭的侍衛高聲宣布,引起一片歡呼。
銅錢落在青石板上的清脆聲響與百姓的道謝聲交織在一起,為清晨的街道增添了別樣的生機。
辰時時分,隨著一陣嘹亮的嗩吶聲從遠處傳來,人群突然騷動起來。
“快看!來了來了!王爺的迎親隊伍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消息像波浪一樣在人群中傳遞,所有人都踮起腳尖,伸長脖子望向街道盡頭。
蒼州王趙樽騎著那匹健壯的錦耳驄出現在眾人視野中。
他今日穿著一身大紅喜袍,金線繡制的蟒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就連他身下的錦耳驄,胸前都扎上了一朵大紅綢花。
他往日清冷威嚴的面容此刻洋溢著掩飾不住的喜氣,他不斷向道路兩旁的百姓抱拳致意。
“王爺千歲!”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顫巍巍地跪下,立刻被趙樽示意侍衛扶起。
“老人家不必多禮,”趙樽今日的語氣特別溫柔,“今日是本王大喜之日,也是與民同樂之時。”
大胖頭和華天佑作為伴郎,跟在趙樽的身后。
他們倆現在是蒼州發展的頂梁柱,平日里各種雜務繁忙。但好友成親,他們還是在昨晚半夜騎馬趕到了清水縣王府。
大胖頭那重量級的身軀幾乎要把馬鞍壓變形,惹得路旁的小孩指著他咯咯直笑。
華天佑則神采飛揚,不時朝人群拋灑喜糖,引得一陣哄搶。
“聽說這兩位大人昨晚三更天才趕到清水縣。”一個商販打扮的男子對同伴低聲道,“為了參加王爺婚禮,他們硬是馬不停蹄。”
同伴感嘆道:“王爺有如此摯友,真是福氣啊!”
迎親隊伍行至知州府門前時,府門早已開啟。
一陣噼里啪啦的爆竹聲響過,八名身著粉色羅裙的侍女手持花籃走出,將新鮮的花瓣撒在臺階上。
隨后,韓蕾在駱夫人和喜娘的攙扶下緩步而出。
她一身鳳冠霞帔,雖面容被大紅蓋頭遮掩,但那窈窕的身姿已讓圍觀人群發出陣陣歡呼贊嘆。
“哇哦,快看,新娘子出來咯!”
“你看新娘子的鳳冠霞帔,真好看!”
“新娘子真俊啊!”一個挎著菜籃的大嬸贊嘆道。
她身旁的年輕媳婦抿嘴一笑:“聽說王妃不僅貌美,還幫著王爺處理政務,是咱們蒼州的福星呢!”
趙樽坐在高頭大馬上看著韓蕾緩緩走向喜轎,他嘴角噙笑。
就在新娘即將踏入喜轎時,華天佑突然從馬鞍上取下韓蕾送給他的戶外K歌音響。
他神秘一笑,手指在音響上輕輕一按。
霎時間,《喜洋洋》民樂演奏的歡快旋律響徹云霄。
《喜洋洋》可是經典的中式婚禮背景音樂,喜慶熱鬧,最適合在迎親或儀式開場。
這從未聽過的樂聲讓所有聽到音樂的人都愣住了,隨即爆發出一陣的歡呼聲。
“天爺啊!這是何仙樂?”一個老者驚訝得胡子都翹起來。
年輕人則興奮地東張西望:“聲音像是從天上來的,但又近在耳邊!”
“嘿嘿!”華天佑得意地朝大胖頭擠個飛眼,“怎么樣?這可比你們那些嗩吶鑼鼓帶勁多了吧?”
大胖頭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大笑:“好你個華天佑,居然有這樣的稀奇玩意兒!不過確實熱鬧,趙樽這婚禮怕是能讓人念叨一百年!”
