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天佑正說著笑話逗趙靈兒,一轉頭,就被遠處的景象震住了。
只見遠處的水泥路上,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正蜿蜒而過。
那些衣衫襤褸的流民扶老攜幼,推著吱呀作響的獨輪車,在陽光下艱難前行。
陽光透過飛揚的塵土,在他們疲憊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這是……”華天佑瞇起眼睛,心里正猜測著那些人的身份,身旁的趙靈兒突然發出一聲輕呼。
他轉頭看去,只見少女明媚的笑靨在陽光下格外動人,那雙杏眼彎成了月牙。
“天佑哥你看!”趙靈兒興奮地拽了拽他的衣袖,細白的手指指向那些流民,“那些人都是窮苦百姓,一定是特地來投奔蒼州的!”
華天佑望著她這些日子在太陽下曬出了健康色的側臉,心頭一熱。
他正要說話,卻見趙靈兒已經提起裙擺,像只輕盈的燕子般朝田埂外跑去。
華天佑連忙跟上,兩人繞過綠油油的玉米地,看到趙樽的親衛們端坐在高頭大馬上。
只見隊伍在雞鴨場的位置停了下來,被親衛護在中央的馬車簾子一掀,趙樽矯健的身影率先躍下,隨即轉身,小心翼翼地攙扶著韓蕾下車。
“趙樽!是趙樽。”華天佑眼前一亮,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去。
“哥!”趙靈兒也大喊著跟在華天佑的身后。
聽到趙靈兒的喊聲,趙樽回過頭來。見趙靈兒在田埂上跑得跌跌撞撞,趙樽的嘴角勾起了寵溺的笑容。
“靈兒,你慢點。”
到了跟前,兄妹倆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華天佑就一把抓住趙樽的手臂,不由分說拽著他就走。
“你干嘛?”趙樽蹙眉。
“你跟我到這邊來,我有要緊的事要跟你說!”
“哼!”趙樽冷哼了一聲:“你不必說了,我知道你要說什么。”
“嗯?”華天佑頓住腳回頭看他,小麥色的臉上寫滿詫異,“你怎么知道我要說什么?”
趙樽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將目光轉向不遠處正和韓蕾說話的趙靈兒。
華天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春風拂過少女的鬢角,那抹淺粉色的發帶在陽光下輕輕飄動。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耳根頓時燒了起來。
“你……你都知道啦?”華天佑結結巴巴地問道,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衣角。
趙樽輕哼一聲,撣了撣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塵:“這事我沒什么意見,不過……”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你得先過了我娘那關。”
“真的?”華天佑眼睛一亮,方才的局促一掃而空,激動得差點跳起來,“這么說,你是同意啦?”
“你們兩個都那樣……”趙樽突然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湊近,“那樣了,我同不同意還有什么用?”說著,趙樽還做了個曖昧的手勢。
華天佑頓時漲紅了臉,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我們哪樣了?趙樽你給我說清楚!”他揮舞著雙手辯解,“我華天佑再混賬也知道分寸,小爺我對靈兒那可是發乎情止乎禮!”
趙樽突然出手如電,一把揪住他的前襟。
華天佑只覺得領口一緊,整個人都被提得踮起了腳尖。
近在咫尺的俊臉上,那深邃的眼里翻涌著危險的光芒:“最好是這樣。否則……”趙樽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我一定會讓你爹都認不出你來。”
“放……放心啦!“華天佑梗著脖子,雖然被提著衣領,卻還是努力挺直腰板,“我華天佑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半分逾矩!”
趙樽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松手,還順手替他撫平了衣襟上的褶皺:“這還差不多。”
“嘿嘿!”華天佑立刻又活泛起來,搓著手湊近,“只要大舅哥你點頭,伯母那兒就好辦了。我這就修書回家,讓我爹準備聘禮……”
“等等。”趙樽突然瞇起眼睛,像打量獵物般上下掃視他,“你小子什么時候把靈兒哄到手的?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華天佑聞言不樂意了,叉腰道:“看你這話說的!我這不是近水樓臺嗎?再說了……”
他忽然換上討好的笑容,湊過去撞了撞趙樽的肩膀,“咱們本來就是過命的交情,現在親上加親,你成了我的大舅哥,豈不是美事一樁?”
