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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桑的聲音,如同冷水滴入滾燙的油鍋……
整個崇文殿徹底炸了。
“雪娘子是西茲的阿依努爾公主?”
“薛尚書,你的愛妾……竟是西茲先王的嫡女?”
“雪姨娘……雪娘子?”
“這…這怎么可能?”
所有官員無不驚駭,然而最失態的人,是薛慶治。
他臉上血色盡失,腦子里一片空白。
“下官……下官納她入府多年,從未聽聞她有此等身世……這……這,何處得來的消息,會不會是弄錯了?”
承慶太后也是臉色煞白,半晌回不過神。
“聽來著實荒謬……”
她不信。
不信處心積慮要除掉的妖女的生母,那個她從未正眼瞧過的卑賤侍妾,竟是…是西茲王庭失散多年的嫡公主。
“哈桑貴使,此事非同兒戲。可萬萬不能……認錯了人?”
哈桑霍然轉身,“太后娘娘此言差矣,我西茲王庭血脈乃蒼狼后裔,容不得半點輕慢……下臣奉命尋人,豈會錯認?”
看得出來,哈桑對太后的質疑,很是不滿。
殿內溫度驟冷。
李肇依舊端坐在上,目光沉靜。
等殿內喧囂稍歇,他方才淡淡開口。
“貴使息怒,太后所言也并非全無道理……事關兩國邦交,血脈傳承,貴使可有憑證?”
哈桑顯然是有備而來。
他從副使手上接過一卷以金線捆扎的冊子,高高捧起。
“先王手諭在此!”
金冊上蓋著王印,紅泥未褪,猶帶莊重。
哈桑聲音沉厚,眼中是毫無保留的赤誠與激動。
“回稟大梁太子殿下,這是先王親筆繪制的王庭秘檔,記錄了公主殿下的體貌特征……左肩胛骨下,一彎月狀胎記,是大妃血脈獨有,絕無錯處……”
他頓了頓,聲音哽咽,“公主流落異鄉,受盡苦楚,我等得知公主的遭遇,痛心疾首……懇請殿下允準我等接回公主……我西茲上下,必感念殿下大恩……”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目光齊齊落在李肇的臉上,不知他要如何定奪。
李肇緩緩拂袖。
沒有看太后鐵青的臉,也沒有看群臣驚疑不定的神色,沉聲道:“宣,太醫張懷誠,和侍候雪娘子的東宮侍女,上殿回話。”
片刻后,張懷誠并幾個伺候雪姬的宮女嬤嬤一起上殿。
侍女和嬤嬤一個接一個,戰戰兢兢地證實了雪姬和左肩胛下有一個胎記,
再對比金冊所繪的細節,體貌特征一模一樣。
西茲使臣一聽,即刻就要去東宮見公主。
張懷誠連忙道:“貴使稍安勿躁,雪娘子……阿依努爾公主身中奇毒,尚未脫險……此刻仍在昏睡中,不宜驚擾。待神智清明,貴使再見不遲……”
他斟酌著措辭,還是讓西茲使臣一行人聽得落下眼淚。
哈桑更是朝著東宮的方向重重跪下,叩首在地,大喊道:“公主殿下,臣來遲了,讓殿下受此無妄之災……”
他身后狼衛也單膝跪地,右手撫胸,頭顱深垂。
殿內一片肅然。
李肇目光掃過階下,落在承慶太后的身上。
“皇祖母……方才要孤處置妖女,說她身份卑微,禍亂朝綱,不殺不足以平息朝野非議,恐斷送祖宗基業,要另議儲君,此話可還算數?”
承慶太后面色一變。
嘴唇哆嗦兩下,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李炎慌忙扶住她,帶著幾分怒意,看向李肇。
“太子,皇祖母也是憂心國事,您何必咄咄逼人?”
李肇道:“西茲大長公主在大梁境內遇險,流落大梁期間,受奸人所害,命懸一線……此非孤一家之事,更非后宮瑣事……孤身為大梁監國太子,有護衛友邦的責任,也有徹查元兇,還公主公道的本分。”
薛慶治渾身一顫。
承慶太后更是如墜冰窟。
李肇目光掃過二人的臉,微微一笑。
“賜東郊宜園,為公主養病安身之所,增派禁軍精銳護衛,由太醫張懷誠專司照料,一應所需,由東宮直撥。西茲使團可遣專人于外殿候命,以慰思念之情……在此期間,嚴查公主中毒一案,若有宵小借機生事,無論是誰,無論打著何等旗號,便是與我大梁為敵……孤,定斬不赦!”