站在知州府門口的駱海和駱夫人,看著這盛大的婚禮排場,臉上都露出欣慰的笑容。
“樽兒今日就成親了,還娶到了他中意的姑娘。真好!趙兄的在天之靈也該安息了。”駱海笑著說道。
駱夫人微微點頭,“是啊!這孩子越來越出息了。”
接到新娘,趙樽坐在馬上朝駱海夫婦抱拳點頭示意。然后,在喜慶的民樂聲中,迎親隊伍開始返程。
沿途百姓跟著樂聲的節奏拍手跺腳,有會跳舞的甚至扭起了秧歌。
小孩子們追著隊伍奔跑,笑聲在音樂聲中歡快穿插,好不熱鬧。
當隊伍抵達蒼州王府門前時,按照禮制,新郎需要踢轎門。
趙樽剛翻身下馬,華天佑就一臉壞笑的突然扯著嗓子喊道:“趙樽,抱新娘!趙樽,抱新娘!”
這聲起哄如同往熱油里滴了滴水,頓時炸開了鍋。
圍觀的百姓們也跟著喊起來,聲浪一浪高過一浪。
“抱新娘!抱新娘!”
連跟著趙樽一起來迎親的親衛們也高聲起哄。
“吼!王爺,抱新娘!王爺,抱新娘!吼吼!”
“王爺別害羞啊!哈哈哈……”
趙樽站在喜轎前,耳根通紅。
他轉頭瞪了華天佑一眼,卻見對方笑得更歡了。
大胖頭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差點從馬背上滑下來。
就在這眾人歡笑時刻,華天佑還嫌不夠熱鬧似的,手指又在K歌音響上一按,民樂演奏頓時變換成了火風那首——《大花轎》
激烈歡快的前奏在空中回蕩,歌詞更是將現場的氣氛帶到了高潮——
太陽出來我爬山坡
爬到了山頂我想唱歌
歌聲飄給我妹妹聽啊
聽到我歌聲她笑呵呵
我嘴里頭笑的是呦啊呦啊呦
我心里頭美的是啷個里個啷
妹妹她不說話只看著我來笑啊
我知道她等我來抱一抱
抱一抱那個抱一抱
抱著那個月亮它笑彎了腰
抱一抱那個抱一抱
抱著我那妹妹呀上花轎
這民歌風的歌曲節奏輕快,這直白又充滿了鄉土氣息的歌詞讓所有人都愣住了,隨即爆發出更大的笑聲。
連坐在轎子里的韓蕾聽了,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趙樽無奈地搖搖頭,但眼中的笑意卻藏不住。
不就是抱新娘嗎?他早就想抱了,眾人的這個要求,他說什么也一定要滿足。
他深吸了一口氣,在萬眾矚目下掀開轎簾。
鎏金轎簾已被趙樽骨節分明的手挑起,圍觀的人們發出善意的哄笑。
只見趙樽俯身時絳紅喜袍在青石地上鋪開流云紋,他打橫將新娘抱出轎門的動作卻利落得像在陣前執槍。
“王爺,當心新娘子鳳冠!”喜娘急聲提醒的瞬間,韓蕾感覺到托在膝彎的手臂突然繃緊。
透過蓋頭下沿的流蘇縫隙,她看見趙樽喉結動了動,玄色皂靴在鋪滿紅綢的臺階上頓出個遲疑的弧度。
“丫頭!要是硌著就說。”趙樽雙眸里似乎冒著火,那是映照著的大紅蓋頭。
他低沉嗓音擦著耳畔落下時,韓蕾才發現自己正無意識攥著他胸前金線繡的蟒紋。
府門前震天的鞭炮聲里,韓蕾聽見紫檀在后頭噗嗤笑出了聲,她頓時燒紅了耳根。
擠在人群中觀禮的宋元慶,今日一身淡青色錦袍,打扮得精神奕奕。
他看著趙樽鉆進喜轎,想著當新娘的韓蕾今日會是如何嬌艷動人的模樣,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陣苦澀。
但想著他們本就應該是一對鴛鴦,他的嘴唇還是輕輕翕動了幾下。
從那口型上,能看出他是在說——“祝福你們!”
看到趙樽真的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著新娘退出喜轎,人群頓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喝彩聲。
“吼!王爺威武!哈哈……”
“祝王爺王妃百年好合!”