趙樽看著眼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那總是嬉皮笑臉的模樣此刻格外認真。
他沉默片刻,突然攥緊拳頭在華天佑面前晃了晃:“娶靈兒可以,但要是讓我知道你讓她受半點委屈……”
趙樽的骨節發出清脆的咔咔聲:“到時候,別怪我的拳頭不講情面。”
華天佑非但不怕,反而笑得見牙不見眼。
他鄭重地抱拳行禮:“大舅哥放心!我華天佑在此立誓,此生必定待靈兒如珠如寶,若有違背天打雷劈!”
春風拂過田野,掀起層層麥浪。
不遠處的趙靈兒似有所感,回頭望來,正好對上華天佑熾熱的目光。
少女俏臉一紅,慌忙別過臉去,卻掩不住嘴角甜蜜的笑意。華天佑和趙樽回到原地,與韓蕾見過禮后,韓蕾甜甜一笑,對騎在馬上的親衛吩咐道:“你們先帶這些流民到彩鋼瓦棚下歇息,或者帶他們參觀一下,我稍后再去安排。”
肖正飛和親衛們領命而去,帶著衣衫襤褸的流民們往前方的幾個彩鋼瓦棚走去。
待人群散去,趙樽拍了拍華天佑的肩膀,對韓蕾道:“咱們四處看看,讓天佑說說這些日子的進展。”
華天佑整了整衣襟,神色認真地開始匯報。
“養豬場和雞鴨場已經準備就緒,隨時可以投入使用。五百府兵經過嚴格訓練,如今已初見成效,新建的軍營也已完工,將士們正在收拾行裝準備入住。”
韓蕾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贊賞,輕聲道:“天佑辦事越發沉穩了,記得在永安初見時,還是個只會對著人吹口哨的紈绔公子呢。”
“那是當然。小爺我現在能干著呢!”華天佑說著,得意的朝韓蕾揚了揚下巴。
可他話音剛落,后腦上就挨了一巴掌。
“啪!”
“跟誰稱小爺呢?那可是你嫂子。”趙樽不悅的瞪著他。“接著說。”
“哦!”
華天佑縮了縮脖子,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逗得韓蕾和趙靈兒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華天佑繼續道:“上個月接到你的命令,說京城要過來大量的乞丐。我們加緊趕工。只是……”
他看了看已經走遠的流民,略顯遲疑,“雖然混凝土澆筑起來速度快,但這里工匠人手有限,目前建成的房屋僅幾百套。”
趙樽眉頭微蹙,手指輕叩腰間的手槍:“這里的人加上流民已兩萬余人,幾百套房屋……確實有些棘手。”
韓蕾眸光一轉,提議道:“不如這樣,現有的房屋按干活多少分配。反正工錢簿上都有記錄,優先安排那些勤勉肯干又無家可歸的人。這樣既能激勵眾人,又顯得公平。”
站在一旁的趙靈兒立即接話:“這個法子好,干活多的先分。我回去就把賬冊整理出來,盡快列出首批入住名單。”
“好主意。”趙樽也點頭贊同,隨即又想到什么。
“不過……光這樣還不夠,得從現有的兩個建筑隊里選拔能人,再組建幾支建筑隊同時開工。還有幾個月就要入冬,我們務必要趕在入冬前安置好這批流民。”
華天佑眼睛一亮:“趙樽說的對,多組建幾支建筑隊。”
韓蕾攏了攏衣袖,溫聲道:“養豬場和雞鴨場也該運作起來了。不如我們現在就去水泥廠,召集各處的管事開個會,把接下來的計劃都安排妥當。把新來的流民們都安排到合適的崗位去,以工代勞。”
幾人說著便沿著水泥路向廠區走去,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天際最后一抹殘陽如血般浸染了半邊天空。
官道兩旁的大樹在暮色中伸展著茂密的枝椏,像是一雙雙大手,想要抓住什么卻又徒勞無功。
梁州王的車隊緩緩行駛在通往梁州的官道上,車輪碾過碎石發出沉悶的聲響。
與入京時旌旗招展、儀仗威嚴的景象截然不同,此刻的隊伍散亂無序,侍衛們垂頭喪氣,馬匹也耷拉著腦袋,蹄聲雜亂無章。
“混賬東西!這朝中都是些趨炎附勢的小人!”
