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幻
“還是喜歡你叫孤的名字。”
潮濕的墻壁上投下李肇被燈光拉長的影子。
寒氣仿佛滲在骨髓……
薛綏眼神閃爍了一下,雙唇微抿。
無言。
李肇見她這般,緩緩席地坐下。
“你早已知曉平樂的算計?”
“比殿下早一點。”薛綏輕輕點頭,眼波流轉間盡是從容,“從她送盧二姑娘奇楠木鐲時,我便知道。”
“那你也知道李桓會趁機栽贓?”李肇聲音低沉,指腹無意識拂過她單薄的囚衣,略帶沙啞。
薛綏抬眸與他對視,搖搖頭,慢聲道:
“平樂想一石二鳥,殺皇后,陷害我。而我想一石三鳥,保皇后、殺蕭貴妃、逼瘋平樂。李桓事先不會知曉蕭貴妃將命喪黃泉,不然也不會容我得逞……”
李肇冷聲一哼,“那他卻會想到借半塊西茲玉玨,大做文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而已。
薛綏淡淡地笑:“這步棋,端王下得確實精妙。李桓是個狠厲非常的對手。”
李肇直勾勾地盯著薛綏,嘴角不自覺地向下撇:“說到底,還是你對他缺少防備,不讓他近身,他如何動得手腳……”
這話帶著酸澀的鼻音,似乎在極力壓抑著內心的埋怨……
平日里冷峻威嚴的太子爺,此刻卻像一個被搶走心愛姑娘的少年郎,委屈、不甘。
薛綏垂眸,“我若防備太過,端王如何放心我在府中周旋?他越信我是棋子,便越會暴露破綻。”
李肇不再言語,從袖中掏出一個青瓷小瓶。
藥香混著清幽的柏子香漫開,是太醫院秘制的辟瘟散。
他蹲下身,指尖觸到她滾燙的額頭,將藥慢慢抹開,喉結在陰影里重重滾動。
“不是精通醫理,對各類病癥都了如指掌嗎?為何還能病成這樣?”
薛綏望著他眼底的血絲,“病中易讓人放松警惕。”
說罷頓了頓,她又輕聲詢問。
“錦書可有轉達我的意思?”
“嗯。”李肇悶聲應著,指腹碾過她的額際。
“今日蕭貴妃大殮,盧府那邊可有動靜?”
“嗯。”
“此次文嘉出力不少。”
“嗯。”
薛綏目光微凝,又不動聲色地問:“那日郭三姑娘送來的衣物,也是你的授意?受你之托?”
“嗯……”李肇指尖一頓,忽然抬頭,“不是。”
他急切解釋:“孤只是得知她要來刑部大牢探望于你,暗中差人做了點手腳,將書信夾在其中,她并不知情。”
薛綏若有若無地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李肇以為她不信,聲音不自覺地提高。
“天地可鑒。除了你,孤不會信任任何人。”
薛綏忽然低笑:“我又沒說不信,殿下何須這般緊張……”
這不是暗指他在心虛么?
李肇略一思忖,心頭涌起一陣不安,忽然扣住她的手腕,身子前傾,幾乎要貼到她的身上,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你可知,他們要孤如何?”
他力度很大,薛綏微微皺眉,他卻渾然未覺。
“他們要我娶郭三姑娘。”
“殿下該娶。”薛綏微微頷首,目光坦然地看著他,撥了撥身側的稻草,弄得簌簌作響。
“鄭國公手握重權,在朝中黨羽遍布,門生故吏眾多,這樁婚事對太子殿下有百利而無一害……”
“孤為你費盡心思,卻換不到你一句真心話?”
“殿下!”薛綏定定地看著他,微微嘆息,語氣誠懇而鄭重。
“這便是薛六的真心話。”
李肇心頭一抽,突地捏住她的下頜,拇指重重碾過破皮的唇角,“若是孤今夜劫獄……”
“那便正好如了端王的意。”薛綏推開他的手,拉了拉囚衣的領口,目光冷靜,說話一本正經。
“到時候,御史臺參奏太子目無法紀,強占弟媳,勾結西茲的折子,會堆滿御案。輕則禁足,重則失去儲君之位,不是正中端王和平樂下懷?”
李桓有什么意圖,二人心里透亮。
便是李肇忍住營救沖動,還有情絲蠱,橫豎左右,都是試探。
李肇啞聲:“孤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在牢里受罪……”
許是覺得自己說得太過深情,又冷冷偏開頭,生硬地補了一句。
“情絲蠱一體雙生,你死可以,孤不想奉陪!”
“殿下認為,我是會輕易尋死的人么?”薛綏目光灼灼,勉力撐起身子,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冷笑,“十年前我都能從白骨堆里爬出來,如今自然能等到撥云見日……”
她忽然劇烈咳嗽,單薄的肩膀在囚衣下劇烈顫抖,冷汗浸透鬢角卻字字清晰。
“不要上當,端王巴不得殿下亂了陣腳,自投羅網……”
李肇看她咳得難受,臉色瞬間好轉許多。
他抬起手,慢慢撫上薛綏的后背,動作輕柔得仿佛觸碰易碎的珍寶。
“你要孤如何?”
“娶郭云容,借助鄭國公府,拉攏各方勢力,穩固太子之位,再慢慢鏟除端王黨羽,掃清朝堂障礙,以圖后計……”
薛綏的聲音混著咳嗽,卻異常清晰,平靜。
與謝皇后說得一般無二。
不帶半點兒女私情……
本是尋常,她一貫如此。
但此刻,在潮濕陰暗的地牢中,一句沒有半分情感的冷靜分析,卻如利刃般刺進心底,攪得李肇眼眶發燙,喉頭泛起腥甜。
“薛平安——”
情絲蠱像蟻蟲啃噬一般,在經脈中亂竄,灼燒著每一寸知覺。
他倏地俯身,唇瓣擦過她耳垂。
“若我此刻吻你,算不算自投羅網?”
“太子殿下大可不必沖動。自古無情之人,方能成事。譬如端王……”
未盡的話語,被驟然封緘。
李肇發狠般咬住她下唇,血腥氣混著青梅酒香,在彼此唇齒間彌漫。
遠處有雜亂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近。
薛綏微微睜大眼睛。
李肇不僅不收手,反而用力將她抵在石壁上,吻得更深,直到她因窒息輕捶他的肩頭。
“薛平安。”李肇氣息紊亂,喘息般將額頭抵住她的。
“十年前沒在普濟寺掐死你,是孤此生大錯。”
薛綏囚衣下的脊背貼著冰涼的石壁,卻覺得他掌心灼熱。
她穩了穩心神,抵住他肩膀,聽著他擂鼓般的心跳,面不改色。
“殿下現在動手也來得及……”
李肇喉間溢出一聲冷笑。
好狠的婦人……
“你當真鐵石心腸——”
聲音未落,外頭傳來關涯急切的聲音。
“太子殿下!端王殿下到了!”