“謝太子殿下!”
哈桑感激涕零,叩首行禮。
“殿下恩義,西茲將銘記于心。我王必有厚報。”
李肇微微頷首,語氣鄭重而坦誠。
“孤尚有一事,想必貴使亦有所聞,既逢兩國共論之機,不如一并告知……”
他不待哈桑回答,目光環視整個崇文殿,聲音朗朗地宣告。
“孤心之所系——薛府六姑娘,正是阿依努爾大長公主的嫡親骨血。她是孤認定的妻子。待蕩平叛軍,孤便以太子妃之禮,開中門,告太廟,風風光光迎她入門。”
哈桑與身旁副使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
臨行前,他們已知道薛六姑娘與太子的關系,以及她在上京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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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太子當眾宣告,給足了西茲顏面。
哈桑心領神會,再次躬身,聲音滿是敬意。
“太子殿下情深義重,我西茲亦樂見其成。待下臣稟明我王,必遣重臣,備厚禮,親赴上京,共襄盛舉。為公主殿下賀,為太子殿下賀,更為兩國永世之好賀……”
“好!”李肇朗聲。
一個字,落下了定音之錘。
將雪姬的身份,拔高到維系兩國邦交的戰略高度……
誰還敢說薛綏是“出身卑賤的妖女”?她的母親,是西茲王庭尊貴的大長公主。她身上,流淌著西茲王族高貴的血脈。
那薛綏和李肇的婚事,還用得著再議嗎?
誰還敢置喙半個不字?
誰敢再說她不配?
承慶太后借著薛綏身世攻訐李肇,又哪來立足點?
禮法爭議不存在了,還有什么理由逼太子退位?
一場精心策劃的逼宮廢儲大戲,瞬間變成可笑的鬧劇。
太后的身軀晃了晃,若非崔尚宮死死攙扶,幾乎要癱軟在地。
她看著李肇含笑的眼睛,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好……好得很……哀家今日……真是開眼了……”
“太后鳳體違和……”李肇笑道:“來人,扶太后回慈安殿靜養。傳太醫好生照料。”
承慶太后深深看他一眼,被宮人緊扶著退出大殿。
謝延展、田懷同等人面面相覷,臉色也是精彩紛呈……
誰能想到,那病榻上的卑微侍妾,竟藏著如此驚天的身份反轉……
他們方才還在太后威勢下搖擺,試圖以江山危局逼迫太子退讓,此刻看來,就是跳梁小丑,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殿下圣明!”
一個沉厚的聲音驀地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殿門口,是頭上裹著白紗布的御史大夫周正平。
他顫巍巍地走進來,全無血諫撞柱時的決絕悲憤,朝著李肇的方向,便鄭重跪倒。
“老臣周正平叩見太子殿下。當日丹墀血諫,是老臣糊涂……被奸佞蒙蔽了雙眼,險些鑄成大錯,請太子殿下責罰……”
“周大人幡然醒悟,心系社稷,何罪之有?”李肇聲音溫和了幾分。
周正平慚愧不已,“殿下明鑒萬里,忍辱負重,彰顯我大梁泱泱大國氣度,此乃社稷之福,萬民之幸……”
滿殿皆驚!
周正平忽然倒戈,這是撞柱子撞壞了腦子?
李肇微微抬眉,心中了然。
這老頑固,認死理,卻也最重大義。
“周大人何必如此?”