一聲怒喝從最華麗的馬車中傳出,驚飛了路邊樹上棲息的烏鴉。
梁州王猛地掀開車簾,那張原本英俊斯文的臉此刻因憤怒而扭曲。
他眉宇間依稀可見皇家血脈的威嚴,但此刻那雙眼睛卻布滿血絲,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王爺息怒。”隨行的謀士鄭文謙小心翼翼地勸道,“如今大局已定,我們還是……”
“息怒?”梁州王一把抓住鄭文謙的衣領,咬牙切齒道,“本王乃先帝嫡子,論才能、論血統,哪點比不上那個庶子?就因為他有魏明源那個老狐貍撐腰?”
鄭文謙被勒得面色發青,卻不敢掙扎。梁州王猛地松開手,將他推倒在車廂內,自己則抓起小幾上的酒壺猛灌一口。
“朝中那些瞎子,都是墻頭草,都是勢利小人,放著本王這個根正苗紅有能力的不選,卻選那個一無是處的庶子。瞎子!”
“他們既然早就與那庶子沆瀣一氣,為何還要在本王面前演戲?入朝前還對本王阿諛奉承,那庶子一發難,就全都倒向了他。真是可惡!”
梁州王將空酒壺狠狠砸在車廂壁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手上的力道也因此而放松。
鄭文謙趕緊后退,大口的喘著氣。
“還有魏明源,”梁州王迷離的目光轉向鄭文謙:“那混蛋根本就是個陰險小人。表面上一副中規中矩的樣子,背地里早就與朝臣結黨營私!”
“王爺息怒啊!”鄭文謙扶著車壁,戒備的看著他,生怕他發酒瘋又撲過來,但嘴上還是苦口婆心,“現在說那些還有什么用呢?”
車隊最前方,侍衛統領看了看已然黑盡的天色。他知道主子現在心情極差,但想了想,還是大著膽子策馬來到馬車旁。“王爺,天色已晚,是否找個平坦地方扎營休息?”
“休息?”車廂里傳來梁州王怒火沖天的聲音,“你是想讓本王在這荒郊野外等死嗎?繼續趕路!不到梁州境內,誰都不許停!”
侍衛統領面露難色:“可是王爺,弟兄們已經趕了一整天的路,馬匹也需要……”
“閉嘴!”梁州王厲聲打斷,“你是不是也收了他們的好處,想拖延本王的行程?”
話音剛落,車簾被掀開,一只茶壺被狠狠的扔了出來,距離太近的侍衛統領躲閃不及,砸在了他的額頭上。
“啪!”
侍衛統領臉色一變,連忙垂首抱拳:“末將不敢!末將這就催促隊伍加快速度。”
夜色漸深,一彎冷月懸于天際,灑下慘淡的清光。
車隊舉著火把前行,火光在黑暗中搖曳,照出侍衛們疲憊的面容。
馬車內,梁州王仍在喋喋不休地咒罵著,聲音卻比先前小了許多。
“王爺,喝口茶醒醒酒吧。”鄭文謙遞上一杯熱茶,小心翼翼地說道。
梁州王接過茶盞,卻沒有喝,只是盯著杯中晃動的茶水出神。
新景帝登基,他們幾個爭奪帝位的藩王被扣在親王府幾日,責令他們不許出府。
這幾日,他們在親王府里過得既郁悶又提心吊膽。生怕新帝登基后會容不下他們,直接除掉他們。
舉行完登基大典,昭告天下后,新朝廷開始正式運作。
昨日傍晚十分,他們突然接到新景帝的圣旨,放他們幾名藩王回各自的藩地。
他們都不敢耽擱,連夜收拾了行裝,今日天不亮就各自離開京城,戰戰兢兢的趕往藩地。
“文謙,”梁州王突然抬起頭來:“你說,那個庶子真的會放過我們這些兄弟嗎?”
鄭文謙沉默片刻,低聲道:“徐州王……不,新帝登基,既然放了你們離開,按照慣例應當會善待兄弟,以顯仁德。”
“仁德?”梁州王嗤笑一聲,“當年父皇是如何登上皇位的,你難道不知道?不照樣血染宮墻……”
話音未落,馬車突然劇烈的顛簸了一下。
緊接著,外面就傳來一陣混亂的馬嘶人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