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九卿第382章 惻隱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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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惻隱


更新時間:2025年08月01日  作者:姒錦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姒錦 | 問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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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興門外,一片深秋。

日頭斜斜掛在西墻,將青石板路染成一片昏黃。

那條通往別院的官道上,比往日多了不少陌生面孔,拖家帶口,背著包袱,步履匆匆,眼神滿是恐懼。

薛綏剛從城里回來,邁過門檻,就聽見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嚎,夾雜著婦人無助的哀求。

她腳步微頓,目光投向聲音來處。

錦書見狀快步上來,壓著聲音道:“這幾日,涌進上京的流民越來越多了。蕭琰叛軍一路東進,沿途州縣遭殃,百姓都往城里擠……”

薛綏聽著那凄惶的哭聲,沉默片刻。

“回頭讓廚房蒸二十籠大饅頭,送到延興門去。”

“送延興門去做什么?”如意不解。

“那里有官府設的粥棚。”薛綏沒有解釋更多,轉身時,白紗帷帽輕輕晃動,“小昭,去讓七郎君清點一下庫房,看看有多少陳米雜糧,一并送過去。”

小昭應著要走,卻被薛綏叫住:“等等,讓七郎君把那些壓箱底、顏色暗淡的粗布也清點出來。天涼了,風跟刀子似的,那些老人孩子,經不起凍。”

錦書看著她道:“姑娘就不怕旁人說你收買人心?”

“收買人心也需得有心。”薛綏掀起帷帽一角,露出半截下頜,“添一口吃的,多一匹布,或許就能多活一個人。生死面前,閑言碎語算得了什么?”

錦書神色一肅,“是。姑娘深明大義。”

哭聲漸遠,三人穿過前庭,繞過影壁入了內院,只見文嘉蹲在廊下給妞妞整理辮子,房門大開,阿力木背著手在屋子里踱來踱去,眉頭緊鎖,顯得心事重重。

“可算回來了。”

看見薛綏回來,文嘉松了口氣。

“哈桑正使一早就到了,在東廂房候著,茶都喝了兩盞,說要親見你。”

薛綏摘下帷帽,遞給如意,露出新長出的一層短發。

“有勞公主作陪。我去換身衣裳便來。”

她轉身要走,阿力木跟上來兩步,目光落在她頭發上,態度不自覺地帶上幾分恭敬。

“姑娘這頭發,倒比上回見著黑亮了不少?”

文嘉笑了起來,瞥著薛綏輕嗔道:“我說黑亮了一些吧?平安如今可信了?”

薛綏唇角微彎,不置可否。

阿力木又道:“西茲有一種秘制的養發膏,用的是雪域紅花和首烏的根莖……最是滋養發髓,回頭我讓商隊快馬送來,姑娘試試?”

“托你的福。”薛綏回頭瞥他一眼,笑意淺淡,“費心了。”

東廂房里,哈桑和副使等得有些著急。

薛綏尚未進門,二人便起身候到門外,右手撫胸,行個覲見禮。

“見過姑娘。”

哈桑的聲音難掩激動。

說罷便朝副使示意。

副使躬著身子,捧上一個鎏金托盤。

上面擺著嵌寶石的銀盒,一看便知是貴重物件。

“姑娘受苦了!”哈桑深深彎下腰,姿態恭謹,“聽聞公主殿下與姑娘遭此劫難,王庭上下,無不痛惜,我等也恨不能以身代之……這是下臣的一點心意,萬望姑娘收下。”

薛綏的目光在銀盒上停留一瞬,隨即移開。

“無功不受祿,正使大人太客氣了。”

她示意二人落座,自己也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

“聽聞正使大人今日去東宮瞧了我母親,不知太醫怎么說?”

“還睡著。”哈桑眉頭擰緊,“太醫說脈象平穩,淤堵的毒血也化開了些,就是……就是人沒醒,對外界全無反應……”

哈桑眉頭擰成個疙瘩,又問:“從前公主殿下清醒時,難道就對姑娘說過些什么?關于她的過去?”

“沒有。”薛綏輕輕搖頭,“在她心里,她只是薛府一個卑微的侍妾,她教導我的,都是如何在深宅中謹小慎微地活下去,討得父親喜歡……”

她說著看了哈桑一眼。

“許是我娘當年遇襲時年歲尚小,驚懼之下,將過往深埋心底。久而久之,便連自己都遺忘了……”

“是我等無能,未能早日尋回公主……”哈桑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一下,高大的身軀似乎也佝僂了幾分,聲音艱澀,飽含愧疚,又滿帶希望。

“姑娘,公主殿下真的連一句與西茲有關的都沒有嗎?哪怕只言片語……都沒有?”