周正平仰高下巴,神色懇切。
“稟殿下,薛六姑娘遭逢困厄不失本心,為救母甘舍性命,身負大義,純孝過人……先前種種流言,皆是奸人構陷,刻意抹黑……如今想來,老臣亦是羞愧難當……這等賢良淑德、身份貴重的女子,堪配東宮,與太子殿下實乃天作之合……”
“周大人所言極是。”周崇禮應聲而出,立刻附和,“薛六姑娘身份貴重,品性高潔,實乃太子良配……”
在周正平的帶動下,風向突然逆轉……
先前附議太后的謝延展等人,也只能隨著大勢,無奈地垂下頭,不發一言。
李肇將眾人表情盡收眼底。
“諸位大人拳拳之心,孤已知曉。周大人傷勢未愈,先回府靜養。待身體康健,朝廷自有倚重之處。”
周正平感激涕零,重重叩首:“老臣……謝殿下隆恩。”
李肇微微頷首,語氣轉冷。
“重議儲君,實乃禍亂社稷之舉,今日這些話,孤權當未曾聽見,不許再有第二次。至于蕭嵩……其子蕭琰,舉兵謀逆,罪在不赦。待其授首,自當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眾臣齊齊躬身應諾。
李肇的目光越過眾人,仿佛穿透了重重宮闕,落在某個深宅的幽靜角落。
“父皇沉疴,孤監國理政,然朝局紛繁,人心未定。蕭嵩下獄,丞相之位不可久懸。老丞相陸經,兩朝元老,德高望重,雖已致仕榮養,然值此國難之際,孤欲請老相國重新出山,暫攝相國一職,輔佐孤穩定朝綱,調度平叛事宜……”
請陸經復相?
又是一個石破天驚的決定。
陸經的門生故舊,遍布天下,為人剛正不阿,在軍中和清流門閥,都極有威望,當年崇昭帝登基沒有多久,便借故讓他致仕頤養,等他孫子考取狀元,又尚了公主,又何嘗不是有所忌憚?
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若出山,不僅意味著蕭嵩的時代徹底終結,更意味著李肇將獲得一個堅實的后盾,也直接斷了太后扶植魏王李炎的念想……
“諸位大人,可有異議?”
李肇的聲音清越,卻暗藏嚴壓。
“殿下圣明!”周正平第一個高聲響應。
“陸老相國出山,乃社稷之福。”
“……陸老相國…德隆望尊,臣…無異議。”
“臣也無異議。”
“臣附議!”
“臣附議!”
李肇唇邊笑意一斂,眼神轉為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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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書侍郎何在?”
中書侍郎心頭猛地一跳,強作鎮定地出列:“臣在。”
李肇聲音冷冽,沉聲下令:
“即刻擬旨,嚴斥京畿防御使馬坤,令其率部馳援渭川河。若再敢推諉避戰,貽誤軍機,休怪國法無情,原地革職,立斬不赦。”
“臣……遵旨!”
“命戶部籌措糧秣、民夫,工部趕制軍械,保障前線所需!若有陽奉陰違,玩忽職守者,一律以通敵論處,嚴懲不貸。”
一道接一道的命令,雷厲風行,氣勢懾人。
謝延展等人當然不甘心,只是大勢已定……
他們也不得不跟著眾臣叩首稱是。
“退朝!”
李肇噙著一絲冷峭,拂袖轉身,大步而去。
只留下心思各異的臣子,望著他冷峻的背影,在嗡嗡的余音中各自散去……
幾個素日交好的官員,刻意跟上失魂落魄的薛慶治,故作關切。
“恭喜薛尚書,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薛慶治臉色青白交加,連連拱手,只當不知他們的幸災樂禍
“各位同僚,高抬貴手,高抬貴手……”
那幾人平常與他熟稔,好奇到心癢難耐,忍不住問。
“那雪娘子……哦不,是西茲大長公主,入府這些年,薛大人竟真就一點端倪都沒瞧出來?”
“唉,慚愧,說來實在慚愧……”
雪姬入府是近二十年了,可他從前一年也見不著她幾次,更沒有興趣聽她說什么,哪會知道有如此隱情?
薛慶治搖搖頭,刻意低下身段,拱手致歉,“兄弟還有事,先走一步,各位大人,容后再敘了。”
他大步走在前頭。
一陣風過,籠罩在皇城之上的陰霾,被吹開一角,漏下些許天光。
而真正的狂風暴雨,正隨著蕭琰叛軍的馬蹄聲,在渭川河畔,隆隆逼近……
薛綏:七月又剩兩天了,時間過得好快,聽說你們的一天,已經不足十二個時辰了??
讀友:天機不可泄露啊……不如說說,你和太子的那點事?
李肇: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