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的象牙笏板在燈火下泛著冷光:“陛下,老臣斗膽猜測……曹元帥和孫大人會不會……已身不由己?”
此言一出,整個大殿又炸開了鍋。
“啊?這……”
一聽自己的胞弟有可能已被蒼州王控制,兵部尚書曹格背脊一涼,踉蹌著后退,官帽撞在身后同僚肩上。
大殿里,群臣們又開始議論紛紛,聲音越來越大。
“不會吧,蒼州王已沒有兵權,他哪兒來的這般能耐?”
“就是啊,曹元帥手下可是有北關十萬大軍啊!”
“蒼州王是沒了朝廷的兵權,可剛剛魏公子不是說蒼州王在私自屯兵嗎。”
“肅靜!”李忠心大喝一聲。
待下面安靜下來,景帝才轉頭看向曹格,目光犀利:“曹尚書,近日你家中可有收到過令弟的書信?”
曹格穩住身子想了想,搖頭。“回陛下,家弟來信已是在年關之時。家中一直以為他在北關事務繁忙,所以抽不開身。”
得到曹格的答復,景帝突然笑起來,那笑聲讓所有人毛骨悚然。
“好一個蒼州王。”他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私屯荊州逃兵,私筑堡壘,私占賦稅。好!好!好!”
景帝連說了三個好字,看著手上那被揉成一團的棱堡草圖,突然平靜下來。
朝臣們偷眼望去,只見景帝的面上都能擰出水來,龍袍袖口隨著他顫抖的手臂在微微震動。
就在眾人以為要迎來景帝的雷霆之怒時,景帝卻突然平靜了下來。
他緩緩展開那皺紙的動作,反倒讓殿內溫度驟降。
“什么?蒼州王還私筑堡壘?”魏丞相站得近,他清清楚楚的聽到了景帝的呢喃之語。
這位三朝元老素來以沉穩著稱,此刻瞳孔卻縮成針尖:“陛下,這堡壘是何形制?”
“你們自己看看吧!”景帝閉了閉眼,抬手將手中的圖紙交與李忠心。
李忠心恭恭敬敬接過,拿到底下讓各位大人傳閱。稍許,底下便傳來一陣倒抽涼氣的聲音。
兵部尚書曹格急忙出列:“陛下。臣觀此圖,外墻呈鋸齒狀,箭樓互為犄角,如此……易守難攻啊!”
“愛卿不愧執掌兵部,一眼便瞧出其中厲害。”景帝的聲音輕得像片雪花,落在群臣肩頭卻重若千鈞。“諸位愛卿,現當如何?”
大殿內死寂片刻,然后爆發出激烈爭論。
戶部侍郎第一個站出來,山羊須不住抖動:“臣不信蒼州王會如此糊涂!去年北關戰事吃緊,他還主動捐出三萬石糧食。請陛下再派欽差去核實,莫要冤枉忠臣啊!”
“侍郎大人此言差矣!”刑部主事冷笑,他轉身捧笏,“陛下,臣建議即刻派兵討伐,趁其羽翼未豐。”
“哼!荒謬!”鎮遠將軍馮戩一臉不屑,“諸位不要忘了,蒼州王趙樽可是抵御外敵的英雄。況且,趙樽已無兵權,即便荊州逃兵被他私屯,他又拿什么謀反?光糧草輜重和武器就夠他籌備十年!”
前任工部尚書張世陽失蹤后,新提拔上來的工部尚書顫巍巍道:“陛下,臣倒覺得,這堡壘或許是用來防御北狄……”
“李大人老眼昏花了吧?“魏丞相像看白癡一般看著他,“這是在大景境內啊!棱堡箭孔全部對內,防的是哪門子北狄!”
爭論聲越來越響,景帝冷眼掃過底下那一張張漲紅的臉龐。
“夠了。”景帝沉聲一句,滿殿喧嘩頓時凝固。
他轉向站在文官之首的魏丞相,問道:“丞相以為如何?”
魏相整了整被袖口,聲音沉穩如鐘:“陛下。臣以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堡壘箭樓不會憑空而立,屯兵之事更有魏大寶親眼所見。”
他眉頭緊蹙,忽然加重語氣,“陛下。若此時不派兵討伐,只怕會釀成大禍。”
景帝瞳孔驟然收縮。他當然明白這其中的厲害。趙樽在封王之前就一直駐守北關,在蒼州已經營多年。若不是他早有準備,又怎敢如此大膽?