韓蕾既幸福又羞澀,將臉埋在趙樽的胸前,而趙樽則挺直腰板,抱著自己的新娘大步走向府門。
秋末的陽光灑在這對新人身上,為他們鍍上一層了金色的光暈,仿佛是從天上走來的一對神仙眷侶。
街道兩旁,百姓們自發跪拜,祝福聲此起彼伏,整個清水縣都沉浸在這前所未有的喜慶氛圍中。
正廳里的合歡燭爆了個燈花。
紅燭高燒,喜樂喧天。紅綢如瀑自梁上垂落,金絲繡成的雙喜字在燭光下熠熠生輝。
八盞描金紅燈籠懸于四角,將整個禮堂映照得如同白晝。
檀香木案上,一對龍鳳喜燭正噼啪作響,燭淚如血,緩緩滴落在鎏金燭臺上。
“吉時已到——”
禮官拖著長音的唱和穿透了喧鬧的人聲。滿堂賓客頓時安靜下來,數十道目光齊刷刷投向廳門方向。
見趙樽抱著新娘子大步走來,早已等候在廳前的眾人,頓時都驚得張大了嘴。
他們剛才沒在王府門口見到那熱鬧的一幕,這會兒見新郎還沒有拜天地就直接抱著新娘走來,個個都覺得是趙樽太猴急。
禮官蹙著眉大呼:“王爺。快放下來,不合規矩,不合規矩呀!”
早已坐在主位上,等著媳婦敬茶的老婦人卻掩唇輕笑。
“哈哈哈……”趙樽爽朗一笑,抱著韓蕾大步來到堂前將她放下。
那一身嶄新的大紅喜袍襯得趙樽肩寬腰窄,腰間玉帶在燭火中流轉著溫潤的光澤。
韓蕾乖巧的站在趙樽的身旁,她身著百鳥朝鳳嫁衣,金線繡成的鳳凰自裙擺盤旋而上,在胸口處綻開華麗的尾羽。
紅蓋頭垂落的流蘇還在輕輕晃動,隱約可見其下精巧的下巴輪廓。
她雙手交迭于腹前,捧著一柄溫潤如玉的白玉如意,指尖卻因緊張用力而微微發白。
“王爺要拜天地嘍!”不知哪個孩童喊了一聲,引得滿堂輕笑。
“一拜天地——”
禮官的聲音如磬般清越。
趙樽率先轉身面向廳外蒼穹,寬大的衣袖在空中劃出流暢弧度。
韓蕾感覺到喜娘輕輕按著自己的肩膀,她連忙跟著轉身。
兩人對著天空齊齊拜下,韓蕾彎腰時,鳳冠上的珍珠流蘇相互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
她聽見身旁趙樽衣料摩擦的窸窣聲,混合著自己如雷的心跳。
“二拜高堂——”
兩人轉過身,對著坐在主位上的駱海和老夫人又是深深一拜。
“夫妻對拜——”
兩人相對而立,互相對拜。趙樽面上的笑意更濃,而韓蕾感覺手中的玉如意似乎變得滾燙。
“禮成——”
歡呼聲如潮水般涌來。
喜娘將一段紅綢分別塞入二人手中,紅綢中央挽著碩大的同心結。
趙樽本應牽起紅綢,帶著韓蕾走向內堂,可他卻抓著紅綢忽然湊到韓蕾的耳邊。
他溫熱的呼吸拂過韓蕾耳畔:“丫頭……”
這聲呼喚讓韓蕾腳下一滯。她還未及回應,四周突然爆發出一陣善意的哄笑。
“現在本王可以名正言順的抱你了。呵呵!”
說著,趙樽的手臂已經環上韓蕾的腰肢,隔著層層衣料,她仍能感受到那雙手傳來的熱度與力道。
“別怕。”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里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溫柔。
話音剛落,韓蕾整個人便已騰空而起。鳳冠上的珠翠叮咚作響,蓋頭被風掀起一角,她看見趙樽近在咫尺的喉結,以及衣領處若隱若現的一道舊傷痕。
火盆中的炭火噼啪炸開一朵火花。趙樽大步跨過,衣擺帶起的風使得火焰猛地竄高。
韓蕾下意識攥緊了他的前襟,然后,就聽到了頭頂傳來的一聲輕笑。
這笑聲激起了韓蕾心中的羞澀,臉頰卻不自覺地燒了起來。
趙樽的步伐輕穩有力,韓蕾聽到賓客們的祝福聲漸漸遠去。
當趙樽將她輕輕放在鋪滿紅棗花生的喜床上時,韓蕾透過蓋頭看見他的靴尖在自己裙邊停住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