看得出來,哈桑仍不死心。

薛綏看著他,目光放空,“從我記事起,她連一句西茲話都未曾說過。只有一首哄我入睡的童謠……”

她輕輕哼起那記憶中的旋律。

哈桑聽著熟悉的調子,眼眶瞬時一紅,猛地攥緊拳頭。

“是!是西茲的搖籃曲……公主幼年,先大妃……先大妃也常哼唱……不知公主殿下當年,究竟受了什么驚嚇,才會……什么都不提,又或是……把自己的根都忘了……”

薛綏沉默。

哈桑深吸一口氣,鄭重道:“大祭司說了,往后,王庭必將傾盡所有,彌補公主殿下這么多年的缺失……”

“新王圖爾古泰……他肯嗎?”薛綏唇角勾起一個極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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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桑一怔,隨即挺直腰背,“圖爾古泰原是先王庶子,能承繼大位,全靠大祭司鼎力支持,他對大祭司敬重有加,在先王靈前也發過毒誓,必傾力尋回公主,有生之年,絕不敢有半分輕慢……”

薛綏看著哈桑眼中的赤誠,微微一笑。

比起大梁朝堂上那些浸淫權術的老狐貍,哈桑顯得甚為純粹,甚至有些……天真。

權力之下,誓言是最脆弱的東西。

她無意說破,只道:“正使大人可有想過,我母親恐怕也不需要這些了?二十年的孤苦伶仃,二十年的磋磨踐踏,一朝中毒,幾赴黃泉……她這些年受的苦,都是實實在在的。珍寶?尊位?這些東西換不回她失去的年華和健康。”

哈桑張了張嘴,竟啞口無言。

阿力木見狀,連忙打圓場:“過往之痛,皆在王庭失職。公主殿下如今尚在,這便是烏蘭圣山給我們的最大恩賜……我們只是想要一個機會——守護公主回歸故土,得享尊榮……”

薛綏沉默地看著他。

想到母親肩胛骨下那一彎小小的月牙胎記。

“我娘能否醒來,尚未可知。即便醒來……也該由她決定去留。西茲王庭,、你們,包括我這個女兒……都無權替她做這個主。”

這話既是說給哈桑聽,也是說給她自己聽。

她不能,也不會替母親選擇未來。

哈桑和副使交換個眼神,右手重重按在心口。

“姑娘放心,我等明白,絕不敢有半分勉強……”

薛綏微微頷首,不再多言。

哈桑和阿力木略坐片刻,見薛綏神色倦怠,便識趣地起身告辭。

薛綏送至二門,看著他們一行人翻身上馬離去。

再轉頭,發現別院外,不知何時多了幾名尋常百姓打扮的精壯漢子,沉默地守衛在巷口和樹蔭下,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是東宮的人……

無聲守護,密不透風。

她莞爾一笑,對如意吩咐道。

“天涼了,給外頭的百姓,送些熱湯餅去。”

如意脆聲應道:“是,姑娘。”

黃昏時分,小昭才從外面回來。

薛綏問了問搖光往粥棚送糧的事情。

小昭繪聲繪色地說:“姑娘是沒瞧見,那施粥的官老爺握著七郎君的手就不肯放,說要連夜趕制一塊‘濟世愛民’的匾額,敲鑼打鼓地送到鴻福賭坊,讓全城的富戶鄉紳都瞧瞧,這三教九流的人都懂得善舉,他們都該效仿……”

“七郎君怎么說?”如意問。

“七郎君拒絕了,說這匾額一掛,全城的賭棍都以為賭坊改成善堂了,誰還會來輸錢?不如送兩壇上好的燒刀子,給弟兄們暖暖身子……”

“這猴兒精。”薛綏笑著搖頭,“就他滑頭。心里明白著呢。”

眾人聽得有趣,都忍不住笑起來。

說笑間,廊下傳來仆婦的聲音:“姑娘,晚膳備好了。”

妞妞立刻從文嘉的膝頭滑下來,拽著薛綏的衣袖,不停地晃:“六姨六姨,我要聽小狐貍偷雞的故事,你邊吃邊講好不好?”

文嘉拍了拍她手背,“別纏磨你姨……身子還沒大好呢。”

一行人笑著,正要出門去飯廳,如意便掀簾進來,手里捧著個漆盤,往桌上重重一放,臉上滿是厭煩。

“姑娘,方才門房來報,薛府老太太院里的魏嬤嬤來了,說有要事求見。我剛從角門瞅了眼,馬車停在門外,后頭跟著四五個捧禮盒的丫頭,陣仗大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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