“擬旨。”景帝也覺得不能再等了。他站起身,十二冕旒珠玉相撞。
“徐州與蒼州一江之隔,徐州需挑起大梁,即刻調徐州軍十萬先行開赴蒼州,朝廷援軍不如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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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下旨緊鑼密鼓的在調徐州的兵,而此時徐州甘絡縣。
徐州軍大營內,新鋪設的水泥路面在秋日陽光下泛著青灰色的光澤。
宋元慶身著玄色輕甲,腰間佩劍隨著穩健的步伐輕輕晃動,靴底踏在堅實平整的路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時而駐足,用軍靴重重跺幾下地面,時而又忍不住蹲下身用手輕輕撫摸,滿意的神色在剛毅的面容上舒展開來。
“這水泥當真神奇。”他低聲自語,望著貫穿整個軍營的嶄新地坪。
往日天晴漫天塵土,雨季時又泥濘不堪的訓練場,如今已變成平整堅固的演武場,連帶著整個軍營都煥發出新的氣象。
轉過校場拐角,震天的喊殺聲撲面而來。
數百名士兵正在新鋪就的水泥地坪上操練,長槍如林,刀光似雪。
宋元慶抄手而立,銳利的目光掃過每一個方陣。
他注意到士兵們的動作比往日更加利落,鎧甲碰撞聲中夾雜著此起彼伏的呼喝,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昂揚的斗志。
“將軍!”
這時,一名親兵快步跑來,單膝跪地雙手呈上一封燙金請柬。
“將軍。蒼州王府來人,說是王爺特意囑咐要親手交給您。請您務必賞臉,到場喝杯喜酒。”
宋元慶接過請柬,大紅的封面上金粉勾勒的鴛鴦花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拇指摩挲過細膩的絹紙,緩緩展開內頁。剎那間,趙樽與韓蕾兩個并排的名字如針般刺入他的眼簾。
秋風拂過校場,卷起幾片枯葉。
宋元慶的指尖無意識地收緊,請柬邊緣被捏出細微的褶皺。
他與趙樽的往事如走馬燈般在腦海里閃過——
國子監里并肩誦讀的清晨,校場上刀來劍往的切磋,邊關風雪中互相扶持的背影。
這份本該令人欣喜的請柬,此刻卻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著他的心。
“韓蕾……”
這個名字在他唇齒間輕輕滾過,這還是他第一次知道韓姑娘的全名。
記憶中那個明眸皓齒,嬌俏甜美的姑娘仿佛就站在眼前。
她計算報價時專注的側臉,討論工程時靈動的眼神,還有她衣袖間若有若無的茉莉花香。
宋元慶深深吸了口氣,將請柬仔細折好收入懷中。
他轉身望向蒼州方向,天際線處浮云舒卷。
宋元慶深深的嘆了口氣。
論交情,他與趙樽從小就是國子監的同窗;論武藝,他與趙樽惺惺相惜;而論身份,他出身世家,趙樽也是京城名門。
不管論公還是論私,趙樽成親邀請他都在情理之中,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趙樽送請柬給他就是在向他炫耀,是在向他宣示所有權。
他承認自己對韓蕾是動了不一樣的心思,但既然知道了趙樽和韓蕾是一對,他自然也明白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絕不會逾矩。
思索一番后,他決定大大方方的去道賀,祝福他們。
既然命運如此安排,他宋元慶自當以將軍的氣度,親自去為故友賀喜。只是這一路山高水長,足夠他將某些不該有的心思,永遠埋藏在心底最深的角落。
他打開請柬,再次看了看上面的日期,然后轉頭看向身旁的親兵。
他的聲音沉穩得聽不出絲毫波瀾:“去庫房取那對鎏金錯銀壺,再備上等蜀錦十匹,本將軍過兩天就去清水縣。”
親兵領命而去后,宋元慶獨自走向點將臺。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斜斜地印在嶄新水泥地面上。
他忽然想起上次與趙樽打架,韓蕾與趙樽之間說話的語氣和互動。
“恭喜!”宋元慶對著夕陽舉了舉不存在的酒杯,嘴角扯出一個克制又苦澀的微笑。
暮色漸濃,軍營中燃起星星點點的燈火。宋元慶整了整鎧甲,大步走向中軍大帳……
蒼州王謀反的消息如同一道驚雷劃破長空,朝廷調兵討伐的檄文尚未正式張貼,流言卻已如野火般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蔓延開來。
茶樓酒肆里,販夫走卒們交頭接耳;深宅大院中,也有家仆婢女竊竊私語。
整個帝京仿佛一鍋將沸的水,表面平靜下暗流洶涌。
“聽說了嗎?蒼州那位要造反了!”西市賣炊餅的老王頭壓著嗓子,粗糙的手指在案板上無意識地敲打,“朝廷正在調集兵馬呢。”
蹲在攤位前挑揀菜蔬的婦人猛地抬頭,竹籃里的青瓜滾落在地也沒顧得上撿。
“可是蒼州王鎮守的蒼州?這……這怎么可能!”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引得周圍幾個挑擔的腳夫都湊了過來。
“噓——”
老王頭緊張地四下張望,用沾滿面粉的手抹了把汗。
“昨兒夜里,我親眼看見八百里加急的驛馬奔出皇城。今早菜市口那幾個守城的兵爺都在嘀咕,說是要調集徐州的軍隊去討伐。”
眾人聞言皆是倒吸涼氣。賣油的張老漢突然紅了眼眶,顫巍巍地從懷里摸出個褪色的平安符。
“老鎮國公當年在隴西救過我們全村人的命啊!那年突厥打草谷,要不是老鎮國公帶兵星夜來援……”
他說著說著哽咽起來,油葫蘆在腰間晃蕩作響。
此言一出,人群頓時小范圍的炸開了鍋。
林家布莊的伙計憤憤地扯著手中量布的尺子:“定是朝中那些文官又在作妖!年關時,王爺回京述職時我就瞧出來了,朝中那幫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可不是嘛!”茶攤老板娘“啪”地摔下銅壺,滾燙的水汽騰起老高。
“蒼州王夫子在北關抵御外敵多年,人家拿命拼出來的戰功,有些人就是眼紅,居然說人家功高震主。”
她越說越激動,腕上的銀鐲子叮當作響,“如今倒好,兔還沒死呢就要烹狗了!”
幾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原本站在外圍,此刻也忍不住加入議論。
其中穿藍布長衫的搖頭嘆道:“飛鳥盡,良弓藏。王爺這些年為了大景苦守邊關,身上恐怕舊傷迭著新傷,到頭來……”
他話未說完,便被同伴拽了袖子。
突然,一隊御林軍從街角轉出,鎏金繡春刀在陽光下閃著冷光。
人群霎時如鳥獸散,只余竊竊私語在檐角陰影里流轉。
賣糖人的老匠人低頭猛吹糖稀,卻悄悄將剛捏好的將軍像多插了兩根雉雞翎。
當夜,不知誰在玄武大街的告示墻上用炭筆畫了幅簡筆——
一個戴王冠的小人正拿鋸子鋸斷支撐房梁的柱子,梁上“江山”二字搖搖欲墜。
五更時分,這幅畫連同半面墻皮都被鏟得干干凈凈。
第二日午后,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灑在棋盤上,黑白棋子交錯間映出點點光斑。
恒國公府的涼亭里,檀香裊裊,恒國公華云軒正與老友原鎮南將軍沈茂源對弈。
沈茂源是荊州王妃沈滟茹的爹,原鎮南將軍,駐守在南關的縣城。
前景帝登基后,因為性子多疑,他也是在被替換官員的行列之中。
如今賦閑在家,也經常與恒國公邀約對弈閑聊。
“啪”的一聲,恒國公落下一枚黑子,捋須笑道:“老沈啊,你這棋路還是這般謹慎。”
沈茂源正要回應,恒國公夫人林氏提著裙擺快步走了過來,發間的金步搖隨著急促的步伐叮當作響。
“老爺!老爺!出大事了!”林氏臉色煞白,手中繡帕捏得緊緊的。
恒國公頭也不抬,依舊盯著棋盤:“夫人何事如此慌張?“
“方才我去鴛鴦簪挑選首飾,街上都在傳……”林氏聲音發顫,喘著氣說道:“傳蒼州王趙樽謀反了!”
“切!胡說什么!”
恒國公嗤笑一聲,手中的棋子“啪”地落在棋盤上,震得幾枚棋子跳了起來。
他語氣中滿是對趙樽父子的信任。“趙樽父子兩代代忠烈,北關連年戰亂,若不是趙樽父子率軍死守北關,抵御三國,大景江山早就沒了!”
沈茂源也搖頭道:“嫂夫人怕是聽錯了。趙樽年關時才主動交了北關兵權,若真有異心,他何必如此?”
林氏急得直跺腳:“千真萬確!聽說朝廷已經在調兵遣將,準備討伐蒼州了!”
她上前一把抓住恒國公的衣袖,“哎呀!你還下什么棋!蒼州戰事將起,咱們天佑可還在北關呢!”
恒國公才猛地反應過來:“啊對!天佑還在北關呢!若他也被陛下誤認為是謀反之人,那可……哎呀!”
又是一年高考季了,祝我書友們家中有考生的,一定考的都會,懵的都對,金榜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